“出生的地方……你的老家吗？”
杜重迟疑点头：“或许是吧。”
沈荼垂眸想了想：“等回到酒店后，问一问你的父母，然后再行动吧。”
杜重乖乖点头：“好。”
“明哥哥，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明茗说道：“去木芒寨走一下吧。”
杜重想起那群寨民，以及在他们血脉中传承的句芒祝福，小大人般叹息一声：“是该去一趟。他们血脉中的祝福是前世的我留给他们的庇护和奖励，奖励他们留在这里看守我的神墓与传承。”
“不曾想，他留下的祝福却成了对这些人的诅咒……罢了，或许这便是天道对我前世想要逆天而行的惩罚吧。我准备将他们血脉里的句芒之力收回，放他们自由。”
明茗问道：“收回句芒之力以后会如何？”
杜重答道：“他们的后代即便留在木芒寨里，也不会受到句芒之力的庇佑了。但离开这里的话，也不会被句芒之力拘束，一走远就生病，以后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在外面生活了。”
“至于已经习惯被句芒之力庇护的这些人，我也会抽离他们体内的句芒之力。但我可以动用句芒之心中封存的力量，在他们体内留下一些木行灵力。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灵力应该也能保护他们几十年不受病邪。”
“只不过等他们老了以后，灵力会越来越微弱，那时候他们就会很容易生病吧。”
沈荼淡淡道：“生老病死是寻常事，人世间所有人都会有这么一遭。他们能够康健几十年，已经胜过无数人了。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神石在。”
杜重释然笑道：“这倒也是。”
明茗和沈荼带着杜重去木芒寨转了一圈，将句芒之力收回的消息告诉他们。
族老们原本跟着他们一起去神潭等候杜重觉醒神性的，但因句芒神念现身，沈荼担心他们碍事，被余波波及到，就将他们远远传送到了林境的另一边。
林境太大了，和原始森林一样，到处都是树木和虫蛇。寻常人若是在林境中走丢，怕是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好在木芒寨这些人在从小就在林境长大，不能远行，只能在林境中打转，每个人都将林境摸得透熟。在林境里打转了七八天后，总算磕磕绊绊又摸回找到了寨子里。
他们惦记着神潭那边的情况，回到木芒寨后歇了没半天，又急忙过来打探情况。
确定风波暂停后，才稍稍放缓了心情，在木芒寨中安心等待结果。
好在除了开头的那个波折外，其他都一切顺利，木芒寨的寨民总算放下心来。
族老藤看着杜重，眸光复杂，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杜重却先一步说出自己的来意，顿时将一众寨民都惊住了。
藤颤着声音问道：“您、要收回我们血脉中的神力吗？”
杜重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喜欢这股力量，认为它限制了你们的自由。我前世本意并非如此，但造成这样的结局也是事实。所以我会收回这股力量，从此放你们自由。”
藤没有说话，寨民们也纷纷沉默，就连那些曾经的“神力诅咒派”也都不吱声，神情有些黯然。
毕竟那是在他们血液中流淌了几十的力量，从上万年前他们的先祖时便已传下。这股力量早已与他们融为一体，乍听要被剥离，哪怕有些人期待已久，此时也不经生出不舍的心情。
但，也仅仅是不舍而已。
一些“神力祝福派”的心情却很复杂，忍不住问道：“芒童大人，一定要将神力全部收回吗？我们并不想离开木芒寨，也不想失去您的神力庇佑，我们想留在这里，继续为您守山守墓。”
杜重闻言露出犹豫的表情，刚要开口，却被沈荼一只手按住了脑袋。
沈荼淡淡道：“血脉之力传承，你们愿意为句芒继续守墓，你们的后代会愿意和你们一样，一直被困在这个林境中吗？”
“芒童年幼，收取的传承也十分有限，只能动手这一次。日后若是你们的子孙后代后悔了，他可不会再特意过来一趟，将他们血脉中的力量收回。”
闻言，想要保留诅咒之力的那些寨民们顿时哑然无言。
很久后，才又有人喃喃说道：“可我们为句芒大人守墓而生，如果句芒大人抛弃了我们，我们的存活又还有什么意义？”
此话一出，赞同的人还不少。
明茗烦道：“想要离开林境的是你们，想留下的还是你们。你们到底有什么想法，能不能统一点？”
寨民们讷讷道：“我们本来就是分两派的。”
