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东西在动，数量还不少。
乌遥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动静很奇怪，比起脚步声更像是动物爬行声。
看家的两只大黄狗很凶闻到狐狸的气味就会狂吠，能让它们安静到这种程度，不是大型猛兽就是……
想起来财家供奉的陌生神像，乌遥心底一沉。
不管外面的东西是什么，都不是一个五岁小孩能对付的。
它们目标明确直奔后院，显然是听见了他之前的说话声。
前院有危险，通往后院鸡鸭养殖区的木门和旱厕的矮门太过老旧，只要稍微触碰就会发出吱嘎声。
乌遥被困在了这一小片空地上，可供他躲藏的地方十分有限。
三轮车后车斗里有一个塑料通和几个破麻袋，藏得下一个小男孩。
乌遥试探地伸出手，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
他现在太矮小没办法灵活翻上车斗，动作间肯定会发出不小的东动静。。
系统紧张地搓着手，【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那东西要来了！】
怎么办？
乌遥也想知道！
怪不得临时爹的房间里会有尿壶，来财家的人知道院子里晚上不太平，入夜之后都在房间里解决。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给来财的房间上锁，还让他独自睡一间卧室？
家里只有一个耀祖，重男轻女的爹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赌一个五岁小孩不会半夜跑出去？
视线不停在各处扫过，乌遥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他抱紧小狐狸钻进三轮车和墙壁的夹缝中。
系统四处看了看，【不行不行！进门的东西一低头就能看到这，要不你躲门后吧。】
‘躲哪不重要，就是走个流程。’
乌遥略微思索，‘闭上眼睛。’
【谁？我？】
‘对，闭上不许往外看。’
乌遥边叮嘱系统，边摸索着想捂住小狐狸的双眼，摸到脸上才发现它早就闭严实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必要……】
铁门突然发出一连串的吱嘎声。
乌遥立刻喊道：‘快！’
系统吓得哆嗦一下，下意识捂住双眼。
‘千万不要睁开，保险起见也别跟我说话。’
乌遥靠着墙壁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双眼紧闭。
刚刚还不断挣扎的乌伯忆，此时安静地趴在他怀里，温暖柔软的小身体不停颤抖似乎很害怕。
‘咚——咚——’
‘沙沙——
‘咔哒！咔哒咔哒！’
随着铁门打开，各种怪异的声响在乌遥耳边浮现。
一股冷风吹在乌遥手背上，有个东西发现了他，它绕过三轮车站在他身旁细细打量他。
咚咚声也开始逼近，它走过水泥地走上车斗，最后咚的一声落在了乌遥身边。
渐渐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寂静的院子里只能听见阵阵虫鸣。
系统蒙着眼睛看不见东西，它想问怪物是不是走了，又不敢开口怕坏了事。
乌遥的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怪物没有离开，它们就在他身边死死盯着他。
为什么？难道他猜错了？
不看不听并不是保命的办法？
可一个小男孩遇到危险后，除了抱头装鸵鸟他还能做什么？
五岁小孩哪能管得住自己？更何况他吃晚饭的时候还说过想去院子里玩。
如果这是死局来财夜里出门必死，男人为什么不多加几道防护措施，来财的卧室怎么连一道锁都没有？
乌遥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感觉一只冰冷的手钻进了自己的上衣，在胸口处轻轻划动。
接着他怀里一轻，小狐狸被人拽走了。
乌遥面色一沉。
抢走乌伯忆和抢他钱包有什么区别！这单要是赚不到钱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乌遥凭着感觉猛地一拽，扯住小狐狸的后腿不松手。那东西没想到男孩会反抗，一时没抓稳真让他抢了回去。
乌遥紧紧抱住小狐狸，换了个姿势将它护在身下。
