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小王爷已经很注意了,公主腰部好不容易散去的淤青没有卷土重来,但是它转移了阵地。
公主蜷缩在小王爷的怀里,那条美丽的锦带被弄得湿漉漉、皱巴巴的,很可怜地丢弃在床尾。
今天不是新婚第一天,不应该起得那么晚,可是床帐一直都没有拉开,两个人仍然抱在一起。
赫连青捉着他的手腕在看——淤青转移到了这里。
公主有点生气,说:“你又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
“我没有忘记。”小王爷轻轻给他揉手腕上的淤青,说,“我只是没有控制好自己。”
他管这种恶劣的不守信用的行为叫“只是”!
公主的愤怒增加了一点,说:“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和我商量的,可是你根本不听我的意见。”
赫连青盯着他手腕的眼睛微微向他的脸上瞄了一下,恍若不知,“我没有吧,你说要歇一会儿,我听你的了,还去给你倒了茶,你说不能咬你,我也没有那样做了。我还不够听你的话吗?”
公主被此人的偷天换日之术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明明每个要求都说了好多遍,此人才慢悠悠地执行,偏偏还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
赫连青看着他的表情逐渐愤怒,立刻说:“你不要生气嘛,我是做得慢了一点,但还是听你的话了,对不对?”
公主此时还有些没睡醒,也不想和他吵嘴,又闭上眼睛,说:“风声好大,还在下雪吗?”
赫连青给他揉手,揉着揉着又去捏他的手指,动作有些暧昧,说:“还在下雪,等雪停了,我们很快就要再次迁移,那时候草原变回绿色,我给你寻一片马场,天天都能去骑马。”
听到骑马二字,公主又睁开眼睛看他,眼神充满期盼,说:“可是你好像没有太多时间陪我去骑马。”
“就是担心我不在,你会很无聊,你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
公主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很迟疑地问他:“可是……他们都不让我乱走动的。”
“那是以前。”赫连青说,“现在谁敢拦你。”
公主却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仰起脸看看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
赫连青摸了一会儿他的头发,说:“你上次还说,不想那么晚起呢,还要睡吗?”
“我为什么那么说,你不知道吗?”公主没有抬脸,闷声闷气地说。
赫连青佯装不知,说:“当然是因为我们公主非常的勤劳,不喜欢睡懒觉。”
公主终于抬眼看他,但是没什么好气,也不睡在他胸口了,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小王爷就贴在他的后背上,用手指描他的肩胛骨。
公主很怕痒,躲闪了好几次实在忍无可忍,很迅速地往被子里一钻。
小王爷就这样盲摸,还精准捏住了公主的脸。
很快,被子里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你很烦!”
小王爷脸上挂着笑,说:“你出来嘛,我有事和你说。”
被子里毫无动静,似乎在负隅顽抗。
赫连青也不急于把他薅出来,慢悠悠地开口了,“我们今天有事情要做,需要出门。”
被子里的人没有给他回应,但是行动上又往下藏了一截。
“你躲也没用,今天一定要去的。”小王爷用手指捻他落在枕头上的一截发尾,说,“几天前就该去了,但是那几天太冷,我就推掉了,今天还算暖和一点,怎么也得去。”
藏起来的人缓缓露出一双眼睛,看得出来非常不情愿,“要干什么去?”
“我们新婚刚过,按照习俗要去拜见长辈。赫连家有一些老人,不在王帐附近,我们今天要出门去拜见一下。”
公主最怕这种场景,他也不敢说话,到时候面对赫连家的长辈,他要干点什么呢?难道就站在那里傻笑?
这个场景光是想一想他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被子下拉住了他的手,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提议道:“那你和他们说我生病了,起不来床。”
“这种话可不能说,”小王爷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刚刚新婚就生病,听起来像是我把你怎么样了。”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表情非常严肃,公主都被他唬到了,还以为这样说会犯什么忌讳,结果听到后半句,公主好奇的目光瞬间消失,再次钻了回去,不想和他说话。
“他们都很和蔼的,是些年纪很大的老人家了,不会为难你的。”小王爷宽慰道。
公主闷闷地哦了一声,说:“那我不能和他们说话,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你不用说话,我会帮你说的。”小王爷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他们会做一种很特别的吃食,你不想尝尝吗?”