沈荼缓缓开口：“芒童已经取回他的传承和力量，你们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其中又大部分人想离开林境，为子孙后代计，芒童该收回这股力量，彻底放你们自由。”
寨民们不语。
沈荼和明茗对视一眼，继续道：“如果你们当真有诚心留下，要一心一意守墓的，便自行留在林境中，守在神潭或木心附近继续潜心修行吧。”
“若能坚持下去，这股神力能够在你们的血脉中再次复苏，你们的子孙后代也同样。”
“只是你们要想好了，神力复苏后，你们便要一辈子留在林境中守墓，再没有返回的机会了。”
杜重惊讶道：“哥哥，这个要怎么做？我不会呀。”
明茗揉着他的脑袋说道：“你不会没关系，我们会就行啦。等下沈荼会教你的。”
“哦哦。”
寨民们这一次不再有异议，都同意了，往后前程由自己抉择。
杜重没有将木芒寨寨民体内的祝福之力拔除，而是在沈荼指导下将他们血脉中的祝福之力由“显”转“隐”。只有极虔诚坚定、一心一意修行或为句芒守墓的信徒，才有可能重新激活句芒之力。
完成这一切后，三人准备离开。
杜重看着族老藤认真说道：“请您先不要离开林境，我要出门寻找我前世的本命法宝，等我寻到法宝以后，我要回来开启一次神墓，到时候需要你为我们带路。”
杜重知道句芒神墓在哪里，也知道如何将神墓唤出。但直接召唤开启的话，可能会引发大地震。
他和明茗沈荼商量后，一直认为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走木芒寨特意开辟出来的地下小路比较好，这样动静也更隐蔽。
藤愣了下，连忙弯下腰，躬身答道：“我明白了大人，我会在这里等待您，一直到您归来。”
杜重绷着脸轻轻点头。
藤迟疑了一说，低垂下眉眼，恭顺道：“对不起，大人，之前在刚见到您时。多有冒犯得罪之语……”
杜重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噔噔噔跑回到明茗身旁，用力牵住了他的手，并不回头看这些寨民。
明茗摸了摸杜重的头，和沈荼一起回到了客栈中，寻找杜重的父母。
杜琳陪在爸妈的鬼魂身旁坐着，捧着一只馒头安静地啃着。
当杜重出现在客栈里时，这个小傻子立刻就从凳子上跳下来，小跑到杜重身旁，牵起他的手后，然后才又拿着馒头继续啃。
杜重用力抱了抱弟弟，然后才和追过来的爸妈找个位置坐下。
明茗和他们打听杜重的出生地，准备过去寻找句芒神器的柳鞭。
杜重父母回忆道：“小重就是D市出生的，在D市的妇幼保健院。小琳也一样。”
“哈，就在D市吗？”
明茗看向杜重和沈荼：“你们两个有在D市感应到过柳鞭的下落吗？”
沈荼摇头：“没有。”
杜重面露迟疑，仔细感应了半天，也缓缓摇头，垂头丧气道：“好像也没有。”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柳鞭，偏偏柳鞭没有一点消息踪迹，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明茗见杜重有些着急，安慰道：“不要急，我们时间多的是，后面慢慢找，来得及。你也忙了很久了，爸爸妈妈和弟弟都很久没看到你了，你先去和他们说说话，相处一会儿吧。”
杜重重重叹了口气，忧愁道：“好吧。”
杜重心事重重地牵起弟弟的小手，和爸妈离开，吃饭去了。
他最近一直在接受句芒神力的冲刷，已经初步踏入了修行者的行列，并不会觉得饥饿。但他到底还是小孩子，并没能那么快适应新身份和习惯，所以还照常吃饭。
杜重一家一开，郁律过来，在他们旁边坐下，问道：“这次行动怎样？又不顺利？”
明茗撑着下巴说道：“也还好吧，感觉挺顺利的。”
“哦？那木灵珠拿到手了？”
明茗顿了顿，摇头，然后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郁律无语道：“一颗木灵珠，为什么寻找的过程那么多波折？还是土灵珠轻松，消息位置下落都有人送上门。”
明茗原本还不觉得，被郁律这么一说，顿时也有点感觉了。
“近期各地频繁落雨，经常有山洪发生。如果水患一起发作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沈荼问道：“水患之事那边如何安排的？需要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郁律道：“可能还要半月吧，他们好像有计划，准备借着这个时机顺带做一些行动安排吧。”
沈荼点头，没有多问。
“也就是说，现在找到木灵珠的前提是寻找到句芒的柳鞭。但柳鞭又没下落了。”
郁律说着，目光看向沈荼。