本来还在发抖的狐狸逐渐不抖了，它紧贴在男孩怀里，湿润的鼻子拱了拱他的掌心。
一只只手抚摸上乌遥的后背，用力拉扯他的手臂。
一道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距离非常近，就像它整个头都贴在了地面上。
“该死。”
“祸端该死。”
“祸端祸端——”
乌伯忆再次颤抖起来。
乌遥轻揉着它的耳尖，疑惑地皱起眉。
围住他的东西应该是鬼，鬼为什么管狐狸精叫祸端？
他们的死和乌伯忆有关？
鬼也很有毅力，念经般絮叨个不停。
虽然他们没有伤害乌遥的意思，他却越来越冷四肢也逐渐僵硬。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一个男人惊恐的喊声，“来财！来财！！！”
“你们这帮贱种敢动我儿子！小心我明天就叫大师收了你们这群祸害！”
那些鬼并不畏惧大师，反倒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抛下来财冲向男人。
窸窸窣窣的声响忽然变大，全都朝着前院奔去。
乌遥连忙爬出来，抱着小狐狸朝卧室冲，一双小短腿倒腾到了极限。
这回他睁开了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看清了院子里的一切。
男人站在东侧卧室门前，双手捧着神像口中念念有词，台阶下方密密麻麻挤满了怪物。
和天堂岛的怪物不同，它们更像是民间传说都市怪谈里才会出现的鬼怪。
有倒栽葱一样头朝下的女鬼，四肢着地长着六颗头颅的男鬼，浑身长满鳞片蠕动前行的小孩鬼，一个踩着一个肩膀叠罗汉一般的组合鬼……
数十只鬼怪被神像拦住，不断抓挠台阶发出凄厉刺耳的哭喊。
男人原本抖如筛糠，见鬼怪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便放松了下来。
他高举着神像，“贱种，你们不是很厉害么！有本事上来啊！他娘的敢动老子的儿子早晚让你们连鬼都做不成！”
嘲讽技能拉满效果显著，厉鬼们气得嗷嗷叫。
乌遥早已躲回了房间，正踮着脚趴在窗口往外看。
系统拍着胸脯感叹，【我嘞个乖乖，你们快穿公司玩的真大，无限流那边普通的副本只有一两只鬼，哪像你们这动不动就……卧槽！玩脱了！】
乌遥猛地瞪大了眼睛。
石头神像重量并不轻，男人睡前又喝了不少酒。他没拿稳，神像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脖颈碎裂头颅滚落下来。
挡住厉鬼的无形屏障消失，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鬼怪如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惨叫声中血肉飞溅，咯吱咯吱咀嚼骨头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厉鬼们用完餐心满意足地离去，门口只剩一尊残破的神像和几片染血的衣服。
乌遥呆呆地站在原地。
啊？
系统憋了半天，【这都什么玩意怎么乱七八糟的？他死得好惨但也好突然，我一点都没爽到。】
乌遥也想爆粗口。
好在去过天堂岛后，他对新工作的难度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无论发生多诡异的事情，只要钱给够他什么都能接受。
————
对于男人的死乌遥没有半点感触，他在乎的根本不是来财而是他的光宗耀祖。如果来财是个女孩，就算死在他面前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他今天不死乌遥早晚也会弄死他，不然两个姐姐说不上哪天就被亲爹害死了。
危机解除人渣下线，乌遥终于放松下来。
他打开侧门看了看，招娣盼弟还躺在地上装睡，既不想逃跑也不打算出去看看死爹。
最后只有最想杀他的乌遥，穿过中间的屋子到了东边，专程过去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小狐狸压根不在乎外面发生了什么，正趴在床上撕咬脆脆肠。边咬边低吼，试图恐吓包装纸。
乌遥拖着小板凳过去帮它，快饿晕过去的狐狸特别护食，冲他凶狠地呲着牙。
“别急，都是你的。”
乌遥刚打开包装纸，狐狸就抢走袋子钻进书桌下躲了起来。
看它狼吞虎咽的模样，乌遥有些感叹。
