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马车停驻。
车檐遮蔽天光,檐下铜铃摇晃。
祝青臣拢着手炉,端坐在马车之中,垂着眼睛,不置一词。
王琰却像是看不懂眼色,继续道:“这次的接风宴,是迁至凤翔的几个世家一起筹备的,世家众人皆在。”
“太子太傅在时,天下大势未定,太傅在凤翔,我等在旧朝都城,虽同为世家子弟,同宗同源,同气连枝,却始终不曾相见。”
“如今太子太傅回来了,族中长辈都盼着要见太子太傅一面,当面叙叙旧,我等小辈也想一睹太子太傅风姿。”
他这番话说得恭敬得体,滴水不漏。
若是寻常人,早该让他上车,一同赴宴去了。
偏偏祝青臣沉默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王琰终于察觉到太子太傅的冷淡,他壮着胆子,抬头看去。
只见祝青臣坐在马车正中,脚踩矮凳,倚着软枕,垂着眼睛,神色恹恹,用指尖拨弄着手炉套子上垂下来的流苏。
他似乎根本没在听王琰说话。
怎么会这样?
王琰不懂。
太子太傅方才看见他时,不是还很和善吗?怎么忽然又不说话了?
王琰试探地唤了一声:“太子太傅?”
祝青臣抬眼,瞧了他一眼,随后微微抬手,向宫人示意。
王琰面上一喜,心道事情成了,连忙就要引路:“这里这里,在我府上……”
下一刻,驾车的宫人一挥马鞭,将马车赶到路边。
对面的老人家架着满载干草的驴车,从马车让出的道上驶过去。
擦肩而过时,他朝祝青臣拱了拱手,朗声道:“多谢太子太傅。”
祝青臣眼带笑意,应了一声:“不必客气。”
原来是要给驴车让路。
王琰面上挂不住,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这时,祝青臣的目光才重新落到他脸上。
他淡淡问:“你方才说什么?”
王琰回过神:“府上为太子太傅准备了接风宴……”
祝青臣恢复成冷冷淡淡的模样,打断了他的话:“你方才说,我也是世家出身?”
“是啊。”王琰愣了一下, “太子太傅不是祝氏旁支么?”
“噢,原来如此。”祝青臣点点头,又问, “所以今日宴会,算是家宴?”
王琰忙陪笑道:“太子太傅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
“所以,家宴之上,我要与你们交际应酬?”
“太子太傅这是什么话?宴席之上,说笑玩乐,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我还要聆听你们族中长辈的教诲?”
“那是世家大族共同推举出来的长辈,若是长辈赐教,自然要……”
“我还要提携你们族中后辈?在朝中时时照拂?”
“太子太傅误会了,我们并无此意。”
“宴席散后,你们便四处宣扬,认定我是世家出身,打着我的旗号为所欲为?”
“这……这……”
王琰没有想到,祝青臣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其实,祝青臣说的都对,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当今世家衰微,朝中无人可用。
正巧这时,太子太傅祝青臣横空出世。
又正巧,世家与这位太子太傅稍微沾得上边。
族中仅剩的几个长辈一合计,决定搭上祝青臣这条人脉。
他们虽然没见过祝青臣,但也略有耳闻。
听说这位小祝大人,自幼饱读诗书,品行端正,脾性温和,和独断专行的陛下比起来,好说话不知道多少倍。
这样的人,想来不会太过为难他们,更不会当众给他们难堪,也更好为他们所用。
所以,在听说祝青臣出宫的时候,他们马上派了王琰过来,在回宫的路上守着。
一则,王琰可以打着为父亲求情的旗号试探接近。
二则,王琰在同辈世家子弟之中,也算是礼数周全,能言善辩的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精挑细选的人物,被祝青臣几个问题当头砸下来,一时间也失了分寸。
王琰愣在原地, “这那这那”半天,死活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谁能想到这位太子太傅如此不留情面?
谁能想到他比独断专行的陛下,还要肆无忌惮?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就在王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祝青臣又开了口,语带嘲讽。
“我虽上山修行十年,却也还记得前朝旧事,记得世家大族把持前朝的风光。”
“怎么?你们想重现前朝风光,算计不动陛下,于是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方才不是还巧舌如簧么?如今怎么辩也不辩?全被我说中了?”
话音未落, “扑通”一声,王琰在马车前跪下了。
“太子太傅恕罪!”
他弯下腰,脑袋磕在地上,重重一声响。
“太子太傅明察秋毫,都是他们指使我干的!他们让我请太子太傅赴宴,说太子太傅去了之后,他们自有谋算!”
“我……我也不知他们究竟要谋算什么,我都是受他们指使,请太子太傅明鉴!”
王琰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随侍宫人上前,低声询问:“太子太傅,是否要派人回宫,禀报陛下?”