明茗和他一起看沈荼，沈荼面前摆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碟瓜子。
他将串珠随手放在桌上，正慢条斯理地给瓜子们剥壳，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为柳鞭的下落纠结盘心思。
明茗眼睛微微一转，抬起手臂搭在沈荼的脖上，然后用力一勾，勾着他的脖子贴到自己面前。
沈荼配合低头，目光柔润地看着他，顺手将剥好的瓜子喂给明茗。
郁律面无表情地喝茶。
明茗将瓜子咽下，然后抬手捏着他的下巴翻来覆去地盯着看了半天，若有所思道：“你看上去很胸有成竹，是不是已经知道柳鞭在哪了？”
沈荼勾唇：“有一点猜测，但还不确定。”
“哦？说来听听。”
沈荼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杜重刚接受传承出来时，说过一句话。”
“他说，神念若是按照‘真我’的指示自散，能留一些残存气息，在与他弟弟杜琳残缺的魂魄融合，在杜琳身体中复苏。”
明茗若有所思：“他是说过这个话，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柳鞭在杜琳身上？”
沈荼眯着眼睛说道：“神念没有经过轮回的磋磨，纵然意识自散，又哪是轻易能与凡人魂魄融合的？”
“更何况，意识自散的神念那时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连意识都没有，那神念好端端的，又怎么主动与其他魂魄接触融合？除非杜琳本身就对神念有着很强的吸引力，能够吸引残留神念靠近他，与他融合。”
“杜重的‘真我’如此肯定神念能与杜琳的魂魄融合，在他体内复苏。这证明，杜琳必然也有他的特殊来历。”
“说起来，杜琳虽然魂魄不全，有些痴傻，却看这个清灵通透，与寻常痴儿完全不同。”
“如果他并非是普通的残缺魂魄，而是器灵的话，这一切就能说的通了。”
“器灵？！”
明茗仔细想了半天，拍了拍大腿，恍然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想起来了，杜琳好像对杜重的存在感知非常敏锐。”
“我之前拿着神石时，杜琳就能感觉到神石的气息和杜重的气息一样，对着拿神石的我叫哥哥。”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杜琳天性单纯，所以灵觉也更单一更强，所以才能辨认出杜重的本质。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他是柳鞭的器灵，生来就与杜重关系亲近，所以才会如此？”
沈荼点头道：“感觉更有可能了。”
郁律懒懒道：“虽然他是器灵，但这样应该也还不够吧。他的本体呢？又在哪里。”
好问题。
沈荼道：“带他去木芒寨试一试，就知道了。”
“如果他当真是器灵，对句芒的神陨之地必然会有反应。”
“但他之前去木芒寨，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到时候往他体内输入灵力试一试，再看看。”
郁律：“那现在带这小孩去试试？”
明茗想了想，说道：“不急，先让杜重休息一天，明天再去，给他点时间缓缓。”
郁律点头，不再多言。
第二天。
杜重带着杜琳下楼吃饭时，明茗将昨天对杜琳身份的猜测告诉明茗，杜重张大嘴巴，一脸惊讶。
他一会儿低头看杜琳，又一会儿抬头看明茗，脑袋来回转了半天，总算回神：“小琳他就是我们要找的柳鞭？”
“只是说，有很大可能。”
“就说是，他也不是柳鞭。更准确的说，他应该是柳鞭的器灵。他是你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身体确认无疑，是人类。”
“柳鞭的器灵呀……”杜重喃喃，这个身份对他而言也够特别了。
他盯着杜琳看了一会儿，心情复杂中又带着雀跃的说：“如果小琳真的是柳鞭器灵的话，那也很好。”
他以后就不用再纠结弟弟长大以后该怎么生活了，小琳是他的器灵，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彼此依靠，互相依存。
这真的是太好了！
眼看着杜重脸上的喜色越来越重，明茗都不忍心提醒他，杜琳只是可能是器灵，但还没确认过，并不一定就是呢。
好在，老天没有玩人的意思，沈荼的判断也一直都很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