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朝手臂收紧,像钢铁一样,他劲太大了,勒得钟乐有些疼,钟乐没挣扎,只是提醒他,“你先松手。”
傅延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粗暴了,忍着情绪将手撤回来,他心跳跟呼吸都停止了,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这么望着钟乐,等待他的宣判。
他的眼神太可怜了,钟乐忍不住想,傅延朝这样的人,也会有这么示弱可怜的时候吗?
这种神情让钟乐心情复杂。
片刻后,钟乐说:“我先......考虑一下吧。”
他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考虑,但这已经足够令傅延朝感到喜悦。
钟乐是个认定一件事就很难再改变的性格,他觉得傅延朝伤害了自己,前世一直排斥傅延朝,重生以后也想断个干净。
但他又不是特别心硬的人,因为傅延朝的姿态实在摆得太低了。
Y国那次,如果钟乐没有迷路,差点遇见危险,傅延朝大概率是不会主动出现的。
除夕这次,如果钟乐没有从通话时的烟花声辨别出,并下楼找到人,傅延朝也不会主动出现。
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月。
再相见时,傅延朝还是没放下执念,他唯唯诺诺,开口连求和都不敢。
钟乐被他热切的视线盯得有些难为情,抬手轻轻推了推傅延朝的胳膊,“你睡沙发,我去给你拿洗漱用品。”
他说完就快步去了浴室,从镜中发现自己的脸颊浮上一层薄红。
钟乐伸手揉了揉脖颈,刚才傅延朝抱着自己时,呼出的热气洒在肌肤上,现在都觉得滚烫。
他用冷水拍了拍,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
再出去时,发现傅延朝就守在外面,一看见自己眼睛都亮起来了。
钟乐忍不住想,傅延朝好像一只大型的毛茸茸的犬科动物......
“你用这些就好。”
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傅延朝刚进屋时穿的拖鞋也是新的,但钟乐家里没有其他人的生活痕迹,那为什么会备着这些新的用品?
傅延朝心中颇为吃味,控制不住乱想,又憋着没问,选择自我消化。
零点一过,窗外燃放着贺新年的烟花。
钟乐回屋前跟傅延朝说了一声,“晚安。”
傅延朝站在门外,与钟乐之间就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傅延朝呼吸一滞,好几秒后才启齿道:“明天见,钟乐。”
互道晚安是很浪漫的一件事,但傅延朝更喜欢明天见这个词。
没有告别,充满期待。
浪漫在他这,是永远有明天。
傅延朝原本订了第二天的机票离开,但因为钟乐那句考虑,他顺理成章留下了,睡沙发也心甘情愿。
傅家这几年的春节都在国外度过,傅延朝是不该缺席的,往年他利用时差偷跑回来找钟乐,也被发现了端倪,但没超过一天,傅文江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但这次傅延朝直接留在国内,并且挂断了傅文江的电话。
大年初一,他跟钟乐一起出门,去湖边看雪景,回来路上又去超市买了点食材准备晚上吃火锅。
傅延朝主动请缨去洗菜,钟乐回房间换衣服时,瞥见枕头下露出来的一个红角。
他觉得疑惑,走上前掀开枕头,下面放了一个鼓鼓的红包。
钟乐:“?!”
他拿着出卧室,小满却坐在猫窝旁边“喵喵喵”叫了好几声。
它的叫声吸引了钟乐的注意力,抬眼看过去才发现猫抓板躺椅上也有一个红包。
钟乐:“......”
钟乐刚把红包拿起来,小满就跳上去开始磨爪子,一边磨,一边叫,好像在跟钟乐告状,“有人捣乱,不让我玩!”
钟乐起身,对着厨房的方向喊:“傅延朝。”
傅延朝围着围裙走出来,肩宽腰窄,手臂肌肉线条又没,因为室内有暖气,他只穿着很薄的一件白色打底衫,勾勒出的腰线下,钟乐甚至能看见他的腹肌。
五官俊朗,他不笑的时候总是给人又凶又严肃,不易接近的感觉,目光却在接触到钟乐时,倏然变得温柔。
像个充满魅力,散发着荷尔蒙的人夫。
钟乐略微一怔,随后轻咳一声,自持冷静扬了扬手上的两个红包,“这是什么意思?”
傅延朝看了一眼,淡淡道:“压岁钱。”
他不是第一次给钟乐压岁钱,但被钟乐从厨房里叫出来,他有些敏感,担心自己办了坏事。
钟乐叹了口气,“你不要把红包放在它猫抓板上,还有它是一只猫......”