“嗯。”祝青臣微微颔首, “派个人回去,如实回禀即可。让他不用担心,也不用出来寻我,我料理完这些人就回去。”
“是。”宫人即刻转身,吩咐两个侍从回宫。
祝青臣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王琰身上。
王琰似乎有所察觉,身子伏得更低,整个人不自觉发着抖,不敢多说一句。
祝青臣微微抬手,两个禁军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着王琰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太子太傅,您看……”
“让他前面带路。”
“什么?”
两个禁军不解,就连王琰也疑惑地抬起了头。
带路?
要去哪里?
祝青臣笑了一声,淡淡道:“不是特意为我准备了接风宴么?我不过去,岂不是辜负他们一番算计?过去看看。”
既然已经识破对方的诡计,为什么还要送上门去?
随侍的禁军与宫人都想不明白,不过,既然是太子太傅的命令,他们遵从就是了。
两个禁军抬手一推,将王琰推到前面:“前面带路!”
*
十年前,李钺一统天下,定国号为周,立凤翔为国都。
世家大族一开始还在拿乔,守着旧朝国都,不愿离开。
但新帝不放心他们,杀了几百个人之后,剩下的人便自发收拾好行李,灰溜溜地跟着来了。
来了凤翔之后,新帝也不重用他们。
想起旧朝风光,他们心中自然不平。
如今太子太傅“死而复生”,难得的机会,他们当然要牢牢抓住。
隔着一条街,小厮叫喊着,跑上前来。
“来了来了!”
“王公子带着太子太傅的车驾过来了!”
一听这话,候在门外的几个世家官员都高兴起来。
“好好好。”
“这王琰还真行,真让他给请过来了。”
“我等亲自在门前等候,料想太子太傅也不好拿乔不来。”
“那倒也是。太子太傅知晓轻重,让他在土匪泥腿子出身和世家出身里选,他自然选世家。”
“快快快,炮仗锣鼓都准备好,务必让全城人都知道,太子太傅是我们世家中人……”
话还没完,长街那边,传来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下一刻,两列禁军快步上前,劈手将他们安排好的炮仗锣鼓夺走。
又下一刻,禁军大步登上台阶,把说着话的几个官员齐齐按住。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
“大胆!我们可是朝廷命官,你们怎么敢……”
方才还志在必得的几个官员,下一瞬就狼狈地跪在地上。
他们胡乱甩着头,交换一个疑惑恐惧的目光,满脸不解。
“这可是太子太傅的接风宴,你们想干什么?”
禁军冷声道:“这就是太子太傅下的命令!”
“怎么会?你们胆敢打着太子太傅的旗号为非作歹,你们……你们……”
“你们的算计,王琰全都招了,还是安分些,等太子太傅过来罢。”
“什么?!”
“王琰小儿,误我大事!”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的时候,马车辚辚,从长街那边缓缓驶来。
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随行的宫人推开窗扇,掀起帘子。
端坐在车厢之中的年轻官员,身着正红官服,转头看向他们,目光淡淡,扫了一眼窗外情形。
准备得够齐全的。
只怕他一下马车,脚一沾地,这群人就会敲锣打鼓,昭告全城。
快来看啊,太子太傅也是世家中人!太子太傅也是我们这边的人!
若是脸皮薄些的人,或许就认下来了。
但祝青臣和李钺一起,在土匪寨里长大,他的脸皮可不薄!
这群人以为他是软包子,想要算计他,那就完完全全算错了!
“太子太傅……”
不等面前官员辩解,祝青臣便打断了他们的话。
他冷声道:“你们把教王琰的话,再说一遍。”
他们试图辩解:“太子太傅误会了,我等并未教过王琰什么话,是他自己……”
祝青臣提高音量:“再说一遍!”
众人连忙俯身:“太子太傅恕罪!”
“我还没说你们有罪,你们急着请罪做什么?”祝青臣声色愈冷, “我让你们把话再说一遍。”
方才还胜券在握的世家官员,如今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祝青臣环顾四周,见附近百姓都好奇地朝这里张望,心想差不多了。
“你们不说是吧?那我来说。”
“你们说,我也是世家出身,与你们同宗同源,理当与你们同气连枝,理当聆听你们的教诲,提携你们的后辈。”
“是吧?这是你们说的吧?是你们想的吧?”
祝青臣随手抄起手中暖炉,想要朝他们砸过去。
可是想想,这是李钺给他的,实在舍不得,也便罢了。
他冷笑一声,语气嘲讽:“我是世家子弟?你们有什么脸面说我是世家子弟?”
“早二十年前,我爷爷参奏权贵横行乡里,无法无天,被旧朝皇帝流放西北,那时你们怎么不说话?那时你们怎么不说我爷爷也是世家中人?”
