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塔知道手里的药瞒不过宋文武,但是如果直言坦白的告诉他,宋文武八成会将东西收走交公,照样不给栓子治疗。
所以回去的时候,和猴子专门绕了一段路,在人家里翻翻拣拣,找出来一袋玉米粉,提着回服装店。
站在门外,铁塔本想让猴子先进去,两人一前一后,免得宋文武起疑。
猴子听话的往前走,走了两步又被铁塔叫住。
“勇哥?”猴子回头看他。
铁塔沉吟道:“我们一起进去。”
他们出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依照猴子的本领,在外面活一个小时有点玄乎。两人故意这样分开,反而显得过于刻意心虚了。
猴子乖乖的退回来,和铁塔站在一起。
两人并靠着肩膀,状若无事,没有说说笑笑,按照平常的相处方式,沉着脸往前走,时不时搭一句话。
走进店里,铁塔目不斜视,将玉米面往桌上一放,道:“宋哥,我回来了。”
宋文武懒洋洋的靠在炉子旁边,有点潮湿的柴火需要引好一会,才能将火引上来。
但是因为木头潮湿,就连底下的煤块也是潮乎乎的,里面有一股很明显的煤气味,待着久了就该出去透透气,不然很容易煤气中毒。
宋文武紧紧地靠着炉子取暖,此时头就有点不清楚。
“干嘛去了?”宋文武按了按抽疼的额头。
铁塔道:“屋里待久了头疼,我带着猴子出去清醒清醒。这不运气不错,还找回来半袋玉米面。”
炉壁上用凳子扶着好几块馒头片。现在买着吃是不可能了,好在有白面,但是屋里的男人技术不好。没有酵母一类的材料,何况就算有,天气这样冷,面团也很难发得开。他们吃的馒头特别顶饱,除开这个不说,因为是死面的,放锅里多大,拿出来就多大,硬得像是转头,还能防身!
铁塔原因为他们出去这么长时间,回来的理由肯定不好糊弄。
没曾料到,宋文武今天竟然格外的好说话,没再追问,反而从炉子上拿下来一片馒头递给他。
“冻着了吧?”宋文武眯着眼睛说:“天冷,药少,你可得保重着身体。现在呐,伤风感冒都是大病,小心着点。”
铁塔点了点头,道:“谢谢宋哥。”
宋文武半眯着眼睛看他,神情半笑不笑。铁塔神色闪烁,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里升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宋文武垂下眼睛道:“忙你的去吧。”
铁塔收紧藏在裤裆里的两瓶药。宋文武不追究,明明是好事,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铁塔转身离开,一侧头就看见猴子一脸焦急,拼命的朝他招手,竟是快要急哭起来。
铁塔心跳越来越快,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下意识侧头看了宋文武一眼,宋文武神色泰然,对他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
铁塔一愣。
脚步急匆匆的赶往角落,猴子趴在他耳朵边,急促又惊恐的说:“勇哥!”
“栓子哥没了!”猴子急匆匆的说。
铁塔大脑轰的一声巨响,瞬间一片空茫。
他反应了好一会,才恍恍惚惚的醒过神来,问:“死了?”
他只不过出去了一个小时,就死了?
猴子小幅度的摇头,说:“不是,是我找不到他了。”
铁塔松了口气,大铁掌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没好气的说:“话不能一次性说完,被你吓一跳。”
猴子捂着脑袋,委委屈屈的说:“我真的找不到他啊。”
铁塔道:“这地方就这么大,人在怎么可能找不到?别胡说八道。”
铁塔随后就揣着药去找人,猴子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嘀咕咕的说:“地方就这么大,找不到才奇怪。”
这间服装店保密性很好,有卷帘门,还有两扇厚重的玻璃门。平时是夏暖冬暖,因为透气性差,夏天适合装空调,冬天烧暖炉,热气也不容易往外走。
但是有一个缺点,就是地方太小了。
服装店总共两间门面,后边连着一个厨房,一个卧室。楼上倒是有一间小阁楼,但是都装满了货物,阴冷潮湿,地面都潮乎乎的,不适合住人。
所有人都住在楼下的几间房子里。
五分钟时间不到,铁塔就把楼下的所有房间转完了,角角落落都仔细的清查过。
然而没有栓子的踪影。
铁塔站在屋子中央发愣,往店面里的角落里看,想起来什么,大步往楼上的阁楼跑去。
一进门,一股发霉腐烂的味道扑鼻过来。本就已经入夜,屋里黑得什么也看不清楚。
铁塔站在楼梯口,模模糊糊的叫:“栓子?”