那红包的厚度怕是有五位数,钟乐扶额,“它不会用钱,还不如给它几根猫条。”
傅延朝顿了顿,“那你帮它收着,这几年我都没有养过它。”
他语气低落,手上还握着削了半边皮的土豆,“你不喜欢我下次不这样了。”
这话听得钟乐很不是滋味,“......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延朝点点头,低眉顺眼道:“我先进去洗菜了。”
留钟乐一个人在原地,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他莫名坐立难安,最后穿上外套,趁着傅延朝没注意下了楼。
过了十分钟,钟乐就回来了,而傅延朝正拿着手机要给他打电话。
“你去哪儿了?!”傅延朝语气有些着急。
“买东西去了。”钟乐手上拎着便利商店的袋子,他看傅延朝整个人都紧绷着,又解释道:“突然想喝汽水还想吃薯片。”
钟乐太瘦了,傅延朝盼着他能多吃点东西,肩膀放松下来,只是道:“外面冷,你该叫我去帮你买的。”
他其实还想告诉钟乐,端着东西从厨房出来却没见到人时,傅延朝都怀疑昨天到今天的一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好在他愣住的时候,沙发上的小满爬了起来,用很不屑的目光看了傅延朝一眼。猫还在。
钟乐不会丢下猫。
傅延朝稍稍冷静了些,放下东西正要打电话,钟乐就回来了。
但汽水最后没喝几口,薯片也没吃,钟乐吃火锅后还肚子不太舒服,家里之前的药箱是傅延朝准备的,里面剩的药傅延朝看了一眼生产日期,是不敢给钟乐吃的。
傅延朝叹了口气,将那些药都扔进垃圾桶,并道:“钟乐,你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
傅延朝换好衣服出门找药店了,回来时钟乐胃还是不舒服,躺在沙发上身子都蜷缩着,看着小小一团,更加可怜了。
傅延朝没有说错,这三年来,钟乐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吃饭也没有按时,身体自然扛不住。
“要不去医院吧。”傅延朝放下药,很担心。
钟乐见他回来了,看向傅延朝,细声细气道:“没有特别难受了,用不着去医院,吃点药就好。”
真的怪丢人的,谁家大过年吃火锅吃到胃不舒服啊......
“老一辈说过年期间不能吃药去医院的,这样寓意不好。”钟乐小声嘀咕。
傅延朝想说这是迷信,但又舍不得跟他争辩,只是喂他吃了药,又试探着问:“我给你揉揉?”
傅延朝不确定现在说这话算不算越界。
钟乐却说好,伸起胳膊被傅延朝挪了个位置,随后倚靠在对方怀里。
傅延朝的手很热,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钟乐一开始以为自己会不习惯他的触碰,没承想过了几分钟竟舒服到都开始犯困。
他眯起眼睛,眉心放松,嘴唇微微张开,气息浅而均匀,像一只吃饱餍足摊开肚皮给人摸的猫崽。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最后是被傅延朝抱回卧室的。
傅延朝依依不舍看了他很久,最后弯腰落下一个轻柔地吻在钟乐的额头,随后轻轻关上门回到客厅。
当他拿起衣服进浴室时,衣服里面夹着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喜庆的大红色,上面写着金色的“压岁包”三个字。
傅延朝看着卧室的方向,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红包。
傅延朝跟钟乐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新年收到钟乐给的红包。
他拍了拍脸,确定自己没在做梦,做梦都没这么开心的时候。
傅延朝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他过得最开心最难忘的一天。
他躺在沙发上,将那个红包按在胸口不撒手,嘴角幅度上扬。
心脏滚烫,一夜未眠。
钟乐在大年初二的傍晚接到了代初荷打来的电话。
他并不惊讶对方能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只是代初荷略显疲惫,带着哭腔的声音,跟自己印象无论哪个时期都对不上号。
“小朝是不是去找你了?!”她并不冷静,甚至开口求钟乐,“他没有做极端的行为伤害你吧?!”
代初荷表现得很紧张,“钟乐,你不要怪他!他只是生病了,这三年来他一直都有在看医生,但自从跟你在Y国见面后,他连药都不吃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将他带回来,如果他......你也别报警......”
代初荷说:“他的精神状态,我怕他承受不住,我不想失去儿子......”
钟乐听后,突然有些喘不上气,他被代初荷这些话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傅延朝生病了?
傅延朝在吃药?
从两人遇见的那天,钟乐或多或少看出傅延朝其实也过得不好,只是没想到他严重到需要看医生,并且一直吃药的程度。
钟乐看了一眼此时在厨房熬粥的傅延朝,为了隔音,他走到阳台关上门。
冷风袭来,脑子却仍有些混沌,很多念头光是闪过,都足以令他迷茫无措。
钟乐迟疑片刻,才开口道:“他是在我这,不过没有伤害我,这两天他都住在我家。”
代初荷请求的话想了一箩筐,生生被钟乐这句话给堵了回去,她难以置信道:“他让他住你家?那你们......”
钟乐打断她的话,认真问道:“您能给我说说三年前的事吗?”
