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地翻看签到册，将四页纸翻得哗哗作响。他低垂着头，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乌遥的枪口距离他只有半米远，气氛凝重压抑，两个学生僵在原地不敢出声。

足足过了一分钟，‘凌久齐’才抬起头，“我没看出问题。”

“装傻。”

“那你说异常是什么。”

乌遥没回答。

‘凌久齐’眼神越来越茫然。

为了证明自己，他将签到册递到两个学生面前，“你们看看这，第三天签到时间16：19，第四天18：34，每天都写着一切正常。”

乌遥一言不合就开枪崩人，女学生被吓傻了，裹着棉衣瑟瑟发抖，‘凌久齐’连着重复两遍她才回过神。

一旁的男学生已经看完了签到册，他大着胆子开口，“我能证明齐哥说的话，上面确实没问题。”

‘凌久齐’把学生护在身后，“你问得这么突然，我没时间他们商量，他俩这么怕你肯定没胆子撒谎。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在场四个人就你能看见签到册上的异常。”

他紧盯着乌遥的双眼，表情越来越复杂，“我听说一个人如果脱离社会太久，心理很容易出问题。咱们这些做护林员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活人，我前两天就有点崩溃，都开始对着空气说话了，你……”

‘凌久齐’没再说下去，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学生看向乌遥的眼神瞬间变了，除了畏惧，还多出一丝对精神病人的同情和怜悯。

屏蔽掉正在骂街的系统，乌遥冲几人翻了个白眼，抢过签到册转身离开。

白狼见状，也试着转动起幽蓝的双眸，想学习猴族骂人的肢体语言。

乌遥翻过隔离带喊了一声千亿，白狼立刻小跑过去。

精神病走了，女学生重新放松下来，她羡慕地看着一人一狼，“忠诚可爱听话还那么能打，比男人强多了。”

男学生习惯性嘴贱，“你也想搞人.兽？真变态。”

女学生眼眶一红，拉开衣领指着强.奸犯留下的伤痕。

“要是搞人.兽就能有个狼来保护我，让我不被那帮变态欺负，那我情愿跟狼睡！他骂人狼就呲牙，他翻白眼狼也瞪眼睛。刚刚对峙，白狼一下就窜过来把他护在身后，这不比对象强多了！”

“你跟我横什么横，我又不是你对象！我一男的不也被他们那个了么！咱俩都是受害者你跟我发什么脾气！”

“要不是你非要来寂静森露营，我们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我说了森林不安全不要去，你们都不听！”

“是我逼着你来的？是你自己要来的！”

两人的精神都在崩溃边缘，随便一句话就能吵起来。

‘凌久齐’在旁边劝架，跟他们讲着森林里的规矩。

他说这里之所以叫寂静森，就是因为森林里的生物都知道大声叫嚷会引来麻烦。只有狼群、人面熊、花豹一类的猛兽，才敢无视这条规则。

学生明显怕了，脸色苍白地问他到底会吸引来什么。

‘凌久齐’面上带着古怪的笑容，他刚想讲给两人听，身后就传来乌遥不耐烦的声音。

“冰天雪地里开故事会，你们还真有闲心，我在寂静森待了这么久从没听过什么规矩。”

他一枪托砸在‘凌久齐’后背上，“赶紧走，天黑之前到不了木屋别怪我不客气。”

————

临时组建的队伍在雪地中缓慢前行，白狼在前面开路，身后的四人神色各异。

‘凌久齐’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队伍末尾的男人，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刚和乌遥见面就能哄得人团团转，还把他的老底和护林员的相关信息全都套了出来。

在进入狼窝前两人已经好到可以称兄道弟，为什么关系会突然降到冰点？

‘凌久齐’尝试过补救，但他超高的情商没再发挥作用，乌遥依旧对他爱答不理。

难道他的身份暴露了？

不可能，他刚才的临场反应堪称完美。

一个个念头闪过，‘凌久齐’缓缓眯起眼睛。

护林员097死了，他亲手杀的。

他马上就能利用凌久齐的身份逃出寂静森，乌遥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小白脸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他在这待了这么久，从没听说过寂静森还有别的护林员。

女学生凑到他身边，打断了他的沉思。

她紧张地问：“哥，你之前说的人面熊是真的么？”

‘凌久齐’遮住眼中的嘲讽，露出憨厚的笑容，“我是实在人，不会说谎。”

“林子里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你们露营前都没查查资料？寂静森以前是生.化.研究基地，一堆荷枪实弹的军人在这巡逻。后来出了件大事，公司炸毁研究基地撤走所有人，只留下护林员在这看守，时间一长这就变成了野生动物的天堂。”

‘凌久齐’没刻意压低声音，队伍里的人都听得到。

男学生被吸引过来，“基地在研究生化武器，人面熊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实验体？”

“聪明啊小伙子，一点就透。我可没少在这见到变异生物，这是秘密，你们出去后千万别乱说。”

