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臣愣住。
苏清词说:“咱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你是如何讨厌我,对我视而不见,冷暴力。我买的东西你不稀罕用,因为你嫌脏,我跟你说话你不想搭理,因为你嫌烦,你对我的厌恶刻骨铭心,现在却突然跑过来说你在乎我?裴总,你不觉得很搞笑吗?”
裴景臣无言以对。
苏清词脸上的笑容很疲惫,连嘴唇的血色都褪的干干净净:“爱一个人很辛苦,被一个人爱很幸福,骤然失去了这份爱,你当然会不习惯,是不是有种丢了某样东西的感觉?”
裴景臣的唇色更惨白:“苏清词,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苏清词冷声制止,厌倦的闭上眼睛。
他们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苏清词找话题,口若悬河的嘚啵嘚啵,甚至为了让裴景臣说话,挖空心思的刻意诱导。
想不到有一天,苏清词会不想开口。
别墅陷入寂静,愈发空荡荡的。
“小词。”裴景臣开口打破死寂,“我可以肯定我不是习惯,我知道我在感情方面有缺陷,迟钝又别扭,但这二者之间的区别我晓得。”
苏清词睁眼看他。
裴景臣目光柔和,荡漾着前所未见的暖意:“你说的习惯,是索取。而我说的在乎,是给予。”
苏清词心神动荡。
什么意思?裴景臣想说什么?想说他不是要索取他掏心掏肺的爱,而是从这一刻起,给予他掏心掏肺的爱?
苏清词故意扔句话过去:“听不懂。”
裴景臣莞尔一笑:“没关系,我会用实际行动跟你解释。”
苏清词:“不需要。”
裴景臣:“我需要。”
苏清词冷哼:“那是你的事,跟我有毛关系,少在这里一厢情愿。”
被骂的裴景臣从容起身,驴唇不对马嘴道:“晚上想吃什么?”
苏清词感到胃疼:“你走。”
裴景臣又一次陷入选择性失聪,捡起套袖戴上:“番茄鸡蛋蔬菜面如何?”
苏清词不搭理他,不就是选择性失聪么,谁不会啊!
裴景臣留下一抹笑,继续做家务去了。
他们同居的三年里,家务是互相分担的,没有请保姆。主要是苏清词觉得,自己的家还是自己亲自收拾才有家的感觉,而且他不喜欢陌生人进入“领地”。他跟裴景臣没有约定,却在日常生活中产生了默契,今天苏清词做饭,那么洗衣拖地的工作就是裴景臣的。明天裴景臣做饭,那么苏清词会主动承担家里的清洁工作。
看裴景臣忙进忙出,把上下三层别墅打扫的一尘不染,苏清词心说金牌保洁也没这工作效率,更别说做完了家务还赠送营养均衡清淡易消化的晚餐。
但是苏清词没有被感动到,更没有丝毫于心不忍。他承认,刚开始确实有帮裴景臣一把的冲动,全赖同居三年的肌肉记忆,一方干活,另一方也得忙起来,不能瘫沙发上当大老爷,一起做事才有家的感觉。
不过现在另当别论。裴景臣自找的,明明能在家里当祖宗,偏偏跑来这儿找虐做苦力。
苏清词心安理得的瘫沙发上当大老爷,少儿频道的动画片放完了,当欢快的片尾曲响起时,裴景臣端着晚餐过来。
菠菜面,汤卤是番茄鸡蛋的,上面还码放了整齐地火腿肉,以及一小戳点缀的香菜跟葱花。
裴景臣递筷子说:“趁热吃。”
苏清词看着晚餐,再看看裴景臣,没动。
裴景臣说:“不喜欢?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做。”
苏清词想说跟食物没关系,只是不想吃你做的食物而已。但转念一想,这话就如同以牙还牙报复曾经的裴景臣似的,算了吧。
苏清词接了筷子,把碗里多半的面条拨给裴景臣,自己只吃一小半,结果吃到最后还是剩了一点,被裴景臣端过碗直接吃了。
裴景臣其实挺欣慰的,也有些意外。他以为按照苏清词的脾气,要么把桌子掀了把碗砸了,要么直接绝食,说不吃就不吃,一时赌气把自己饿个三天两夜的蠢行为他不是没干过。
裴景臣想起来了,是苏清词把一整盘海鲜炒面倒垃圾桶的那次,他气急攻心的说“不吃拉倒,以后再也别吃!厨房再也别生火了!”
之后苏清词把自己关在二楼画室三天两夜,不吃不喝。画室没有吃的,但有水源,但裴景臣知道他狠,狠起来连自己都惩罚,自己就是自己的监督官,绝对会严格到水都不喝。赌气么,当然是为了给人看,裴景臣之前不理,后来真怕给他饿出个好歹,主动做饭敲门。
苏清词就等着他来哄呢,当然一哄就好了。
裴景臣去厨房洗碗,同时问他:“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苏清词能乖乖吃饭就好,有病在身吃得少也不要紧,能吃就行。
没听到回话,裴景臣朝客厅望去,发现沙发上空了,裴景臣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寻找,看见扶着楼梯上二楼的苏清词。裴景臣急忙扔下碗筷,快步撵上,要伸手碰苏清词时想起什么,把沾着水渍和洗洁精的双手放到围裙上胡乱蹭蹭:“你去哪儿?”
