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前,不得见面。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祝青臣与李钺抱在一起,惊恐回头。
你在说什么?
这是哪里的规矩?
他们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沈竹拢着双手,站在阶下,腰背挺直,一本正经:“确有此事。”
李钺一听说要分开,瞬间方寸大乱,抱着祝青臣的手臂越收越紧。
不要!他不要和祝卿卿分开!
祝青臣挣扎着,保留一丝清明,问:“是……是谁说的?”
“今晨临行前,家中长辈与城中老人特意叮嘱我与卫平,让我二人提醒陛下与太子太傅,祭祖归来之后,应当分房别居。”
于是祝青臣又扭过头,看向卫平:“卫平,你来说。”
李钺同样看过去,试图用目光威慑。
好好说!认真说!想清楚了再说!
可卫平明显没有接收到他们的提示。
他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惊喜地抬起头,用拳头在手掌里砸了一下。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今早我爷爷和沈竹爷爷,还有几位老人家都说了,是得分开住,我给忘了,得亏沈竹记得!”
祝青臣保持微笑,眨巴眨巴眼睛,再次暗示:“你没听错?”
“就一句话,有什么听错的?”
李钺咬着牙,继续暗示,低声问:“你,确,定?”
“我确定啊……哎哟!”
卫平抬起头,对上陛下要杀人的目光,忙不迭躲到沈竹身后。
“沈竹救我。”
沈竹叹了口气,俯身作揖,正色道:“陛下,太子太傅,成亲之前,不得相见,乃是凤翔民间风俗。成婚之前,男……男双方须各自在家中,聆听长辈教诲,各自准备成亲事宜。”
祝青臣与李钺黏在一起,认真地看着他。
“民间百姓,纵使是青梅竹马,邻里之间,只有一墙相隔,也要时时守着规矩,待到成亲之日,再行相见。”
“正所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时,祝青臣打断了他的话。
“就要朝朝暮暮。”祝青臣认真道, “若是连朝夕相处都没有,又谈什么两情长久?对吧?”
李钺在旁边点头,附和道:“对。”
祝青臣继续道:“再说了,成亲之前不住在一起的人,他们本来就是分开住的,各住各家。我和李钺不一样,我们本来就是住在一起的,所以成亲之前也要住在一起,对吧?”
李钺用力点头,连声附和:“对!祝卿卿说的对!”
“这……”沈竹捂着头, “不是……”
脑袋痒痒的,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祝青臣笑得狡黠:“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你们两个快回去休息吧,都这么晚了。”
李钺也朝他们摆了摆手:“嗯,回去罢。”
说完这话,两个人便抱着对方,转过身去,勾肩搭背地回去了。
沈竹眉头紧锁,表情复杂,大概还没反应过来。
卫平扶住他:“回去吧,你说不过祝青青的。”
*
用过午膳。
祝青臣怀抱软枕,闭着双眼,趴在小榻上。
李钺坐在他身后,帮他揉腰。
“祝卿卿,这样可以吗?”
“再往左边一点,不要捏我的痒痒肉。”
“好。”李钺依言照做, “这样呢?”
“差不多。啊——”
祝青臣张开嘴,李钺马上会意,伸手端起玉碗盛着的甜汤,递到他面前。
祝青臣凑过去喝了一口,跟小猫喝水似的,翘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舒适声音。
甜滋滋的,好喝。
“中午多亏有我,否则我们都要被拆散了。李钺,再用点力。”
李钺端着碗,就着祝青臣刚喝过的地方,也喝了一口:“好。”
满殿静谧,岁月静好。
正当此时,殿外传来宫人通传的声音——
“陛下,太子太傅,沈国公与卫国公,还有四五位老人家,在宫门外求见!”
两个人一激灵,同时回过头。
什么?!
祝青臣从床榻上爬起来,推推李钺。
“快快快,出去看看。”
李钺拿来鞋子,给他套上。
两个人慌里慌张地跑出宫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六七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正大步朝这里走来!
“祝青青,有你这样办事儿的吗?”
“分明是你撒娇请我们出马,现在我们说话又不听了!”
“都说了成亲之前要分开睡,分开睡,你们俩偏不听,还把小沈给绕晕了,你们两个!”
祝青臣震惊:“沈竹说不过我,竟然还搬救兵?可恶!”
下一刻,老人家们就到了眼前。
“哪有人成亲之前就住在一起的?”
“我活了七十六年,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你们两个真是一点都不乖!爷爷会害你们吗?老李和老祝不在,我们就是长辈,必须听我们的!”
“成亲不按规矩办,我们到了地府,怎么跟你们爹娘爷爷交代?过来!”
“就这么要好?分开几天都忍不了?忍不了也得忍!”
老人家们直接上手去拽,势必要把他们分开。
祝青臣与李钺怕伤着他们,也不敢太过挣扎,只能被他们拽开,远远地朝对方伸出手。
“呜呜……李钺……”
“祝卿卿。”
老人家们分别按着两个人,又挡在他们面前,不让他们再看对方。
他们大手一挥,吩咐宫人:“快,把祝青青的东西都收拾好,我们带他出宫去住一段日子。”
“不可!”
这下李钺是真急了!
“诸位老人家!我……朕搬出去!”
老人家们齐齐扭头看他。
“祝卿卿依旧住在昭阳殿,朕搬去太极殿。”
李钺平复心情,正色道:“你们放心,昭阳殿与太极殿相距甚远,为了朕与卿卿的婚事顺利,朕会克制的。”
他举起右手:“朕发誓。”
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隔着一条又宽又长的银河,祝青臣与李钺两两相望。
李钺道:“祝卿卿,听长辈的话,长辈的规矩一定有道理。”
祝青臣委屈巴巴:“知道了,我会想你的。”
“咳咳咳!”
