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足够晒谷场上各村的村长回到自己的村子, 再带着村民回来,也足够各家村民收拾好家当。
有部分村民并不愿意离开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但村长会和大部分人选择要走, 他们也不敢留下,因为留下也活不下去。
人总是从众的,因为落单的人在大山里很难生存。
三天后,晒谷场上,斜屋山附近一千两百多人聚集在这里,所有人都抬头望着那个白云组成的人形。
“跟我来。”
白云人形内传出一个声音,随即它向着斜屋山的方向飘去。
“我们走!”石头越过了村长,率先发话。
这一千两百多人全部都是青壮年, 且熟悉斜屋山附近地形, 他们跟着白云组成的人走了大半天,终于赶到了山谷附近。
这山谷四壁也并非没有能进出的小道,何不见布阵时专门留下了一条可供一人出入的小道。
白云人形领着这一千两百多人,穿过仅有一人宽的山壁裂隙,来到了山谷内。
进入山谷内后,白云组成的人形自行散去。
石头身上大包小包背着许多东西, 穿过山壁之间的裂隙时十分艰难,有时还需要跟在身边的人搭把手。
大半天的负重行进让他出了满身的汗, 哪怕他有一半虎妖的血统, 也感到些许疲累。
当他走出裂隙,看清前方的景象时, 第一个感觉并不是轻了口气,而是震惊。
不仅是他, 所有进入山谷的村民们都震惊了。
石头看到那庞大的、像座小山一样的巨熊驯服得趴在地面上。
是了……这就是罴大王,是缠绕了斜屋山附近村民数代的噩梦, 是为他们设下死亡期限的妖物。
他那厚实得如同山石的皮毛、根根分明宛如铁针的毛发,他那锋利的獠牙、厚实的熊掌……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危险。
石头自认哪怕三个他捆在一起,罴大王一巴掌下去也能拍成肉泥。
而这样的妖物,此刻却趴在地上。
在他上面,漂浮这一朵洁白的、柔软而无害的白云,白云上坐着的,正是那赤发白衣的大妖。
“古前辈……”石头不自觉唤了他一声。
比起早就见过古前辈、有了心里准备的石头,其他村民的反应更大。
他们看到趴伏在地的罴大王,先是恐惧、慌乱,在发现罴大王一动不动趴伏在地时,那恐慌的情绪中又多了惊疑。
“不要怕,他被我控制了。”何不见主动开口,同时心中暗叹,终于到了。
他已经在这里耽误十天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何不见果断道:“你们已经到了,幻阵我已经布好,这里与外界隔绝一百八十年。”
“石头,放下东西,我们走。”
石头在众人的注视下,沉默地一件件放下身上背着的东西。
“石头,你不留下吗?”跟在石头身边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不敢置信地问道。
“石头!”铁山也喊了他的名字。
石头环视一圈,目光在亦兄亦父的铁山哥、小姑娘和村长身上分别顿了顿,郑重道:“不留下,是我求古前辈带我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为什么呀?”小姑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百灵,”石头扭头看向那边趴着的罴大王,“你看到了吗?罴大王,这个吃掉四叔、婶子、大河哥还有许许多多人的妖怪,现在却趴在古前辈的脚下。”
“我离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像古前辈那样。”
铁山沉声道:“你在想什么?你可能还没强大起来就糊里糊涂死在外面。你带着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能多活会儿吗?”
“你舍得我,舍得你嫂子,舍得百灵,舍得大家吗?”
同村跟着石头一起长大的村民不由得帮腔道:
“是啊,留下吧。”
“石头,留下吧。”
唯有百灵顺着石头的目光也看向了罴大王,紧接着道:“石头哥,我理解你,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这……”石头不由得看向何不见。
何不见没催石头,反而静静看着这一幕。
对上石头投过来的视线,他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要看古前辈。”石头低声道。
“百灵,我不同意。”村长厉声道。
村长正是百灵的哥哥,他一把拉住了百灵。
百灵的朋友也伸手拉住她,七嘴八舌地劝她。
百灵回头对上哥哥的目光,又对上身边所有人关切的目光,她松开了拉着石头的手。
“石头,那你会回来吗?”
