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昭梗着脖子, 啊了一声。
他声音哑哑倔倔的，像鸭子。还是那种感了冒的，主动去烤火, 结果被烤得半生不熟的闷闷焖炉鸭子。
桑昭很会装傻的，他顶着唐毓复杂的目光, 傻白甜得像是一颗脆枣：“什么猫咪, 什么？”
唐毓掀起帘子走进来, 把手上的冻干放到桌上。他抱着胳膊，站在桑昭面前, 微微低头俯视着桑昭。
“你自己说的，前面后面中间记不清了也没听见, 但你是猫咪。”唐毓重复了一遍。
桑昭一点儿都不慌, 真的！一点儿都不慌！
他又没露出毛绒绒耳朵橘糊糊尾巴, 都没有被唐毓薅着耳朵或者尾巴原地逮住, 他有什么不可以狡辩的？
他理直气壮！
“我说了我就是嘛？我说了我就是嘛？”他追问。
桑昭其实也心虚，但努力不表现出来。
他知道，人类做什么事情都喜欢讲证据, 而且他是小猫这件事，本来就很挑战人类的世界观。
正常人想不到的，哪有人听见别人说一句“我是小猫”, 就真的觉得“人是小猫”啦？
所以玉米豆没有证据！玉米豆不能说他是小猫咪！
如果人类可以这么轻易地就揭穿小猫咪的身份，那全天下都是妖怪了。就连唐毓，也不是什么总裁, 而是一根嫩黄色的玉米！！
确实，唐毓根本没想到什么妖怪不妖怪的那里去。
他是有些觉得奇怪, 因为桑昭语气听着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可他也只是以为是桑昭在卖萌。
就是那种对着小猫喊着什么……
“谁说小猫不是我亲生的——”“天杀的，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孩子——”“谁说它是在喵喵喵它明明在叫我妈妈！”
喊着这种话, 叫嚣着可爱啊毛绒绒啊小爪爪小耳朵啊就冲上去了。
唐毓没怀疑自己的世界观，只是站在那里，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桑昭。
在桑昭紧张的心情和压抑的神经里，唐毓缓缓地发表出了自己的结论。
唐毓：“你确实是小猫的长相。”
瞧瞧，瞧瞧桑昭，眉骨和眼睛都微微上扬，是往上挑着的走势，标准的猫眼可不就是这样？
脸部轮廓紧致饱满，长着一个略短些的下巴，显得他年纪小，是那种幼态脸。
但嘴唇颜色重了一些，流转的眼波也灵动了些，于是合在一起，任谁瞧着，桑昭都是那种带着点儿魅意的猫系长相。
这种长相说自己是小猫，就很有道理，会叫人觉得他真的是小猫系人类。
唐毓还逗他：“小猫小猫的，这算是喜欢cosplay吗？还是单纯的play？”
桑昭觑着唐毓的神色，见他没有震撼的恐惧和疯狂的质疑，意识到自己这关美美地过去了。
也是，唐毓的胆子这么小，如果唐毓真的往那方面想，他早大叫着“有妖怪啊啊啊”，手脚并用地狂奔跑掉了。
桑昭又放心地笑起来，去拆唐毓买回来的猫咪冻干。
“什么什么，我尝尝……不是，我是说，我喂喂，我喂喂它们尝尝。”
唐毓坐回了豆袋沙发上。
一切如常，一切正常，可他盯着桌面上的餐巾纸，总觉得自己貌似是忽略了什么。
嘶，怎么就是觉得哪里说不通，有哪里不对劲呢……
算了，唐毓摇摇头，先不想那些了。
他们点的餐点上来了，气泡水也摆好了，于是一边吃着喝着，一边用投屏幕布放了一集音综看。
在流畅的音乐伴奏声里，歌手还没开嗓呢，桑昭却开口说话了。
他靠近唐毓，偷偷抠了抠唐毓的衣角。
“其实，不是什么托梦，我认识她。”桑昭主动和善良的玉米豆，说起了之前何桑炽的事情。
他说起这个，就低落下来，又吃了两大口绵绵冰，在莓果的酸甜滋味里哄了哄自己。
唐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桑昭的后背。
桑昭努力打起精神：“不过，她确实不记得我了。我那么说，只是不想她难过。”
“我知道你是好心。”唐毓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
桑昭被唐毓拍拍后背肩膀，恍然间，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被人类捋着脊背毛毛一撸到底的小猫咪。
不错，他现在还是小猫咪，但不完全是小猫咪了。桑昭想。
好可恶啊，本来做猫做得好好的，现在做人，不方便的事情可太多了。
如果放在他还是猫的时候，他就可以一下子跳到唐毓的怀里，让唐毓从脑壳开始撸他，摸到尾巴尖，给他梳毛毛。
还可以用长着倒刺的猫舌头，舔舔唐毓的手腕。
桑昭想到这里，就叹了口气：“哎——！”
可惜他现在是人了，这么多有趣好玩，可以感知到自己被爱着的事情，就真的做不了了。
好在，桑昭本身性格还蛮乐观的。
他难过了一会儿，就不那么难过了。从豆袋沙发上爬起来，逮住路过的猫咪，和猫咪拍照。