老人家们重重的咳嗽声传来,打断他们之间眼波流转,眉目传情。
“好了好了,别整得跟牛郎织……男似的。”
“这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婚事就要尽善尽美。”
“若是日后你俩吵架,把我们拉出来骂一顿,说就怪我们,成亲前不让你们分开住,那我们可承受不起,是吧?”
祝青臣与李钺最后对视一眼,都轻轻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
他们既然拜托了老人家帮忙操持婚事,自然要听他们的话。
万一……万一真的有什么说法,到时候再后悔,那就不好了。
“这才乖。”老人家们摸摸祝青臣的脑袋,对李钺道, “陛下快收拾东西吧,就分开几日,不难熬的。”
李钺却道:“不必麻烦,衣物被褥太极殿都有,朕独自过去就行。”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被祝青臣蹬飞的鞋子,走到他面前,重新帮他套上鞋子。
“祝卿卿,晚上一个人睡别蹬被子,用毯子围着。”
“知道了。”
李钺搬去太极殿,连宫人都没带走几个,全都留下伺候祝青臣。
祝青臣眼泪汪汪地目送他离开。
就这样,他们分开了。
祝青臣在昭阳殿,李钺在太极殿,分别有三四个老人家围着他们,向他们传授成亲的规矩。
“这成亲可是一件大事,除了不能见面,这阵子还不能穿白颜色的衣裳。”
祝青臣坐在榻上,捧着脸:“连白色中衣都不能穿吗?”
“也不能做晦气的事情,好比陛下方才与祝青青,都快哭出来了,这怎么能行?”
李钺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随后颔首:“朕记住了。”
禁忌很多,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李钺记不清,干脆拿出纸笔,一条一条记下来。
为了他和祝卿卿的婚事尽善尽美,必须遵守!
*
入夜时分。
祝青臣用过晚膳,抱着被子,有气无力地歪在榻上。
和李钺分开的第一天,想他。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上药……
想到上药,祝青臣“蹭”的一下从榻上弹起来。
他跑到床头,拿起那个用了一半的膏药罐子,又跑到殿门外,喊来宫人。
“快,把这罐膏药送去太极殿,提醒陛下,别忘了抹药。”
“是,太子太傅放心。”
“告诉他,我要在洞房之夜看见一个细皮嫩肉的新郎。”
宫人笑着接过膏药,转身下去。
祝青臣瘪了瘪嘴,又恢复成蔫蔫的模样,倒回榻上。
一刻钟后,他派去的宫人便到了太极殿。
李钺正坐在案前批奏章,听见昭阳殿来人,忙不迭放下笔,让人进来。
宫人双手捧着药膏,恭敬上前:“陛下,这是太子太傅送来的。太子太傅说,他想在洞房之夜,看见一个细皮嫩肉的男人……”
这话实在难以启齿,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宫人,声音也不由地越来越小。
李钺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朕知道了,拿过来罢。”
他又问:“太子太傅如何?晚膳进得可香?现下在做什么?”
“回陛下的话,太子太傅一切都好,晚膳吃了三根鸭腿,现下正歪着消食呢。”
“吃这么多?”李钺震惊, “你们也要劝着些,怎么就真的让他吃了?”
“太子太傅说……”宫人顿了顿, “他太难过了,要多吃点高兴高兴。”
“你回去的时候,顺道去太医院,拿点山楂丸子给他吃。”李钺环顾四周,最后指了指放在案上的木匣子, “朕这儿收拾出一些小玩意儿,你拿回去给太子太傅解闷。”
“是。”
宫人最后行礼离开。
李钺重新拿起面前奏章,端起架子,试图继续往下看。
说是继续,其实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和祝卿卿分开的第一天,想他。
李钺把奏章往案上一砸,抬头喊人:“来人!”
太极殿的宫人赶忙推门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李钺盘腿坐在案前,双手按在膝上,一本正经:“下午让你们找的书册,可找到了?”
“找到了。”
宫人拍了拍手,当即便有人扛着几个大箱子进来。
箱子打开——
“陛下请看,这箱是历朝历代礼制书籍,大婚流程与禁忌,上面都有。”
“这箱是诗词歌赋,新婚燕尔,浓情蜜意,太子太傅又是文人,陛下若能记诵两句,在洞房之夜出口成章,太子太傅一定高兴。”
“这箱是风俗话本, 《凤栖梧》, 《男皇后》, 《俏冤家》,其中情节跌宕起伏,对陛下一定有所助益。”
李钺满意颔首,朝他们招了招手:“好,抬上来。”
“是。”为首的宫人最后拿出一个木匣, “陛下,这几册是太医院进献的,请陛下亲自过目。”
李钺皱眉,伸手打开木匣,拿出一本书册,随手翻开一页。
“咳……”李钺迅速合上书册,把书册往身后一丢。
他别过头去,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太医院干得不错,重重有赏。”
“你们都下去罢,无召不得入殿。”
“是。”
宫人们放下东西,齐齐退下。
殿门关上的瞬间,李钺回头看了一眼,赶忙起身上前,把方才丢开的书册捡回来。
这天夜里——
祝青臣抱着李钺的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扭来扭去,变了几十个姿势,睡得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猪。
李钺……李钺点着蜡烛,盘腿坐在大殿正中,身边铺满各色话本画册,专心研究。
李钺小时候和祝青臣一起念书,都没这么严谨。
他一手拿着朱砂御笔,一手拿着画册,遇到重点要点,着重标记,反复研读。
为了给祝卿卿更圆满的洞房之夜!
————————
李那个批奏章:看一个字就丢掉
李那个看羞羞画本:严肃,认真,变成大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