百亿之前差点就成了狐仙，变成狐狸精后几个和尚道士联手才把它打残。曾经的大佬如今落魄到跟小孩抢脆脆肠吃，真让人唏嘘。
它现在这脆弱的小身板，乌遥都担心它吃完人类的食物会生病。
他跟系统要了个腰子，蹲在桌边扔给乌伯忆，狐狸警惕地看着他。
乌遥擦擦手上的血污，“吃吧，我刚从我爹的遗体上掏出来的，新鲜。”
狐狸崽不呲牙了，叼着零食茫然地看着他。
不都说狐狸聪明狡猾么？为什么他的目标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乌遥嘬嘬两声，“骗你的，我不是普通人，是能凭空变出内脏的妖怪，腰子管够随便吃。”
狐狸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更呆萌了。
精神值-10的狐狸满脑子都是仇恨，乌遥知道它不信任自己也没一直盯着它看，拎着一块腰子去厨房准备做份夜宵。
爹死了不碍事，家里有菜园他有内脏，足够一边做任务一边养活俩孩子。
系统正在整理资料，打算回去再申请一波加薪。
它删改了半天，问乌遥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乌遥摇摇头，今晚的事处处都是矛盾，疑点太多他暂时没有思路。
这幅身体做什么都不方便，乌遥拖着小板凳在厨房忙了两个多小时才做完饭。
他端不动铁勺，招呼招娣把炒腰花盛出来，自己把拍黄瓜端上桌。
女孩摆好了两人份的碗筷，静静站在桌边没有动。
乌遥示意她们上来吃。
盼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弟弟先吃，我们一会再吃。”
乌遥下意识看向东侧卧室。
他微微蹙眉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爸爸现在不在，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说了算，你们都要听我的。”
招娣依旧低着头，下巴几乎贴在了脖子上，“弟弟先吃，我们一会再吃。”
“你们不听我的话！”
“我们一会再吃。”
昏黄的灯光照在女孩脸上，她们的双眼和之前一样麻木空洞，嘴里一遍遍重复着弟弟先吃。
就好像已经死去的爹，此时正坐在餐桌上。
看看摆在对面的碗筷，乌遥只感觉遍体生寒。
上个世界在傻狗身边待了太久，每天面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搞得乌遥连最基本的生存道理都险些忘了。
情况不明朗的时候，绝不能烂好心。
乌遥将饭菜全都倒在地上，“我没心情吃了。”
临走前他看见两个女孩跪趴在地上，一下下舔食起了饭菜。
乌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如此。
早知道这家里没有一个正常人，他就不该浪费统哥的一块好腰子，以后除了任务目标他谁都不管了。
————
刚穿过中间的屋子回到西侧卧室，乌遥就听见门后传来阵阵挠门声。
他警惕地打开门，正对上满嘴是血的小狐狸，看来它还是忍不住吃了腰子。
乌伯忆仰着脑袋上下打量他，又朝着他身后看了看，“呜呜哇？”
乌遥叹口气，“听不懂。”
“嘤嘤？”
“还是听不懂。”
“嗷嗷汪！嗯哇……嗯嗯啊？”
“不用切换叫法了，我只听得懂人话。”
狐狸崽端坐在地上认真地点点头，乌遥从没想过自己会在狐狸脸上看到这么严肃的表情。
他忍不住摸摸乌伯忆，“你明明是狐狸宝宝，为什么看着更像一只军犬？”
乌伯忆没理会他的话，咬住他的袖子往屋里拽。
瘦小的身体在他腿边绕来绕去，大尾巴一下下扫过他的皮肤，看着倒是有些妩媚可爱了。
不知道乌遥离开期间，乌伯忆经历过怎样的思想斗争，一袋三根的脆脆肠它特意给他留了一根半，生腰子也给他留了一半。
见男孩一直没动作，它蹭蹭腰子，用沾满血的嘴在桌上划蹭，【朋友，吃。】
字迹歪歪扭扭勉强看得清楚。
乌遥指了指自己，“我救了你所以我们是朋友？”
乌伯忆冲着腰子扬扬头，又写下两个字，【妖怪。】
它在‘妖怪’和‘朋友’之间来回拍爪子，乌遥理解了它的意思。
他也是妖怪，所以他们是朋友。
血不好擦，乌遥翻出纸笔让狐狸叼着笔写字。
乌伯忆撅着屁.股折腾半天，【妖怪，朋友。人，骗子，危险，跑。】
乌遥撑着下巴，“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为什么管人类叫骗子？”
