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器被丢掉了,已知的监控画面中没有任何他们想捕获的身影。在人流量密集的街头,想再次找到那两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贝尔摩德关掉了监控画面。
“看来我们的男孩想下班去放松一下,不巧的是,他的「骑士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她说。
“明天有「任务」需要他去完成,在这个时候失踪,他真的觉得朗姆不会有意见吗?”
琴酒直接忽视了贝尔摩德惹人心烦的比喻,回忆着他们消失前的最后画面,从座位上起身,打算去找人。
他感到烦躁。
不应该让Hine独自和莱伊呆在一起的。
琴酒知道这家伙脑子里每天都有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也一直在留意,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漏子。
他完全不担心Hine会背叛,那家伙没有其他能去的地方,而且在之前向他做出了承诺。
“我知道朗姆管不到我,你会觉得我会胆大包天……但我也从来没做过什么让他气急败坏的事吧?我可是很听话的,虽然也没想要讨好那个弱智就是了……”
这显然并不能算是保证,只是暂时麻痹了琴酒而已,就为了莱伊。
“他们跑不了多远,基安蒂和科恩就在附近,联络他们,贝尔摩德。”琴酒说。
“成年人的放松而已,你也太大题小做了,还是说因为他带上莱伊没有喊你,就感到不爽了?这样可是会惹人讨厌的。”
虽然贝尔摩德这样说着,但还是开始联络起那俩人。
联络的同时,她看着琴酒的背影,觉得很好笑。
她一直不明白琴酒和Hine之间那些莫名其妙的默契。
Hine干了很多作为组织成员而言略显荒唐的事情,虽然Hine本人似乎觉得并不算出格,并且直接忽视了朗姆的头疼,连带着也不把朗姆明里暗里找的麻烦当一回事。
硬要说的话,他和贝尔摩德一样,是直接受「那位先生」指挥的,不过「那位先生」在大多数时候根本不管Hine做了什么。
组织里甚至有过一段时间的传闻,说Hine的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不然怎么能够安稳蹦跶到现在。
如果他和「那位先生」真的没什么特殊关系——
「那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背叛了呢,毕竟是那家伙,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在大家心里都有数的时候,组织里最警惕「背叛」的琴酒却对此毫无反应,他似乎笃定Hine绝对不会脱离组织。
Hine正是笃定琴酒相信他,所以才敢明知有人监视,依旧「顽皮」地溜走了。
“基安蒂?没错,是我,我知道他和莱伊一起消失了。琴酒已经过来,你知道要做什么吧?”
电话那头的女人嘴碎地抱怨着Hine又在给他们增加工作量,但也没有抱怨太多。
“了解。”倒是科恩沉稳地回复,“琴酒不放心Hine在灯红酒绿的大都市迷失自我,尤其是跟着那个看起来就花花肠子的莱伊。请交给我们,我们会保护好Hine的纯真。”
基安蒂咋咋唬唬:“这是我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字的话!第一次!你不会也是「Hine保护协会」的一员吧?太恶心了,科恩,离我远点!”
