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见躺下后放空了意识, 进入了冥想状态,紧接着便感到一股强大的神念侵入了他的灵台。
“存档读档,原来如此……”骷髅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你将这个世界的当作一场游戏吗?”
我没有, 何不见下意识道。
骷髅的神念进入了何不见的脑海,因而能直接读取他的想法,他也未反驳何不见,只是叹道:“死失去意义,生也就失去了意义。”
随即骷髅转而问道:“你修道所求为何呢?”
这个问题赤元子也问过,何不见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逍遥?”骷髅笑了笑,说,“我已然明了了。”
“你说你并没有将此世当作一场游戏, 却又使用着读档、存档的能力, 你从未真正融入过此世界。”
“身在局中,却自以为是局外人。”
“这样下去,逍遥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罢,罢,罢,痴人说梦又如何, 便为君作一场大梦,邀君入梦一观。”
骷髅的声音在何不见的脑海中回荡, 处于冥想状态的他忽而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困意, 竟真的枕着髑髅沉沉睡去。
……
另一边,同样踏入岔路的越荒州也立刻发现自己与何不见分开了。
在放开灵觉试图寻找何不见无果后, 越荒州望向洞窟延伸的方向,大踏步向前走去。
又前进了约百步后, 洞窟居然又再次开阔起来,远远地越荒州居然看到了前方的白光。
那白光极其像是外界的天光照进来的, 在洞窟这样的暗处看出口,出口被外面的光照得很亮,远远看去就像一扇光门。
这怎么可能?
一路走来他与师兄少说向下走了三四百丈,他不过踏入岔路后又向前走了百步,怎么想都不可能走出山体。
眼下没有他路可走,越荒州取出小挪移符握在手心中,靠近了前边的那扇“光门”。
走得近了,越荒州才看到洞口后的景象。
之前那条隧道指向的地方,居然是又一处极其开阔的洞穴,不过与其说是洞穴,更像是一处山体内的一间大厅。
越荒州目测洞厅高度超过三十丈,洞壁四周均由中品灵石砌成,洞壁表面如同被人工打磨过一样,平整光滑,如同镜子。
在洞厅的正中间,有一根高大耸立的石柱。
石柱距离洞顶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居然完全是由上品灵石组成的。
在灵石柱与洞顶之间,有一团灵力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它就如地底洞窟中的一轮幻月,越荒州在远处看到的白光正是由它散发出的。
越荒州注视着那根灵石柱和其上的“幻月”,渐渐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
这是这条灵石脉中的“灵珠”。
凡人的一些术法中提及过“寻龙点穴”之说,凡人只能在地表寻找与地脉对应的灵气汇聚的穴,却不知地脉如潜龙,其内有“珠”。
“灵珠”并不是实体,而是地脉之精的聚合,只是一团能量。
它会在地脉内游走,有时会自行隐匿于灵石内,有时也会自行散去,因而有许多灵石矿脉开采空了都没能发现“灵珠”。
越荒州在看到那轮“幻月”一样的灵珠,就意识到他的运气不错。
他注视着灵珠,运转隐息匿气决约束好自身的气息,如一个凡人一样迈步靠近灵珠。
这团地脉之精汇聚而成的能量如此纯粹,且它的表现形式还是一颗“珠”,若他能拘住它,正好给师兄炼制本命法器。
越荒州踏入白光笼罩的洞厅中,走到了灵石柱下。
那轮“幻月”一样的灵力像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柔和的白光突然泛起波澜。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唉……你为什么走到这里啊?你明明不该走到这里来。”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说道:“我走到这里是我想走到这里吗?我是必须依附于他啊,正如你必须依附于我。他又必然是他自己吗?他也必须依附于人。”
越荒州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影子。
在波动的白光下,他的影子也如活过来一般忽浓忽淡。
有了赤元子的提示,越荒州也明白,对话的两个声音分别来自于罔两和影子。
罔两,影子外的微阴,也即影子的影子又道:“影子,不要说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呢。”
听了罔两的话,越荒州皱了皱眉,开口道:“我的行为,自然是出于自己的意志。”
“他听到了!”影子和罔两异口同声地说。
随后,影子道:“听到了又如何,你真的相信自己的行为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吗?”
“罔两是我的影子,他以为自己的行为出于自己的意志,实则他必须依从于我。”
“我是你的影子,我也以为自己的行为出于自己的意志,实则我必须依从于你。”
“你呢?你真的是你自己吗?你又依从于谁呢?”
