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觉醒来,觉得乌北似乎变天了。
明明是小王爷的寿辰,怎么还有礼物送给他?
桐芜已经清点了一上午的礼品单,发现还有不少宝贝,方便变卖的归为一类,适合摆着观赏的归为一类。
薄奚聆看着被堆满的公主帐,有点发晕,说:“都送给我了?他们送给赫连青什么?”
桐芜头也不抬地说:“这些东西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送给小王爷的当然是刚来就送去了,至于这些……”
她转过头看那位自顾自摆弄珊瑚手串的公主,说:“当然是看小王爷的态度,斟酌后再送来的。”
公主殿下叹了口气,说:“他们天天猜来猜去的,也不嫌累,讨好我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用啊,”桐芜停下记录的手,说,“草场的掌控权基本都在小王爷手上,哄得小王爷高兴了,说不定来年能多分一块草场,少一点上贡。这些人算得可清楚了,不然还能成为乌北不得了的人物吗?”
桐芜挑出一条珊瑚翡翠挂坠项链,拿过来给他看,说:“这个和你手上的珊瑚手串配在一起太合适了,你看。”
薄奚聆接过来看了一眼,把珊瑚手串也一并递给她,说:“是挺登对的,送给你。”
桐芜愣了一下,说:“送给我干什么,好好留着,等到能离开乌北的时候,身上也要有些依傍。”
薄奚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可是我觉得你戴会很好看,那么多金银珠宝,还差它们吗?”
这位公主殿下大概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桐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真的能活着离开乌北,每每提到那些事情,他总是把自己从计划中摘除。
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做。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在泡沫般美好的虚幻中等待真正属于他的现实。
那些人说等待时机成熟,薄奚聆刚来到这里时总觉得时间紧迫,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做许多事情,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做成,却在想,万一时机永远都不成熟呢。
本来薄奚聆觉得自己一直不说话迟早会招来小王爷的猜疑,但是相处日久,小王爷似乎习惯了。
不仅习惯了,只看他的眼神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语言似乎都变得多余了。
因此两人相处时,旁人总能看到一些奇异的景象——
小王爷经常提出问题,比如某个地方要不要去,某样东西还要不要吃,人们大多都听不见这位公主做出回应,小王爷却好像已经完全明白,要么立刻就去,要么让人把这个东西拿走。
其实等待别人宣布自己的死亡时间是一件非常恐怖且煎熬的事情,但自从来到这里,短短的几个月间,薄奚聆却总是忘记之前的事情,他有些沉溺于这样的幻梦中,有点分不清自己是谁。
也是在这样的两相挣扎中,薄奚聆明白了那些人选自己来的原因。他不是真正的公主,也不能真正成为小王爷的妻子,向前一步是深渊,向后一步也是深渊。
他只能接受,不能抗争。
转眼夏去秋来,九月中旬是附属部族前来朝贡的日子。
乌北的强大,在侍从念朝贡名单时就可窥见一二。
游牧部族本就分散,附属部族数量繁多,因此每年都有固定的朝贡时间,省得撞在一起,不好安排使者接待。
他们在吃早饭时,侍从就来通报明日要接见的部族。
赫连青发现每次说到这件事情,公主的情绪就会有些低落,连胃口都变差了。
他想着,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故国,有些思乡情切,便打发侍从下去,等他吃过饭再说。
侍从应了声,还是补充道:“别的部族都不重要,但是南浑五日后朝见,是不是还和往年一样来办?”