贝尔摩德挂了电话。
她想着:要逃的话,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啊,Hine。
这时的鹿岛一二三正在离他消失地方只有一条街道之隔的酒吧,面前是加了冰的黑麦威士忌,酒保示意这是有人请他的。
目光望去,给他赠酒的是一个穿着花色衬衣的英俊男人,见他看过来,举着酒杯向他吹了个口哨。
然后视线就被挡住了。
鹿岛一二三的视线向上,和莱伊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甩开监控就是为了来找乐子,为什么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我一点都不意外呢。”
鹿岛一二三耸耸鼻尖:“我还以为你会一上来就先来一场辩论,怪我挡住了你的狙击视野什么的……”
莱伊将一头长发捆在脑后,换上了算得上浮夸的衬衫,上面三颗扣子全部敞开,露出了锁骨和小半个胸膛。再配上放在哪个国家都算得上英俊的脸……
单从「痞气」程度比较,足以可以甩开万年娃娃脸的鹿岛一二三八十条街。
看起来就是很会讨人喜欢,但又不会负责的那类男人呢。
“习惯了。”莱依没所谓说。
和组织中其他人的印象不同,莱伊在鹿岛一二三面前其实很少保持冷酷的一面——对上这么跳脱的一个人,谁也没办法保持的吧。
与此相对的,莱依眼中的Hine,也和大众认知里存在很大的出入。
像今晚,斯斯文文却直接下毒又开枪的,才是他们所熟知的Hine。
而莱依更熟悉的,是面前这个「下班」之后直接溜号约酒的家伙。
鹿岛一二三记得上次来酒吧也是和莱伊一起,不过那个时候他叫「宫村秋彰」,莱伊则只是「赤井秀一」。
因为论文被博导折磨得不成人形,鹿岛一二三气若游丝在通讯录里选了半天,最后决定约赤井秀一出来喝一杯。
他非常欣赏赤井秀一洒脱的性格,这是美化的说法,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狂妄,这种狂妄体现在方方面面。
在酒吧里,则是体现在不管酒杯对面是谁,依旧认为自己能站到最后的绝对自信。
俩不算熟稔的大男人喝酒也没什么好聊的,通常的交流内容不外乎两种:一是吹嘘自己事业上的成功,二是吹嘘自己感情上的成功。
他们也一样。
鹿岛一二三从“我差亿点就能毕业了,真的,就差亿点点”作为风淡云轻的开局,不够资金兑换「生化板块」的苦涩只有自己和SB能懂。
赤井秀一则回以:“是吗,我不信,现在还能做梦说明你喝得不够多。先生,麻烦再给他加一盅。”
然后再吹嘘自己在感情上的成功,鹿岛一二三没什么感情生活,唯一能在赤井秀一面前提的就只剩下令人啼笑皆非的烂话——
“说真的,我觉得玛丽小姐最近对我态度非常好,我成为你的Father in law只是时间问题!”
赤井秀一对鹿岛一二三屡次试图搬出自己母亲的做法表示尊重,并非常含蓄地把他整个脑袋按进冰桶:“怎么样,现在酒醒了吗?”
那时候尚未加载战斗模块的鹿岛一二三无能狂怒,只能按着桌边疯狂挣扎:“逆子!你这个逆子!!!”
耳边是SB的幸灾乐祸,以及赤井秀一压低的笑声。
现在也是一样。
同样是在酒吧,同样是「我快累倒暴毙了,在临终前可以约可以随意说烂话的帅小伙出来喝上一杯吗」作为潜台词的邀约,赤井秀一同样欣然赴约。
甚至连酒局开始后,对方那完全没有任何顾虑的糟糕发言都如出一辙。
“就差一点你就暴露了,就差一点。”鹿岛一二三举起了那杯「免费」的黑麦威士忌。
“是吗,我不信,现在还能做梦说明你喝得不够多。先生,给他换一杯新的。”
莱伊点了点木质柜面:“不加料的那种。”
酒保小哥丝毫没有被帮别人下药被戳穿的尴尬,笑眯眯应下来:“加冰吗,先生?”
“加,不要冰桶。”鹿岛一二三说。
被拿走了酒杯,他整个人都快趴在桌上,明明什么都没喝,看起来就像醉了一样。
“在结束了有关雪莉的保护任务后,在休假的那个月,你似乎做了一些令朗姆感到不安的事情啊。”
SB:【哇,你这次来直接的?】
「怎么,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和赤井秀一一直装聋作哑……哎呀,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莱伊侧过头,对上鹿岛一二三的眼睛。
酒保将「干净」的酒推到桌面,莱伊看也没看,伸出手指将外壁散发着寒气的酒杯推到鹿岛一二三面前。
鹿岛一二三则是双手捧着酒杯,硬生生把黑麦威士忌喝出了小麦啤酒的豪气。
昏暗的酒吧里,暧昧的灯光通过杯中的大冰块,在鹿岛一二三独特的漂亮眼眸中折射出本不应该存在的水光,又被那双眼睛的主人藏在了眼底。
“我什么都没做。”莱伊收回了探究的视线。
“在外人眼里或许是那样吧。但是朗姆胆子小得可怜,我记得之前他搞砸过什么事情也是因为胆子小。你被怀疑也是情有可原的,组织里谁没被他怀疑过呢。”
“听你的意思,他一直怀疑我,直到现在?”莱伊和他碰了碰杯,也将酒精倒进嗓子里。
“直到明天。”鹿岛一二三发出「Kya——」地感叹,“没有掺水的威士忌可太难得了,尤其是在这种破地方。”
“明天?不是保护你交付那批DBI吗,还有什么额外的行动?”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针对你的。不然我干嘛拉着你出来喝酒,盯着你的人可不少呢。”
“不止是盯着我吧,你的风评比我糟糕多了。”
“可我和你不一样,组织里有话语权的人都知道我无处可去。”鹿岛一二三笑了笑,“没有人会去关注无家可归的可怜家伙,如果有的话,大概是出于那丁点怜悯吧。”
莱伊示意酒保给他们添酒:“怜悯……?你的冷笑话是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对好心提醒你的人这种态度,你这个逆子!”