听了影子的话,越荒州沉默下来,尽管他下意识想否认,可之前就已埋藏在心中的种种疑惑再次浮上心头。
为什么他两次失去记忆?为什么师兄会突然出现在天苍山上?为什么宗门都查不到师兄的来历?
还有……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何不见在天苍山上选择救下的人是他呢?
只是因为有缘吗?
若他与师兄无缘,或许他早就倒毙在天苍山上。
罔两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惑,说:“我们知道我们只是影子,你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影子,这才是最可悲的啊。”
影子也道:“你若不信我们的话,看看四周的照壁,看看过去发生过的、你却一无所知的事。”
听着影子的话,越荒州转头看向左侧的洞壁。
光滑如镜的洞壁映照出了他的全身,只是照壁中的人影却没有如他一样扭头与他对视,反而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中,乌云密布,滚滚雷光蕴于其中。
在照壁内人影的注视下,两道劫雷自天而降。
越荒州注视着照壁内的影像,一时间竟移不开眼。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失去记忆的时候。
灵石柱上,那轮“幻月”波动得越发强烈,越荒州脚下的影子不知不觉间分成了一浓一淡两道。
两道影子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竟然分别爬到了左右两侧洞壁上,竟然隐隐与照壁内的人影连接到了一起。
……
枕着髑髅入睡的何不见意识迷蒙间,突然惊醒,他在灵石台上坐起身,心中有几分惊讶,他居然睡着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大多数时间他都以冥想代替睡眠,他这是多久没有睡过一觉了。
醒来后何不见坐在灵石台了,尽力回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和师弟在“地脉吐息”的吹拂下,深入洞穴,走到了一处岔路,在踏入岔路那一瞬间走散了。
是了,他们走散了,他要去寻师弟。
何不见起身沿着隧道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岔路口,等了许久,却怎么都等不到越荒州回来。
他感应了一下自己给出去的那串星珠的气息,却也没有感应到。
抱着满腹疑惑,何不见不断来回穿梭在洞窟中,将地下的洞穴隧道翻了数遍。
实在找不到,他又返回到岔路处,盘膝而坐,竟然在那里硬生生等了七年。
一直等到距离问心秘境关闭还剩最后一年时,何不见才放弃等待。
七年间他想遍了越荒州消失的各种可能,到最后他觉得可能性最大的,是越荒州在岔路后得到了什么机缘突破了金丹,被问心秘境自动排斥了出去。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越荒州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消失和他怎么找都找寻不到。
何不见离开了山体,进入秘境寻找其他机缘。
一年中何不见又与其余还留在问心秘境中的修士几次交锋,又有些许心得感悟,突破了筑基后期。
一年时光转眼而过,时间一到,何不见与其余修士一起被问心秘境自动排斥了出去
何不见被随机传送到了废墟外的那片森林中,他刚稳定心神,便看到了一道剑光落在他面前。
此刻,宗门派来迎接他的真人,居然是越荒州。
或者说,果然是越荒州。
之前踏入岔路后,他果然是成就了金丹,被问心秘境自动排斥出去的。
看着面前的金丹真人越荒州,万般复杂的情绪自何不见的心间浮现,又涌上他的喉咙,何不见张了张口,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为一个苦笑。
“师弟啊,你可真是让师兄好等。”
“师弟成就上品金丹了?”
越荒州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什么,淡漠平静地说:“师兄,回宗门吧。”
何不见被越荒州接回了宗门,两人一起回到了何不见的住处。
将何不见送到后,越荒州又要离去,这让何不见一怔,他问:“师弟……不与我一起住了吗?”
越荒州道:“我已成就金丹,不必麻烦师兄再输送灵气了,自不必再与师兄住在一起。”
“接回师兄后,我将离开宗门前往万界游历,不知归期,还望师兄珍重。”
“等等!”何不见唤住他,“我与你同去!”
云海涛涛,白衣剑客沉吟片刻,道:“师兄还未突破金丹,游历万界过于冒险,待师兄突破金丹时引动星珠。”
“我虽在灵天之外、万界之间,必有感应,届时我将回宗门与师兄会和,二人一起游历大千。”
本来没有突破至金丹,宗门便不许真传弟子去万界游历。
话到这里,何不见只能说一声:“好。”
何不见站在府邸门口,目送越荒州离去。
他离去十年,紫藤早已生长地更加茂盛,几乎要包裹整座府邸。
此刻明明没有风,天地间一片静默,紫藤却落下许多花瓣,像极一场突如其来的紫雨。
花瓣飘落在何不见的发上、肩上、衣上,落了他满身,也几乎要淹没整座宅邸,却一片也没有落在远去的剑客所穿的白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