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毓这回，是真的卡住了。
他好像个出了bug的机器人，僵在那里，一声不吭，眼神都没波动一下。
唐毓愣了好一会儿，愣到夏陌野开始不住地起跳，跳成了兔子一样，使劲用手在他面前挥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再开口，唐毓嗓子有些哑：“……小朋友不可以乱讲的。”
他努力试图和夏陌野讲道理，叫小朋友也明白一个事实就是——
“叔叔是男孩子，做不了舅妈的。”
可是，夏陌野又不是一般的那种会被他唬住的小孩子。
萨摩耶狗在西伯利亚平原拉雪橇的时候，自由的心那叫一个风驰电掣，怎么可能是被你区区人类唬住！
错了一次不要紧，狗生在世，要的就是尝试。
舅妈不对，耶耶随时给到您新的答案。
夏陌野思考了一下。他不思考还好，他一思考，事实就更好笑了起来。
他更改了一下自己的措辞：“那，舅爸？”
唐毓叹了口气，无语地摸了摸夏陌野的头。
“如果不是你一脸诚恳……”都以为你是在使坏了。
可夏陌野一脸的诚恳，看着就不是那种熊孩子，叫唐毓无语里带着无措，没生气，只是无奈地开口。
“我和你舅舅是同事关系。”他这么说。
“我只想让你也叫我一声叔叔哥哥舅舅什么的，你倒好，你乱叫。”
他抿起嘴角，无奈极了。
夏陌野看不太出来唐毓此刻的情绪，他只瞧着唐毓笑了，就高兴了，快活地凑过去撒娇。
唐毓哄着他玩了一会儿，又夸了他几句，还给他讲了一个旺旺小狗警队的故事。
他很有耐心，也很会哄小孩，把夏陌野迷得不要不要的。
就在夏陌野对他极其上头的时候，唐毓幽幽开口：“那，你是那种诚实的小朋友吗？”
夏陌野使劲点头：“当然！当然！”
“那我问你，你要说实话。”
唐毓语气柔和得像是一朵风中摇曳的云。
“我问你，你还……管别人叫过舅妈吗？”
他好像在打探些什么。但夏陌野自然是一无所觉。
他知道啥啊，他这个舅舅都是昨天新骗来的。
所以这个问题就很好回答了啊！
他干脆利落、毫不迟疑地回答：“没有。”
神色坚定极了，丝毫惹不起人的一丁点怀疑。
听完这话，唐毓又夸了他几句，就微微垂下眼帘，似有所感，不怎么再说话了。
他这里不说话，教室里，桑昭倒是想说话。但夏陌野他们班主任实在是太能说了。
桑昭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他根本插不进话，完全不行啊！
“作为家长，一定要多关注孩子的学习情况，陌野现在一点儿都不偏科，每一科都有特别大的进步空间，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桑昭：意味着他每一科都很差？
“我们现在三年级，暑假结束，就是四年级，四年级后面就是五年级，五年级结束，六年级就要小升初，您明白孩子现在的压力吗？”
桑昭：他有什么压力啊？他只不过是一只萨摩耶。
“我们本校好一点的学生，都是要直升初中部的，陌野舅舅，您仔细想想，不同初中的教学质量能一样吗？”
桑昭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他绝望地说：“可是老师，就我们孩子那个学习能力和实力，您觉得还有救吗？”
班主任是很热爱教师职业的一名好老师，面对家长这样的担忧，她坚定地说：“请相信每一位孩子无限的可能。”
桑昭咬着后牙，使劲点头。
是啊，他相信，他可不是相信吗！
瞧，狗不就变人了？这可不就是无限可能嘛！
班主任还是觉得和舅舅说话吧，说不到点子上。
这舅舅看着也不是真心为了孩子操心的。瞧着他自己年纪也不大呢！
“您把陌野爸爸或者妈妈的联系方式给我吧。他俩也真是的，孩子都转学两个月了，现在我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连我们班级群他俩都不加。”
她拧着眉毛：“工作再怎么忙，也要分出心神来照顾下孩子，不然生小孩做什么？生小孩要好好教育，对小孩未来负责的呀！”
桑昭捏着手机，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面前等着要夏陌野爸妈联系方式的班主任。
要知道，他的微信里，目前除了公司的同事，就只有李主任和黑豹了。
他要把谁的联系方式给班主任啊？啊？！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不如就认下夏陌野，直接给他当爸！
他的心里都打起战鼓了。
如果现在是小橘猫的样子，他都能焦急到脱毛，飞满教室都吃猫毛了。
桑昭沉默着。