南浑不像河越等弱小之国,它也不是乌北的附属国,而是联盟的兄弟部族。
赫连青觉得这件事要和父王商议一下,毕竟表面上联盟,实际上包藏祸心的事情他们也见的不少。之所以联盟,也是为了不要两败俱伤。
他还未张口,却听见啪的一声响,公主手里的白瓷勺子摔碎了。
公主自己似乎也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手还维持着拿勺子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赫连青看了一下他的手,先将扰乱早饭的侍从赶下去,才说:“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往日十分机警的桐芜也反应了好半天,才招呼人过来收拾碎片,上前道:“昨晚夜风大,出去走了走,可能是受了点风寒,今天起来就说有点头痛,我扶公主去休息一下。”
大部分时间赫连青都是很忙碌的,听桐芜这么说也就没有起疑心,还叫了郎中在帐外候着,就去见他父王去了。
赫连家的几个兄弟换着人去接见朝贡小国,乌北王并不总是出面。
但是南浑要派使臣前来,乌北就要当作大事去办,宴会自然少不了,公主作为小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当然也要随同出席。
乌北一爱狩猎,二爱宴会,薄奚聆来到这里数月,已经非常习惯了。
可是这次他却十分抗拒,卧在榻上不肯随赫连青同去。
赫连青有些担忧,见他这几天连最喜欢的烤奶干都不吃了,还总是夜半惊醒,有些担心是不是上次的风寒还没有好彻底。
但是叫了许多郎中来看,都只开了安神静气的汤药。
赫连青也有些没辙,他手上的事务繁多,也不能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只是时常抽空前来看看,安抚一下。
等他结束一天的杂事来到公主帐时,公主帐只留下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他尽可能小声地躺在公主身侧, 侧过身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公主却慢慢转过身来,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
赫连青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心怀不安,还特意去询问了桐芜。
但是桐芜看起来也有些愁云密布,解释道:“公主的生母是南浑人,但是数十年没有回过故土,近些年身子越发不好,神智也不太清楚,公主大概是想起母亲,有些伤感。”
赫连青合理猜想了一下,公主在河越宫中过得不好,大概是母亲不受宠爱的缘故,此时听见南浑朝见,触景生情也很正常。
小王爷斟酌了一下用词,亲吻了公主的发顶,商量道:“如果你想念母亲,我派人去接她过来看望你,也是可以的,你看好不好?”
但是公主却立刻摇头,还变得更加不安了。
赫连青又想,桐芜说公主生母神志不清,大概还是客气的说法,也许实际情况更加糟糕,若是将她接过来,不是给公主找麻烦吗?
他思来想去,觉得此题无解,毕竟公主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离开乌北的。
但是公主好像是在宽慰他似的,主动探过头来,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握住他的手不动了。
宴会照常举行,公主似乎下定了决心,仍然随着小王爷一起出席了。
南浑派来的使者是目前风头正盛的莫斥也将军,就马术和箭术来说,他是南浑第一人,前些日子还在南征北战,拿下了不少肥沃的草场。
莫斥也站在席下向乌北王问好,也向各位王子问好。
公主揣着一颗惶恐不安的心,与这位并非第一次见面的将军眼神相触。
莫斥也回到坐席上,宴会便正常开始,歌舞不停,这位公主的手却有些发抖。
桐芜从他身后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低声说:“也许只是前来朝贡,不要慌。”
赫连青与使臣寒暄几句,转过头就看见自己的妻子似乎脸色不太好,就从桌下摸了摸他的手,本想安抚一下,却没想到他的手指冰凉得吓人。
此时小王爷有了些别的猜想,或许是公主的母亲对自己的故国多有怨恨,致使公主对南浑来使有些反应。
不知道这么一会儿他们聊了些什么,就听见莫斥也提到了这位河越公主,“早就听说河越出美人,今日见到小王妃果然名不虚传,但是世上传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说?”
莫斥也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掠过,笑说:“不仅是河越女子天下无双,男子也是掷果盈车,但是鲜有人知。”
当今天下好男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有人发出疑问,“那为何从未听说呢?”
莫斥也放下酒杯,说道:“这就与河越秘闻有关了,数十年的河越并非今日衰颓之象,如今式微,正是因为当年那位河越王好男色,险些将河越送到外姓人手中,至此以后,河越将男生女相者皆视为妖邪。”
薄奚聆手里的几个杏仁都被他捏得粉粹,碎屑飘了一桌。
“视为妖邪又怎么样,离开河越,自有生路嘛。”
这句话说得非常下流,坐下响起一阵哄笑声。
莫斥也淡淡一笑,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又说:“既然是妖邪,当然要除之而后快,是否男生女相,八九岁就可窥见一斑,但凡有此苗头,一律烧死,哪有机会出逃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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