还摸遍了猫咖所有的猫，摸完了之后，偷偷对比一下，嘿嘿，还是喜欢自己的毛！
他是蓬松橙子样的橘猫咪！
等到了晚上，唐毓要带他去吃湘菜，桑昭痛苦地拒绝掉了。
没办法，用勺子叉子什么的，他现在用得还可以，起码表面上看不出纰漏。
可筷子，他真的还在学习阶段，多用一会儿就会被看出端倪。
没办法，小猫咪学东西没有那么快，只好拒绝了唐毓的邀请，坐在人家车子的副驾驶上，乖乖被送回了公寓。
到了公寓，桑昭和唐毓告别后，快乐地直奔公寓大堂。
公寓大堂里有一排丰巢柜，方便妖怪们取快递。没错，妖怪们也是要网购的，而且桑昭是刚刚学会的网购，就迫不及待地买了点儿东西。
抱着两个快递箱回到了家里，桑昭抬起手，局部猫猫化，把自己的利爪变了出来。
哈哈，这玩意儿拆快递超好使的！
第一个快递是猫草盒子，桑昭往纸盒子里加了一点水，放在阳台，期待它可以顺利种出猫草。
桑昭还是需要猫草的，毕竟他不能去路边啃。而且自己种感觉很好玩，吃起来也方便。
第二个快递是一斤装的薯片，他抱着薯片袋子，靠在椅子上慢慢地吃。
吃薯片当然很幸福，可咔哧咔哧幸福着，心里还是慌慌的。
桑昭摸出手机，给李主任打了个电话。
不管别的有的没的，先给李主任打个电话，试探一下！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东扯西扯说了一堆，最后才说到他打这个电话的重点。
桑昭巴巴地问：“李主任，我就是想说，那个，我想问一下，就是妖怪如果那个，装人失败了，被发现了，那可怎么办呢？”
回应他的，是电话那端李主任的一声冷笑。
提前说一下，桑昭胆子一点儿都不小的。无论他做猫猫还是做人的时候，胆子都很大的。
他做错事都能理直气壮，哦，什么？你说三加三加五是十一？小猫算着就是十啊！没问题的！
可李主任幽幽的一声冷笑，那种带着三分不屑三分狂狷五分敢出差错你就死定了的威胁……
桑昭背都要弓起来了。如果是猫的样子，现在立刻炸毛。
反正桑昭怂怂的，在李主任严厉的答复里，他抠抠自己的脸，使劲呼噜呼噜自己的头发。
挂了电话后，哀叹一声，倒在了床上。
不行，不行！这次唐毓没怀疑，万一以后怀疑了呢？
小猫难道没有什么盟友吗？！小猫得给自己想想办法！
于是，转过来的新一个周一，桑昭丧丧地找到了安媞瑚。
安媞瑚还是很忙的，刚上班就跑了一次人事部一次财务部，回来看见桑昭对她招手，她还纳闷呢。
她倒了杯冰美式：“做什么？说吧，我刚好有一点时间。”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桑昭偷偷摸摸把她往杂物间领。
安媞瑚：“……？”
这是做什么？她莫名其妙，又心存怀疑。虽然端着杯子，跟着桑昭去了，但眉毛一直拧着，表情很微妙的样子。
到了没监控的杂物间，桑昭搓搓自己的脸，一把揪住了安媞瑚的手。
他使劲摇了摇，就像是摇橹桨那样，努力地晃着。
桑昭薅住了这么大一只鸟，和薅住救命稻草没有区别！
瞧瞧吧，这么大的一只鸟！在人类社会里混到了前辈的位置，不仅能自己处理工作，而且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和正常人类有什么不一样！
乍几看，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装人的成功范例啊！桑昭急迫极了，他想学，他真的想学，求求了教教他吧！
哪怕学不到，也没有关系，因为桑昭还有混不下去跑路的方法。
跑路的方法，就靠鸟，所以，他真的需要啃鸟。
桑昭郑重地说：“小安姐，如果我被逮到了，请用大嘴把我夹走！”
安媞瑚胸腔一震，发出了一声：“昂？”
“就是那个，姐，你会不会那个！”
桑昭急切地比比划划，说着他新学到的成语：“醍醐灌顶！鹈鹕灌顶！然后叼起我就跑！”
安媞瑚都沉默了。
嚯？！！
她阿巴阿巴两声，失语到怀疑鸟生。
原来……原来安媞瑚在桑昭刚来的时候，偷偷在心底讲桑昭是笨蛋小猫的时候，桑昭已经直接扒掉了她的马甲！？
啊这，那到底谁是笨蛋小猫啊？
总不能鸟鸟才是传说中的笨蛋小猫吧？！
安媞瑚沉默着，无力着，半晌，从桑昭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双手端着马克杯，仰头，把马克杯里的冰美式，一口全部喝光。
苦咖啡入喉，心作痛，安媞瑚长叹一声。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合适，她真的很想大叫一声，发出WuAaaa的啼鸣。
安媞瑚自认为自己没疏忽什么啊！
她没用嘴夹桑昭，也没鹈鹕灌顶，只是沧桑地问：“……什么时候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