班主任看他沉默着，就发出了一声：“嗯？”
桑昭后退了两步。
班主任：……？
桑昭挤出一个笑意，捏着手机，开始东扯西扯：“要不，要不我先加您微信，您先拉我进群吧。然后，我和他爸妈好好转述一下您的教育理念，他们再加您……”
班主任心想，怎么这么费劲！
可面对学生，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情况。
没准人家爸妈是在保密单位工作，或者是国外援建，或者是在牢里，都说不准的。
她也没再问，体贴地表示可以，和桑昭加了微信。
结束了这一切，桑昭终于艰难地从教室里出来了。
他一出门，就看见走廊里的夏陌野缠着唐毓撒娇一起玩，给他气够呛。
好啊，他在里面艰辛地面对班主任的魔鬼施压，你在外面和他的逗猫棒领导一起玩？
怎么这么狗啊，这破狗！岂有此理！
桑昭气急败坏，冲过去站在夏陌野身后，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玩得挺开心呀。”
夏陌野懵懂地回头，被桑昭一把就掐住了肥嘟嘟的脸蛋。
桑昭冷笑一声：“你知道你班主任和我说什么了吗？”
唐毓倒是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好熟悉的开场白啊。
唐毓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倒不是幸灾乐祸，纯纯是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看到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再次发生，有种看热闹的喜感。
桑昭揪着夏陌野的后脖领子，拎着小孩：“你下次可不可以，考好一点点？哪怕就一点点？你老师说你有特——别——大的进步空间诶！”
夏陌野讨好地笑着，在桑昭的手里挣扎起来：“舅舅，你想喝一点点了吗？我请你喝一点点吧？冰淇淋红茶加奶冻？”
桑昭本来怪生气的，听到他买奶茶给他喝，气就开始消了些。
也对，耶耶又没有什么额外的升学压力，考不好又怎么样？考不好还不是一样可以去喝奶茶！
唐毓这时候，开口提起想送他们回去的事情。
其实吧，桑昭是想搭车的。
有车坐，就是比地铁舒服的。
可他带着夏陌野呢，多和唐毓相处就多露馅啊！
这现在还坐人家车回去？那不坐一路漏一路，到家了，他俩都是没馅儿的毛团子了？
但唐毓很热情，很好心，桑昭推诿了两下，唐毓怕他是不好意思，又紧着邀请。
这再拒绝，就会惹人起疑了……
不利于他和耶子的装人事业了！
好吧，答应就答应，坐车就坐车！可是、可是桑昭不知道怎么报地址啊……
他和夏陌野偷偷地挤眉弄眼，猫猫狗狗都鬼迷日眼的。
“让他送咱们回公寓吗？舅舅和外甥一家都住一室的小loft更奇怪吧！这不上赶着叫人怀疑吗？”
“那怎么办……耶耶和猫猫没有别的家……”
这也怕露馅，那也怕露馅，没办法，他们就让唐毓随便找个地铁站停下就行。
唐毓不理解，但勉强尊重，只当他们还有事情要做。
一路上，桑昭僵硬地坐在副驾驶。现在他被安全带勒着，也不吵着闹着说自己要吐毛球了，安静得很。
这乖顺的模样，叫李主任看见都能吐血。
夏陌野在后排坐着，手都放在膝盖上面。
唐毓又不是严苛的性子，见小孩在后面坐着无聊，还说：“叔叔座椅背面的网兜里有一袋奶酪棒，你要吃就自己拿哦。”
夏陌野一下子就欢呼起来：“可以吗叔叔？叔叔你人真好！”
桑昭装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有几个啊？”
唐毓眼底都是笑意，却不和桑昭说话，只逗着夏陌野：“你舅舅问你有几个呢？”
夏陌野就数数：“一，二，三……有七个呢！”
桑昭脱口而出：“你吃一个，剩下六个给我。”
夏陌野哀哀戚戚地大叫：“什么！”
他这么一叫，很像是那种撒娇小狗一样的小狗叫。
唐毓正开车呢，都被这舅甥俩理直气壮的态度惊到了。
桑昭转身，去盯着开车的唐毓，发出没吃过奶酪棒的声音：“可以吗哥？”
唐毓喉结滚了下，只含着笑，故意不说话。
“我被他老师讲了很久诶！你还要奖励他吗？哥你应该奖励我耶！”桑昭很不服气。
唐毓心里痒痒的，他也脱口而出：“那我请你们吃饭吧。”
他说了就想做。
他坐在驾驶位上，开始改汽车导航来重新规划路线：“有一家私房菜很不错，我是那边的常客，这次咱们一起去尝尝……”
桑昭：……？
不是在分奶酪棒吃吗？怎么就“咱们”起来了？
他他他只是想要奶酪棒吃，怎么就约着一起去吃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