对话到这里被按下了暂停。“哐当”一声,莱伊试图把鹿岛一二三的头按在桌面,被后者灵活闪开。
酒保被吓了一跳,但依旧矜矜业业地凑上来问:“先生,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哈哈,休想在SB手中用同样的手段教训123!一个完美的闪避,傻了吧赤井秀一!】
SB嚣张极了,为自己恰到好处的反应感到万分满意。
「逆子」莱伊轻描淡写地又要了一桌的酒,看着鹿岛一二三拍拍屁股重新坐回椅子。
“「转送DBI给中东那边的阔佬,Hine这个研究员也要到场解释说明,而Rye会负责Hine的安全。」”
鹿岛一二三说,“这个情报在半个月前被你交给了FBI,希望他们在中东接头人踏入公海的瞬间把人抓获。这件事本来干得很干净,但是玛丽小姐截获了你的消息,并打算插手——有一个太能干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听见对方又提到「玛丽小姐」,莱伊回忆着自己那个身居MI6要职的母亲一贯以来的作风,挑眉问:“MI6有什么打算?”
“我怎么知道,MI6是贝尔摩德的「场子」,我才稍微从她那里听到了点消息——你不需要知道MI6想做什么,莱伊。重要的不是那个。”
他的话像手术刀一般将现实剖解开。
“FBI动手的话你立刻会被处理,FBI不动手,MI6动手的话你也会被处理——朗姆会认定你是泄露情报的那一个,不管你是FBI还是MI6,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除非FBI和MI6都为了你偃旗息鼓才行。可现在传递消息已经来不及了。换言之——明天你是真的会死的哦。”
“谢谢。”莱伊的关注点很奇怪,“不过你怎么还在偷窥她的动向,别想了,没可能的。”
“烦死了!玛丽小姐可是很喜欢我的!”鹿岛一二三怒而拍桌,“你的弟弟妹妹也很喜欢我,这么就你小子这么叛逆!”
“得了吧,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初救了她一次,她早就把你脑袋揪下来放在MI6办公室了。”莱伊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嘲笑。
这是非常离奇的对话,不管是组织的人、FBI的人,或者是MI6的人听见了恐怕都会惊掉下巴。
一个是卧底在黑衣组织的FBI搜查官,一个是组织的高级干部,他们在这个人来人往的酒吧,旁若无人地聊着对彼此而言算得上「机密」的内容。
更诡异的是,FBI完全忠于FBI,干部完全忠于组织——至少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是这样的。
让他们在本应跋扈的气氛中,依旧能说着不入流的玩笑话,这或许只能归功于酒精的作用了吧。
不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无所顾虑,而是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才能搬出以前的关系。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莱伊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答案简单得单薄:酒友。
稍微向酒友提供一些超出「理性」之外的情报也是可以的——鹿岛一二三的眼睛这样说着。
“还有一个不那么光彩,但是很有用的选项。要听我的建议吗?”——鹿岛一二三的嘴巴这样说着。
莱伊晃着酒杯:“我听着。”
鹿岛一二三清了清嗓子,轻飘飘抛出了炸弹:“逃走吧,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