苏清词呼吸有些重,本不想回答,可裴景臣守在身边,他只好道:“画室。”
下一秒,他上半身仰倒,下半身离地。苏清词大惊失色,竟被裴景臣不由分说的打横抱起来了:“你!”
裴景臣抱得很稳,脚步也矫健有力,抱着一个成年男性一步迈两层台阶毫不费力,行云流水,步履带风。
苏清词有些恼怒:“裴景臣,放我下去!”
裴景臣选择性失聪的毛病又犯了,非但不放,反而抱得更紧更稳。
苏清词试图蹬腿,可在身手矫健的裴总怀里不起作用,一路被抱到二楼尽头的画室,裴景臣用脚踢开房门,走进画室,把苏清词放到画架前的画凳上。
裴景臣呼吸平稳,唯有胸口微微起伏,他说:“明天我把你的画室搬到楼下。”
苏清词在他胸口推一把:“不用你多管闲事。”
他的胸膛炽热,烫到了苏清词冰凉的手。
裴景臣说:“知道你是个画痴,但你刚出院,别画太久了。”
苏清词看向别处:“聒噪。”
裴景臣笑了笑,这个角度很好,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苏清词的发顶。手伸出,苏清词躲开了,他的手悬在半空,有点僵。
“出去。”苏清词道。
“好。”裴景臣应下。
回楼下洗完碗,裴景臣想苏清词晚饭吃的很少,如果睡得晚肯定会饿,得弄点他喜欢的夜宵。
苏清词喜欢什么?必然是甜品。但那是高油高糖高热量的食物,苏清词现在不能吃。
裴景臣又想起往事了。那时的他还在上高中,在谈到面包蛋糕的时候,苏清词嗤之以鼻:“还高油高糖高热量,他是明星还是舞蹈生?装什么装啊,真当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呢!”
小仙男,说的就是沐遥。裴景臣一开始不知道还挺懵的,后来才明白这是苏清词给沐遥起的黑称。
对沐遥,苏清词是半拉眼珠看不上,方方面面挑毛病。他阴阳怪气的说沐遥是精致的小仙男,不吃葱姜蒜这种气味浓烈的东西,不吃巧克力炸鸡汉堡奶茶等糖油混合物,因为对皮肤不好,会发胖。
沐遥过生日时正好学校组织夏令营,苏清词暗箱操作成功以外校学生的身份加入其中。
沐遥切完蛋糕全都分给朋友,自己一口不沾,同学问起他,他就笑盈盈的说不爱吃甜点。
嗜甜如命的苏清词看着手里的奶油蛋糕,顿时不香了。
一边是清清冷冷只喝露水吃花瓣的小仙男,一边是疯狂吃黄油白糖混做的垃圾食品的他,他好像被反衬的又肮脏又油腻。
苏清词再看向裴景臣,彻底难以下咽了。就算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是个人都喜欢沐遥那样的小仙男吧?
苏清词经常赌气,这次气的是自己。
为了争宠,苏清词一不做二不休,戒甜品!他对汉堡炸鸡奶茶啥的本来也不喜欢,就是疯狂痴迷蛋糕和面包,可因为嫉妒和吃醋,忍了,不吃!
裴景臣说他幼不幼稚,赌哪门子的气。苏清词不蒸馒头争口气,直言告诉他不吃不吃就不吃!
可让苏清词崩溃的是,他能做到三天两夜绝食不吃不喝且游刃有余还能再来一天一夜,但让他不吃甜品,简直比千刀万剐还难受,他憋了两天就忍不住了,第三天是极限了。于是在第三天的晚上,他翻来覆去满脑子巧克力巧克力巧克力,看一眼睡在旁边的裴景臣,小声叫一声,裴景臣没动。
苏清词高兴坏了,偷偷爬起来,踮着脚尖像只猫猫溜出帐篷。
黑暗中,裴景臣睁开眼睛,走出帐篷,看见蹲在林子里的黑色轮廓。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手电筒一开,偷吃的猫猫受了惊。他两只手捧着奥利奥狂啃,咔擦咔擦,直掉渣。
裴景臣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点面子不给偷吃猫猫留。
苏清词气急败坏,又羞又臊涨的满脸通红:“不许笑!我就吃了怎么地,奥利奥有罪吗,巧克力蛋糕有罪吗,发明出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裴景臣笑道:“对啊,所以我说你赌哪门子的气?”
苏清词委屈极了,心说你懂个屁。委屈的又撕开两包奥利奥狂炫,他可后悔了,打从一开始就不该东施效颦,凭什么为了外人委屈自己,他口口声声讨厌小仙男,却模仿小仙男,这不是自打脸吗,大错特错!以后就要跟小仙男对着干,小仙男不是不爱吃甜品吗,他就吃,就炫!
做自己,保持本色,不做任何人的宛宛类卿。
妈的,好气呀!
裴景臣终于笑够了,抱着一夜练成的八块腹肌,大手落到委屈巴巴的苏清词发顶,用力揉了揉:“我家是做烘焙的,你不吃,我做给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