傅延朝仿佛有了分离焦虑般,他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看一眼钟乐,从厨房出来时,见钟乐穿着单薄,却在冰天雪地的阳台上挨冻。
傅延朝眉头皱起,见他在打电话,很克制地敲了敲阳台的玻璃门,并问道:“你在跟谁打电话?怎么不在屋里打?!”
钟乐看了傅延朝一眼,抬起手示意他先别说话,又垂下眼眸,低声说了句:“谢谢您,我都明白了。”
钟乐说:“祝您新年快乐。”
钟乐语气恭敬,说话也极有礼貌,想必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个长辈,但傅延朝猜不到会是谁。
钟乐回到屋里,整个人还呆愣愣的,傅延朝以为他是冻着了,连忙拿毛毯将他裹着,又去牵钟乐,为他暖手。
他半蹲在沙发前,“如果是因为我在你不方便接听,可以让我先回避的。”
傅延朝耷拉着脑袋,语气很心疼,“外面那么冷,你冻感冒了怎么办?”
他越是温柔,钟乐心里就越感到酸胀。
代初荷的话在脑海里重复,钟乐深吸一口气,摊开掌心道:“把你的手给我。”
傅延朝毫不犹豫伸过自己的右手,钟乐却说:“不是这只。”
“钟乐......”傅延朝脸色有些难看,局促道。
钟乐目光坚定,提醒他,“你前两天还说都听我的。”
四目相对,傅延朝确信他知道了些什么,沉默而迟疑地将手搭在钟乐的掌心。
这几天在钟乐家,傅延朝藏得很好,上衣永远穿戴整齐,只是钟乐太笨了,如果他更注意点,或许就会发现哪怕是在洗菜的时候,傅延朝都没有露出过手腕。
钟乐掀开他左手的衣袖,翻过他的手臂,果然在内侧看见一道疤。
那疤痕在三年的日月中已经淡了颜色,但能看得出当初留下的伤口并不浅。
至于怎样留下的,代初荷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钟乐用指腹轻轻摩挲,露出的眼神充满苦涩,这让傅延朝觉得刺眼。
他跟钟乐之间总萦绕着悲苦的氛围,傅延朝其实并不喜欢,他用轻松跟半开玩笑的语气,试图缓和这种僵持,“当时喝多了发酒疯而已。”
傅延朝说:“所以说喝酒误事,最好远离酒精。”
钟乐不觉得好笑,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傅延朝,好一会儿后才问:“疼吗?”
钟乐自己就亲身感受过,那种钻心的疼,每一秒都很难熬,全身上下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等到失血过多后那种痛感都不会消失。
“你当时呢?”傅延朝声音醇厚低沉,鼻腔却泛酸,“钟乐......你当时疼吗?”
钟乐微喘着气,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傅延朝,喃喃开口,“傅延朝,你真的很蠢。”
“年少轻狂,总会干一些蠢事与错事。”
傅延朝抬头看他,悠然道:“好在我醒悟得不算晚,对吗?”
钟乐心跳漏了半拍,望着傅延朝,身体微微发颤,眼眶肉眼可见变红,“傅延朝,你真的很蠢!”
“耐心很差,性格恶劣,还爱乱吃醋。”
“只管自己的心情,我跟你说的,都很少会听。”
“不高兴了就开始甩脸色,好像我做了很过分的事,你是千金小姐吗?这么大的脾气。”
他细数着傅延朝的错处,随后抓着傅延朝的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在对方的惊讶与慌乱中,钟乐突然凑过去。
只是轻碰一瞬,就很快分开的一个吻。
傅延朝人都呆住了,瞳孔放大,视线涣散了好几秒,才又渐渐聚焦,他声音沙哑,“乐乐......”
傅延朝将他抱住,他很激动,动作却小心翼翼。
钟乐感觉到脖颈处的湿热。
——傅延朝的眼泪吗?
钟乐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没去看,手放在傅延朝的脊背上,轻拍着,“以后不要再干蠢事了。”
傅延朝变了调,“以后不会了,以后会聪明点。”
傅延朝一字一顿,向他保证,“以后......”
“会很认真学,会好好爱你。”
阳台的玻璃门没关紧,首都刺骨的寒风趁机钻了进来。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四年,冬日好像总在傅延朝与钟乐之间占据重要的色彩。
在冬日分别,又在冬日重聚。
日升月落,兜兜转转,爱恨交织,到最后还是只能彼此。
他们拥抱得很紧,察觉不到丝毫冷意,只能感受到彼此炽热的,鲜明的心。
一朝死,一朝生。
一朝遗憾,一朝弥补。
两世朝夕,终是复乐。——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这本书到这里就正文完结啦,但傅延朝跟钟乐的故事不会完结,他们在另一个时空会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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