他侧耳听了一会,没有人应答,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楼下不时传上来的喧闹声响,两厢一对比,楼上显得寂寥又冷清。
没有灯光,手电筒和蜡烛是极其宝贵的东西。他们现在尽量避免晚上出行,手电筒和蜡烛这种消耗品,则是能不用尽量不用。
铁塔在黑暗中,一边喊,一边沿着墙壁摸索。
“猴子。”
铁塔冲着身后的楼梯说:“你去楼下,找宋文武要一根带火的木柴上来。”
猴子紧巴巴的跟在他身后,唉了一声,转头就往楼下跑。走过拐弯,突然撞到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猴子心提到嗓口,只听见一道刻意压低的粗狂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
“他娘的这么着急去哪儿?”
凑着店面里的火光,来人叫王五,听着像小名,其实是大名。家里孩子多,起名起不过来,排行第五,就叫老五。满脸胡子茬,瞪着圆眼,蓬头垢面,显得很凶。
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说话粗声粗气,猴子向来有点怕他,觉得面有心生,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
猴子说:“我我我来拿一根柴火棍。”
那人嗤笑一声,道:“找那个叫什么来着……栓子的小崽子?”
猴子蔫蔫的应了一声,心说栓子不是小崽子。
“别找了。”王五一脸漫不经心的说:“被扔出去了。”
猴子愣了好几秒没反应过来,慢慢的、慢慢的瞪大了眼睛。
楼上。
铁塔摸着黑在找,一边小声喊着栓子,一边两手来回乱摸。
虽然是石灰板地,但里面非常的潮湿,又冷又硬,铁塔在地上摸了没多大一会,手心上就扎满了细细的冰碴子。
宋文武也忒不留情面了,要是他真的把栓子扔到楼上,未免太造孽。
到底是同生共苦半年的兄弟,虽然相处并不愉快……可他怎么下得来这个狠心?
铁塔驻步仔细的听,一点动静都没有。
很正常,上面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被宋文武那般折腾了一回,满身都是伤,或许还磕出来了脑震荡也说不定。
这么冷的天,八成是昏过去了。
铁塔越来越觉得担忧,昏过去了……竟然连一点的呼吸声都没有了?
铁塔低咒一声,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把人找到之后,手里这点基础药恐怕是效果甚微……早知道宋文武不检查,他该把所有药都带回来的。
猴子下去了几分钟了,还没有上来。
铁塔在黑暗中坐着,手边动了一动,就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塑料袋声音。随手一摸,不是别的,是这家人以前卖的夏装。
铁塔等得不耐烦,冲着楼梯下面唤了一声,“猴子,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几乎是立刻,楼梯底下传来带着哭腔的低声回答。
“勇哥,你下来吧。”
这是猴子的声音,铁塔眉心一锁,三步两步跨下楼。
“怎么了这是?”
猴子抬起头,满脸泪痕的说:“勇哥,栓子哥死了……宋文武把他抬出去……了。”
铁塔:“……”
铁塔下意识问他:“抬哪儿去了?”
猴子一脸恨意,大声说:“抬出去了!抬出去了!还能抬到哪里去啊?!你是不是傻逼居然还问这种问题!当然是抬出去外面,那么冷的天,栓子哥肯定死了,他肯定死了!都怪你,都怪你,你满意了吧?!你现在满意了吧?!”
不知道他哭了多久,袖子都湿透了。
说完猴子一抹眼泪,全力往门外冲出去。
宋文武听见里面的咆哮声,抬一抬眼皮,懒洋洋的坐了起来。
“这么大的火气呐?”
猴子猛然顿住脚步,大吼道:“我恨你!我、恨、你!”
宋文武竟然不恼,他现在心情极好,还能慢慢悠悠的跟他讲道理。
“你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你说你看你栓子哥那个模样,还能活得下来嘛?对不对,宋哥是为他好啊,烂活着受罪,不如好好的死,下辈子,兴许投胎投一个好年代,不用跟着我们受这份罪。”
猴子咬紧了牙,眼睛血红,愤怒烧昏了他的头脑,哇哇大叫着就要冲上前来和宋文武拼命!
可还没走近宋文武的身边,一股巨大的力量箍住他的腰,紧接着一个迅猛的拳头挥了过来,正打中猴子的下巴。
这一拳实在太狠了,猴子下巴往上一扬,牙齿磕破了舌尖,一口带血的唾沫喷了出来。
猴子倒退几步,扶住一张破烂的三腿桌,方才趔趔趄趄的站稳。
“猴子,是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