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要早些出去骑马,但是这两个人吃个早饭都不消停,公主又很要面子,因此这段时间小王爷身边都不要人伺候了。
身边没有别人,公主似乎就会更开朗一些。赫连青发现,他不喜欢被注视,时不时的一瞥也不可以,就算是待在他身边也会让他十分不自在。
不过还好,自己是那个例外。
公主总是不太喜欢吃早饭,厨房已经为了小王爷随口提的这么一句话费了很多心思,但是公主仍然不怎么吃。
也许不是菜品的问题,而是时间的问题。
今天也是一样,从盛粥时就机警地盯着丫鬟手里的勺子,粥还未过瓷碗的一半,他就立刻伸出手去阻止。
拿到手里也是非常敷衍地吃了一些,但是很节俭地尽力把碗里的粥吃干净了。面点也是不肯吃的,吃下一整个更是不可能,顶多从小王爷手里抢来一小半,就算是吃过了。
他为了显得自己吃得不少,向来都是慢悠悠的,但还是会比小王爷提前结束这顿饭。
一旦发现小王爷要张嘴劝饭,他就往人家身上一靠一躺,用手去拨弄小王爷身上的挂饰。
赫连青腰上除了香囊,还挂着一块非同小可的玄铁令牌,向来不离身。
公主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半躺在他的腿上用手去摸他腰上的挂饰。
他摸过了令牌,又去摸那个香囊,放在手心里欣赏了好一会儿,这只香囊和他装零嘴的荷包是一对。
虽然公主不会缝制香囊,但是里面的香料都是公主亲自去选的,每隔一段时间公主都会亲自给他换上新的。
困在深宫中的那些年,实在是无聊,好在偏殿虽然偏僻,却有许多藏书,好的坏的都被他翻出来看了,阿娘精神好的时候会教他认字,剩余的都是连蒙带猜,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后来桐芜出现了,许多一知半解的东西也得到了解答。
起初桐芜教他认了许多药材,一是怕他一不小心被人毒死了,二是冷宫中的妃嫔,是很难叫来太医的。
没想到学的那些东西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还能用来讨讨小王爷高兴。
他把这只香囊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半天,仰起头看向小王爷,轻声说:“穗子呢?”
香囊下方本该坠着流苏穗子,现在什么也没有,显得光秃秃的。
赫连青低下头看了一眼,说:“练剑时误伤了,削掉了一大半,只好拆下来了。”
小王爷心想,自己的和他的本来是一对,如今自己的香囊缺了点东西,看起来是不太登对,正准备允诺他,回头照他的穗子再做一条,却没想到公主突然问他:“你受伤了吗?”
赫连青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有,我怎么会伤到呢。”
小王爷向他伸出手,说:“走吧,我为你选了一匹马,很漂亮,去看看。”
赫连青的卓塔是一匹红棕色的高大战马,尾巴是深黑色,皮毛油光发亮,十分俊美威风。
小王爷为他挑选的这匹马,在整个贝纳草原都非常罕见。它浑身雪白,仿佛从天而降的天马,尾巴金栗色,像异族公主金色的长发,最奇特的是它的耳朵,与其他马种不同,这匹马的两只耳朵是高高竖起的,显得格外机灵。
公主自从看见它就没有移开过眼睛,忍不住抚摸了好一会儿。这匹美丽的白马也十分温顺,还低下头蹭了蹭他。
侍从要过来帮公主牵马,被小王爷拦下来,他笑着看向公主,说:“他自己可以。”
赫连青走过去,说:“我扶你上马。”
自从来到乌北,虽然公主一直都是和小王爷共骑一匹马,但是如何骑马,小王爷已经教过他了,而且卓塔没有对他发过脾气,学习骑马的过程还算是顺利。
小王爷的马走得很慢,不远不近地跟在白马身后。
公主刚开始也非常小心,慢慢的发现这匹马似乎完全没有脾气,公主也逐渐大胆起来。
于是在后面默默跟着的小王爷,突然看见公主回头冲自己一笑,便策马远去了。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向远处奔去,成为碧绿广阔的草原中微不足道的两滴墨点。远处天与地相接,湛蓝的天空与青葱的原野融成一条白色的线。
此时金乌挂于中天,一切都闪闪发光。
他们在河边停下饮马,公主很高兴,也累坏了,随便就要卧倒在草中。
小王爷就躺在他身侧,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他似乎要睡着,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说:“在这儿睡着了,午饭还吃不吃了?”