系统围观全程恍然大悟，【异世界版保.护伞公司？不对，更像基金会，我们控制、我们收容、我们保护！】

乌遥和乌拾忆开拓荒星，系统熬夜追剧。他跟乌伯忆在妖管局打工，系统狂刷游戏。

十几年间，它以积累经验为由将各个世界的娱乐文化体验了大半。

系统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给乌遥详细科普一遍基金会的设定。

乌遥眉头微蹙。

基金会的收容物有编号，寂静森的护林员和十个检查点也有对应编号。

公司用铁网圈住整个森林，树立多处警告牌。让护林员每日签到打卡，驱逐保护误入森林的外来者，发现异常立刻跟公司汇报。

两者的设定确实存在部分相似之处。

如果寂静森真是公司用来收容怪物的地方，那他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

一个只会打枪的护林员，和一头平平无奇的狼，怎么可能是怪物的对手。

跑！

明天天一亮他就带着千亿跑！

他不是真的凌久齐，白狼也被逐出了狼群，这烂摊子谁爱管谁管。

伪装成‘凌久齐’的手把件，还在跟学生讲人面熊的故事。

乌遥抬眸扫了几人一眼，很快失去兴趣，继续低头研究路线。他们这一路肯定不会顺利，要多准备出几套方案。

乌遥是偷渡来的，没有探索世界的动力。

他只想带着自家傻狗幸福平安地度过一个又一个小世界，熬到上面派人处理掉黑心统。

乌遥也想过要不要亲自对抗黑心统，傻狗的命还攥在别人手里，他总是瞻前顾后下不了决心。

父母残破的尸体一直在噩梦中浮现，乌遥不想承认，但他太害怕了。

他怕某天醒来，傻狗温暖包容的眼睛会彻底失去光彩。黑心统会再次夺走他的一切，就像当初杀死他父母一样，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遭罪总比死了强，再忍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可能每个总统都是混账，黎明总会到来。

乌遥深吸口气，把队伍前面的乌芊忆叫过来，一把搂进怀里。

狗东西，留不住记忆就算了，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他突然想听傻狗说情话，一本正经地发誓永远不会离开他。

————

除了手把件，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赶回木屋时天已经黑了。

森林里隐隐传出狼嚎，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朝着队伍快速逼近。

乌遥心情不好，一脚一个将还在犹豫的学生踹进屋里。

‘凌久齐’望着天空，眼中写满了恐惧，不用乌遥催促就抢先挤进了木屋。

乌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夜空繁星点缀，每颗星星都在眨眼，画面梦幻又诡异。

垃圾世界，没一个地方是正常的。

木屋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先进去的三人全都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等着乌遥安排位置。

乌遥指着衣柜，让他们自己打地铺。

族群里所有成员都去搬衣服铺床，乌芊忆围观全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给自己搭了个小窝。

他刚把窝推到门口，梅花鹿猴就揪住了他的尾巴。

身后响起龟翻译的声音，【床一起睡我们，守不需要的夜。】

梅花鹿猴跪坐在他面前，给他仔细梳理毛发。手指温柔抚过他的前爪，将他打结的毛和扎在肉垫上的木刺清理干净。

他嫌弃地说着什么，听龟翻译的意思好像是在骂他脏。

白狼是狼群中最爱干净的，但和猴子比起来确实还差了很多。

被首领亲自梳毛，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白狼含住乌遥的手不想让他走，希望王只宠爱他一个人。

折腾两个多小时，乌遥才允许乌芊忆上床。

热水烧开了，乌遥没理会几人的目光，脱下衣服用湿毛巾擦拭起上身。

‘凌久齐’疑惑地看着他，“你受伤了？”

“嗯，早上被怪物掏了肠子差点死在床上。这屋子会吃人，天一亮咱们就要出门。”

他的话听起来太离谱，三人没再追问，凑到壁炉前窃窃私语，时不时用古怪的目光看向乌遥。

乌遥受不了身上的血腥味，拉开柜门遮挡住身体，开始擦拭隐.私.部位。

乌芊忆趴在床上，蓝眸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看得乌遥浑身发烫。他揉揉脸颊，有点后悔带三个电灯泡回家了。

系统跟他合作的时间很长，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你把他们打晕不就好了，实在不行也可以吓晕。我刚捏了个尸体火箭筒，能发射出人的内脏，借给你用？】

乌遥手一抖，在腿上擦出一个红印。

白狼摇摇尾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没卖出去道具，系统很遗憾，【我最近还在做套和小玩具的生意，这有个omega信息素喷雾，五折卖你。】

系统让他在血腥味和尸臭味里选一个，边展示商品边抱怨生意不好做。

乌遥咬着牙把它踹进小黑屋。

怪不得突然拓展业务，看来系统手里囤的那批道具原材料快过期了。

等学生也清理完身体，时间已经走到晚上十点，木屋外又响起砰砰的撞击声。

‘凌久齐’安抚着受惊的学生，乌芊忆没得到王的允许不能随便下床，在棉被上来回踱步。

乌遥正在研究护林员的收音机077，能被凌久齐当成最好的搭档，这玩意一定有隐藏功能。

他摸索着按下顶部按钮，收音机里传出优雅柔和的钢琴曲，似乎是音乐频道。

撞门声一顿，变得更加剧烈。

壁炉旁的‘凌久齐’沉默半晌，“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收音机的都市怪谈？”

学生摇摇头。

‘凌久齐’正准备讲给他们听，乌遥忽然出声打断，“你的故事都太老套了，说了开头就能猜出结局。无非是收音机变成怪物、引来怪物、钻出怪物。或者深夜的电台会传出诡异的音乐，听到的人必死。”

笑容僵在脸上，‘凌久齐’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乌遥抱着收音机坐到乌芊忆身边。

他抚摸着狼头，声音越来越轻，“有两个没辨别能力的蠢货给你捧场，你是不是很开心？”

‘凌久齐’干笑两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长发护林员推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听故事，不如我来讲一个今晚就会发生的恐怖故事？”

从6号检查点逃出来的手把件就是‘凌久齐’，他的能力和秘密乌遥已经摸清楚了。

不是好东西，没有留着他的必要。

熬夜对身体不好，乌遥准备在睡觉前处理掉这个不安分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