“噢,因为当年,我爷爷参的就是你们!是你们这群蠹虫!”
清清朗朗的声音,响彻整条街,所有围观百姓都听得见!
“如今旧朝倾覆,陛下不搭理你们,你们见我年纪小,便打着走亲戚,接风宴的名义,来欺负我,作践我!”
“想踩着我往上爬?想打着我的旗号继续为非作歹?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祝青臣深吸一口气,最后道:“若是你们安安分分的,便也罢了,偏偏你们要来招惹我。”
“来人!”
禁军齐齐抱拳。
“将所有参与谋划此事之人,一并捉拿!关进天牢,听候发落!”
“是!”
两列禁军迅速行动起来,将在场官员拿下。
他们还想辩解:“太子太傅误会了!我们绝没有欺辱太子太傅的意思!”
“我等好心好意为太子太傅接风,实在是冤枉啊!”
“太子太傅明鉴!”
祝青臣冷眼瞧着,面不改色。
这群人惯会巧言令色。
李钺从前不杀他们,大抵也是顾念着祝青臣。
可祝青臣才不顾忌。
门阀扎根百年,享受了千百年的荣华富贵,若不能连根拔起,时时死灰复燃,实在麻烦。
祝青臣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一鼓作气,将他们彻底打散!
众人哭嚎了一阵,见祝青臣始终不为所动,心凉了半截。
不是说祝青臣脾性温和么?
他怎么……怎么比皇帝还凶狠?
众人心道不妙,只怕项上人头不保,有沉不住气的,忍不住大骂出声。
“祝青臣,你怎么敢不认祖宗?你这是大逆不道!你……你必遭天谴!”
这话说得太过好笑,祝青臣不仅不恼,反倒笑出声来。
“我何时不认祖宗了?我爷爷,我父亲,我母亲,我都记在心里呢!”
“倒是你们,拿着八竿子打不着的狗屁祖宗,就要来拿捏我!”
“我告诉你们,我爷爷是土匪二当家,我父亲也是土匪谋士,我就是土匪孙子,我就是土匪小当家,怎么了?”
祝青臣坐在马车里,一只脚架在脚凳上,倒有几分潇洒不羁的土匪做派。
“我不仅喜欢当土匪,我还要重写族谱!”
“就从我爷爷开始!写清道明,我们一家就是土匪,怎么着?”
“什么祝氏旁支?我凤翔祝氏就是正统!”
祝青臣这一番话,把几个年长一些,自诩长辈的老东西气得一个仰倒,险些撅过去。
他们指着祝青臣,一句话卡在嗓子里,半天出不来。
“你……你你你……”
“简直是大逆不道!”
禁军将他们的手打下来。
你们什么身份?也敢用手指着我们太子太傅?
祝青臣微微扬起下巴,有恃无恐。
他可是小土匪!
想不通,这群人不敢惹李钺,怎么敢来惹他?
祝青臣一挥衣袖:“拖走!全部拖走!”
忽然,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声怒喝。
“祝青臣!”
“你以为……你以为当今陛下就是什么好人吗?”
祝青臣抓紧手里暖炉,猛地回过头,目光在人群之中梭巡,想要找到口出狂言的人。
可他关心则乱,环顾四周,一时间竟找不到那个人。
那人还在说话——
“你以为当今陛下是什么好人?”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暴君!”
“你不在凤翔的时候,他日日犯病!疯起来人人都怕他!”
祝青臣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让禁军阻止对方。
“你以为他是明君,你跟着他就能有好前程?你做梦!”
“土匪做皇帝,简直荒谬!大字都不识几个,整日里不是带兵打仗,就是喝醉了抱着你的牌位,跟死了老婆似的哭哭哭,呸——”
“谁看得上他这样的皇帝?”
“你那个牌位,大得跟面墙似的,他也抱得动!五十个字的谥号,谁看了不笑话?”
“一个土匪暴君,一个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谁看了不说一句‘真是般配’?”
那人抬起头,大声喊道:“陛下与太子太傅天生一对!”
十年前,李钺将他们下狱,后来又赦免他们,让他们喊的就是这句话。
当年他们为了活命, “忍辱负重”,不得不喊。
如今再喊,却是为了嘲讽。
“陛下与太子太傅……”
下一瞬,声音戛然而止。
“哐当”一声巨响,炭灰扬起,飞扬空中。
祝青臣狠狠地把手里的暖炉掷了出去!
手炉直接砸在那人的脸上,几乎砸出一个深坑。
祝青臣站在马车外的车舆上,紧绷着脸,脸色苍白,心口起起伏伏,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他竟敢这样说李钺!
他竟敢这样说它们!
他找死!