公主嫌吵似的,往下缩了缩,脸藏在他的怀里,没有答话。
小王爷很享受公主此时的依恋,安安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再次提起大婚的事情,“让人把我们的八字拿去算了算,大婚就定在腊月十六,日子很好,但那时候天会很冷。”
听他说起这件事,公主稍稍精神了一些——他既然已经打算在暴露身份前向赫连青坦白,就绝不应该等到大婚。
从现在算起,距离大婚也还剩下不到三个月,时间看起来很宽裕,他却连怎么提起这件事都还没有想好。
如果挑赫连青高兴的时候,自己就会变成扫兴的那个,如果挑他不高兴的时候,那不就是火上浇油吗?
这种事情对于公主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他突然就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日子?”
公主缓过神来,摇了摇头,又轻轻靠在他肩膀上,突然问他:“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第一次从公主口中听到这样直白的问句,小王爷不出意料地愣了许久。
当他反应过来,却觉得公主是对于真正嫁给他有些惴惴不安。他时不时就要外出,公主内心不安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他凑过去轻柔地吻了吻他,说:“我会的,也只喜欢你。如果我不在,你说话,和我说话是一样的。他们如何听从我,就会如何听从你。”
这番话也是为了使公主安心,但是公主听进耳朵里,却觉得更加悚然。如果说至今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尚有一线生机,若是真的到了小王爷所说的那么一天,他就非死不可了。
待他们回返,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但是没有人先吃,他们落了座,宴席才刚开始。
这次小小的宴会是在赫连青的好友汤颉家中,此人和小王爷一起长大,如今给小王爷做副手,也有爵位在身。
他比小王爷大两岁,也已经成家。不仅如此,他的夫人今年春天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小王爷来做客,仍然坐在上座,公主当然坐在他身侧。
不过小王爷先落了座,公主去换衣裳,晚了一步过来。
在座的都和小王爷关系亲近,看见公主出来,汤颉率先起哄,帐内一片乱七八糟的呜呜声。
赫连青伸出手去,稳稳地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落座,说:“不要理他们,没有正事,就喜欢起哄。”
公主已经感觉到很不自在了,但也不能逃避视线,否则会显得他太过怯懦。即使处在让他深感不安的环境中,即使为了不被别人看轻,也要伪装出游刃有余的姿态。
因此他不动声色,面对座下众人的见礼,都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公主心里很清楚,这些人如今愿意对他以礼相待,也是看在小王爷的面子上。赫连青也许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恶意,或许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实际上乌北族人都是一样的,想看他惊慌失措,以他的不安惶恐为食粮。
众人看他没有反应,果然不再发出怪声,立刻转换了调侃对象。
汤颉笑道:“小王爷又在筹备大婚,娶到你的阿萨伊,这么高兴的事情,不要赏点什么给我们吗?”
这个称呼非常耳熟,公主有些疑惑地看了赫连青一眼。
赫连青的眼睛此时也在悄悄瞄他,两个人眼神一撞,小王爷似乎有些不自在了。
汤颉看他们这个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哦了一声,说:“我忘记了,那是乌北话,公主不明白。小王爷,是我替您解释一下,还是您自己解释一下。”
“滚蛋。”赫连青扔了个苹果过去,说,“把你的嘴堵上。”
当着众人的面不好问,回去的路上公主就拉了拉他的袖子,说:“是什么意思?”
这段路上开了许多小花,赫连青想陪他走走,就没让人跟得太紧,却没想到给了他发问的机会。
小王爷看样子很想搪塞一下,但是公主不给他这个机会,看他别过脸去,还专门转过来,探着脑袋非要盯着他的眼睛看。
赫连青被他弄得想笑,捏了他的脸,说:“付点报酬,我就告诉你。”
公主毫不犹豫地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露出更加企盼的表情。
“和乌北的一个传说有关。”赫连青避无可避,又轻轻咳了一下,好像很难启齿。
午后阳光正盛,他们寻着树荫慢慢地走。
这是一个关于雪山的故事,贝纳草原有一条长河,而这条长河正是发源于那座遥远的雪山。
对于乌北族人来说,那座雪山是一座栖息着神灵的神山,传说若是攀上山顶,会在黎明的一缕阳光照射在雪山顶上之时,看见一座神庙。
神庙中栖息着传说中的那位神灵,所有的风雪尘土都被阻挡在神庙之外,只要得到允许,踏入神庙,无论背负多少恩仇罪孽,都能洗刷一空。
乌北人相信,那座神庙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而只有最幸运的信徒才能踏进神庙的大门。
最纯真、最圣洁、怜悯一切的神女,乌北族人称其为阿萨伊。
【作者有话要说】
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