石头不知道为什么,胃里又酸又疼,那感觉就像以前他吃了没熟的野果,酸涩的滋味落到胃里就变成了火一样的灼痛。
“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石头坚定地答道。
百灵听到这个回答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放不下哥哥、放不下村民,她不能为了跟石头而抛弃亲人、朋友。
“我会和哥哥一起守着这里,保护好所有人,等你回来。”
石头对上百灵那双漾起水光的眼睛,咬了咬牙,别开头。
“对不起,铁山大哥,百灵,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像是怕自己动摇,石头向着何不见那里走去。
村民见百灵和铁山都劝不住石头,知道他心意已决,只能目送他的背影。
何不见看完了这场离别,他注视着百灵,又看向村民们进来的那条狭路。
嗯……
他翻了翻自己的玉佩,从里面翻到了三颗桃子。
这三颗桃子还是他炼气期时“食补”时宗门发给他的,他没吃了,随手扔进玉佩里。
幸好这是颗灵桃,又放在储物玉佩里封住了灵气,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桃子看上去还能吃。
保险起见,何不见还取出灵泉往三颗灵桃上滴了几滴。
嗯,这样就肯定能吃了。
这一切何不见都是坐在云朵上搞完的,下面的村民注意力都在石头身上,没人看到也看不清他的动作。
这时石头已经走到了他身下,站在了罴大王旁边。
石头忍着恐惧,道:“古前辈,我们走吧。”
“好。”
何不见扭头看向百灵,将手中的三颗灵桃扔了过去。
百灵只看到什么东西飞向了她,她下意识伸手一接,发现居然是三颗还沾着露水、带着细密绒毛的桃子。
何不见道:“你叫百灵是吗?既然你想保护所有人,那就吃了它。”
“它没什么特殊药力,不能帮你延年益寿,更不能让你以后不再生病,它只是好吃一点。”
“吃完后,将桃核种在那条河边。”
“等长出了桃树,结了桃子,再把核种下去。”
“除了河两岸,也别忘了你们来时的那条夹道。”
“桃树会加固幻阵,让外面的妖怪进不到里面来,这样你就可以保护大家了。”
百灵抱着手中的桃子,心跳越来越快,她听不懂什么幻阵,但听懂了种桃树可以防止妖怪进来,可以保护大家,她果断应下了:“好,我会做到的!”
何不见满意了。
在幻阵完成后,他专门留了一条供村民进入的小路,也即山壁中间那条仅容有一人宽的裂隙。
他当时看着地上的河和山壁上的裂隙,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再一想发现是少了桃树。
没错,在这里种上桃树,不就变成“桃花源”了吗?
不过当时何不见也仅仅有个念头,他手上只要三四个桃子,他可没工夫留下催发桃树。
至于把这件事交给村民,也没必要。
直到他刚刚看到百灵坚定地说想要留下保护村民,才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念头,正好让小姑娘去种桃树吧。
灵桃种出来的桃树自带灵气,可以聚灵,桃木属阳,还会让那些小妖小怪下意识避开,正好可以巩固幻阵的留下的暗示。
趴在地上的罴大王在众人的惊呼中突然起身,他攀上四周的山壁,轻而易举翻过了山谷,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何不见也纵身而起,身下白云化成的蒲团向外蓬了一下,转而飞向下面将石头一裹,两人很快消失在原地。
空中飘荡着何不见留下的一句话:“以后,这里就叫桃花源吧。”
……
卷着石头离开山谷后,何不见按照古月给的地图,向着黑山外快速飞去。
斜屋山本就在十万黑山外围,何不见这次全力飞遁,在太阳还未落山前就飞出了十万黑山的范围,直接落在了一座小城内。
这座小城在古月的记忆中,名叫临山,显然是因为紧邻十万黑山而得名。
临山城虽小,却因位于前线,其内有妖将坐镇,是少有的较为安全的落脚点,因而反倒是有几分畸形的繁华。
何不见与石头在小城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显出身形。
在石头还迷糊时,何不见还在想山谷内的事。
他不由得感叹,桃花源是国人熟知的故事,如今他却在灵王世界一手造就了一处“桃花源”。
一百八十年……这是何不见给幻阵设下的期限,只是他不知道桃花源内能不能坚持一百八十年。
何不见有些好奇“桃花源”的发展和结局了,若一百八十年后他有机会,还想回到灵王世界,看看他造出的这处“桃花源”究竟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