太过用力,手炉直接散了架,即将烧尽的银炭砸在对方身上,炭灰弥漫,遮蔽天光。
一瞬间,天地俱静。
被砸中的世家子弟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血迹。
祝青臣抄起自己下车踩的脚凳,还想再砸。
但是脚凳太重,他丢不远,怕误伤旁人。
于是他干脆放下脚凳,跳下车,走到离得最近的禁军面前, “唰”的一声,从他腰间抽出佩刀。
祝青臣双手握着刀柄,朝方才说话的那个人走去。
那人哆嗦了一下,不自觉后退半步。
祝青臣一个文官,他不会杀人罢?
就算会,总不至于当街杀人……罢?
祝青臣一步一步走近。
正当此时,炭灰散去,尘埃落地。
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出现在烟尘尽头。
待看清此人是谁,众人忙不迭下跪行礼。
“拜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万岁!”
李钺穿一身玄衣,身披墨狐鹤氅,带着禁军宫人,大步朝这里走来。
李钺脚上长靴踏在地上,闷闷的声响,在长街上回荡。
所有人都跪着,唯独祝青臣站在李钺对面,看着他走过来,没由来的,忽然有些委屈。
委屈到红了眼眶。
见李钺来了,方才出言不逊那人,仍旧梗着脖子,自以为高义。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宁死不在土匪手下……”
却不想,李钺理都不理他,直接绕过他身边,来到祝青臣面前。
两人鞋尖抵着鞋尖,离得很近,亲密无间。
祝青臣小声告状:“李钺,他欺负我,他还说我们坏话!”
李钺低声应道:“我知道,我来处置。”
他伸出手,牵起祝青臣的手,轻轻摩挲他的手指,接过他手中长刀。
李钺转过身,看向那人。
李钺神色阴鸷,目光阴沉,实在是吓人。
那人悄悄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他仍旧不肯松口:“我乃梁城陈氏二十一代陈玟,我祖上也不是没出过太傅将军,我誓死不从贼子……”
话音未落,李钺抬起一脚,便将他踹飞出去。
陈玟骨碌碌滚出去,摔在雪地里。
祝青臣陪在李钺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祝青臣平复心情,冷笑一声:“誓死不从贼子?不还是从了十年?”
“你要真是清高,十年前就该吊死梁上,溺死河中,追着旧朝皇帝去了,怎么现在喊起来了?”
“你祖上出过太傅将军,又与你何干?怎么?他们和我一样,死而复生,来为你讨公道了?还是他们鬼上身,上了你的身?”
“无能鼠辈,句句不离长辈祖宗,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祖宗滚出来说话!”
李钺阴鸷沉默,一言不发,祝青臣口若悬河,脑子转得飞快。
他们两个就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土匪,专门杀人放火,杀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门阀士族,怎么着?
李钺转了转手腕,掂起手中长刀,只觉得这刀轻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用。
杀人罢了,刀刃锋利就行。
李钺低声吩咐禁军:“封锁府邸,让无关百姓都散了。”
“是。”
禁军领命下去,试图驱散围观百姓。
但凤翔民风彪悍,百姓早些年打过仗,那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他们频频回头,不愿离去。
“这群狗东西,竟敢欺负小祝大人!”
“小祝大人刚回来,就被这样作践,简直可恶!”
“凤翔老人谁不知道,小祝大人一家就是被流放过来的。当年不见他们来认亲戚,小祝大人做官了,他们家没落了,倒是冒出一茬一茬的亲戚。”
“呸——”
禁军无奈:“好了好了,各位老人家,切勿动气,气大伤身。官府办案,诸位先行离去吧。”
好不容易,百姓退去。
李钺抬起手,将祝青臣揽进怀里,又把祝青臣的脸按进自己怀里,不让他看,也不让他听。
临死之前,那人还想挑拨离间。
“疯子!祝青臣,你看啊,你跟的皇帝就是个疯子!暴君……”
手起刀落,一声惨叫。
随后再也没了动静。
旁边的世家同党吓得呆住了,腿脚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来了。
十年前,李钺就杀了他们一次。
十年后,又要来了,他又要杀人了!
血色蜿蜒,流淌到李钺脚边。
李钺丢开手中沾了血的长刀,抱着祝青臣的手,却收得很紧,时刻不肯放松。
倘若仔细看看,甚至可以发现,李钺在颤抖。
他不是因为杀人而发抖,他杀的人,早就数不清了。
他是因为——
祝卿卿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是胡说的,他不是疯子,不是暴君!
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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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那个:胡说!你们胡说!我是绝世好攻!竟敢在我老婆面前败坏我的名声!砍死你们!(转过头)(擦擦手上的血)(扑进老婆怀里)老婆,我是好人!你别害怕!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老婆比你还凶呢?要是你不来,他就自己动手了
臣臣和李那个,一款经典的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小熊软糖的反派小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