狐狸没回答，在‘跑’字上使劲画圈。
乌遥沉默半晌，忽然想起先前在后院，那些鬼也曾在他胸前画过什么东西。
他掀开衣服，借着灯光他看见自己白皙的胸口上写满了字。
跑，跑，跑。
密密麻麻全都是跑。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吱吱的摩擦声，那张草稿纸已经被乌伯忆划烂了，‘跑’字从纸上掉了下来被狐狸推到乌遥眼前。
跑。
乌遥眉头紧锁。
有生命危险的居然不是任务目标，而是他这个员工
明明没有鬼怪只有一只可爱的小狐狸，系统却吓得不敢出声。
乌遥收起笑容压低声音，“夜里不安全天亮我就走。”
狐狸崽嘤嘤两声叼住他的手腕。
系统被吓蒙了，【要不今晚就走？】
乌遥大脑也有些乱，他用力揉揉眉心闷头收拾行李。
致命危机今晚就会降临？
不对，有哪里不对，
狐狸坐在门口等了半天，都没见乌遥过来开门。
它转过头，男孩不知何时停下动作，正审视地望着它。
“狐狸最擅长骗人，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嘤？”
乌遥沉思半晌，突然无奈地笑了笑，“我救了你的命还给你饭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骗我。”
谎言被看穿，狐狸脸上的焦急瞬间消失，它不再伪装弓着身子冲他低吼。
系统迷茫地看着这一幕，【骗你？】
‘是啊，骗我。它根本不相信我，无论我是人是妖它都怀疑我的目的。那些鬼怪不会伤害我，但夜间在村子里游荡的危险肯定不止它们，它想把我骗出去杀了。’
看着一脸戒备的狐狸，乌遥心里没有半点愤怒或是难过。
它被人从狐仙骗成了狐狸精，又被坑得身受重伤，落魄到连只公鸡都打不过。
要是任务目标吃过这么多亏还不长记性，还会轻易相信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那乌遥才是真的头疼。
长宁小隐村危机四伏，一点恩惠就能骗走的狐狸和会耍心眼的狐狸，还是后者更让人省心。
来财家没一个正常人，在狐狸面前伪装五岁小孩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可疑。
乌遥收起孩童天真的眼神，走到狐狸面前抚摸它的小脑袋。
“你觉得我别有用心，认为我早就知道鬼怪不会伤害我，之前只是在装好人。你怀疑我今晚的出现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是想榨干你身上最后一点价值。”
“你想活下去想报仇，所以你一定要杀死我。”
狐狸崽冷冷地看着他。
乌遥指尖轻点它的眼尾，“你还是嫩了点，用骗术杀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你首先要骗过自己才能让别人上当。”
傻狗没有保留循环的记忆，对他来说，被赌徒抛弃是他唯一一次遭遇背叛。
而狐狸清楚记得一切。
每一次欺骗都在它灵魂深处留下了血淋淋的伤痕，没有人善待它每个人都在骗它。
乌拾忆和乌伯忆的遭遇不同，前者还能保持正直，后者的理智已然摇摇欲坠。
乌遥望着它，恍惚间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不同的是，他不是任务目标，不会有穿越者突然出现拉他一把。
乌遥轻叹口气，“你暴露的问题太多了，这是你第一次骗人？太着急了你应该多等几天，等我彻底信任你后再来骗我。还是你担心和我相处久了，自己会狠不下心骗我？”
乌伯忆没吭声，浑身都在炸毛。
乌遥坐到狐狸面前，“你是聪明的狐狸却不是合格的骗子，而我恰好很擅长骗人。”
“我想逃出村子你想报复村里的人，不如我们合作吧，我太弱小谁都打不过，你太老实谁都骗不了。你帮我咬人我帮你骗人，一个出牙齿一个出脑子，怎么样？”
狐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乌遥知道它被骗怕了需要别人拉一把。
他抱住乌伯忆，将脖颈凑到它的攻击范围，“如果你想杀死我可以直接咬下去，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机会只有一次，我的小狐狸。”
“你无法独自完成复仇，我一个人也不可能逃出村子，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