就算有好吃的东西,但是要在长辈面前乖乖坐一天,公主宁愿不吃。
“我们拜见一下就可以走了,要走好几家呢,不会让你一直待在那里的。”小王爷一下就看穿了公主的忧虑。
公主这会儿才算是稍微放下心,仰着脸看他,说:“那可以……只吃东西,不说话吗?”
小王爷一乐,说:“当然可以。”
他们起来时就已经不早了,外面的车马都已经备好,还准备了不少礼物,要一道带去。
公主裹得严严实实,扶着小王爷的手坐上了马车。
自从来到乌北,他很少坐马车,但是能出去骑马的日子也屈指可数,最多就是在王帐附近走走看看,还时常会被侍卫拦下来。
乌北处于最开阔的贝纳草原上,可他却不能去看这个草原的全貌。
公主越来越能明白,为什么桐芜最初会不赞同他对小王爷不冷不热的态度。
在这个习惯了征战的部族的土地上,有多高的地位,便有多大的权力,而权力与自由息息相关。
可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的心中却总有不安。
好像这样宁静的生活,只存在于这个寒冷的冬天。人与马都要休息,雪路难行,乌北不会在这个时候兴起战争。
可是等到冰雪融化,战马可以肆意驰骋,这样的安稳还能继续吗?
公主靠在小王爷的肩膀上,透过掀起的布帘,向白雪皑皑的草原望去。
冷风透过缝隙吹入车内,赫连青看了他好一会儿,去摸他的手,说:“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公主回过神来,将手收回来,任他握在手里,说:“我只是在想……等到开春,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赫连青说:“你是夏天来到的乌北,还没有见过春天。等到春天,草原会变回绿色,还会有一山又一山的小花,很漂亮,溪水里还有小鱼……你会不会捉鱼?”
公主摇摇头,他只见过养在院子水缸里的鱼。缸里的水是死水,但是没有办法,宫殿后园的池水都干涸了,夏日热辣的阳光将花草都晒得干枯,鱼虾没有办法活下去。
可是水缸里的鱼也活不了太久,那座宫殿有好几个偏殿,里面也住了一些疯子,那些人有时候会披头散发地从他面前跑过去,用手捞起缸里小鱼的尸体,把它们塞到嘴里,一嘴都是血水,再将他们吐出来。
公主打了个冷噤,才从才从那些回忆里抽离出来,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那里没有小河。”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赫连青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就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说:“等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游水,等到春末,阳光就能把溪水晒得发热,你用手去摸,都是温嘟嘟的。”
公主听他说话,就轻轻地嗯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点害怕春天的到来。
他们到达长辈家中时,差不多赶上午饭。
赫连青没有骗他,这里的长辈都十分随和,不像乌北王,远远望去就让人生畏。
公主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他不知道这些长辈都是赫连青的什么人,反正他也不能说话,只需要乖巧地微笑就够了。
一位年纪很大的婆婆坐在他的边上,她的皮肤似乎已经被岁月的烈阳晒得干枯,手背上的脉络像藤蔓,有些粗糙,握着他的手和他说话。
她的话语间总是掺杂了许多乌北话,公主听不懂。但是他懂不懂都没有关系,反正都只需要乖巧微笑。
赫连青一直坐在他身边,适时地搭上几句话,不至于让场面冷下来。
有些好听的夸奖的话,赫连青都会转述给他听,可是这次,婆婆笑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赫连青,说了一句什么,小王爷没有转述,还嗤嗤笑了起来,自顾自用乌北话和婆婆畅聊。
公主夹在中间非常迷茫,就悄悄用没被握住的手去拽赫连青的衣服。
小王爷大概是故意的,回握住了他的手,却没有给他转述刚刚都说了什么。
婆婆一离开,公主立刻看向他,说:“你干什么笑这么开心?”
赫连青但笑不语,指了指侍女端上来的两碗吃食,说:“这个你见过没有?很好吃,你一定喜欢。”
右手边这个碗里的东西公主认得,是酸奶,比起奶茶,公主更喜欢这个。
这个东西根本不需要小王爷介绍,侍女走到他身边他就闻到了酸奶的味道,立刻坐端正了,来迎接他最喜欢的酸奶。
但是小王爷按住他的手,说:“这碗是炒米,要把这两样东西拌在一起,撒点白糖。”
公主不解,但是照做了。
口感不太一样,但是公主喜欢。他吃得很专注,甚至连小王爷凑过来和他说话,他都没空搭理。
小王爷眼见自己失宠,凑过来悄悄说:“你想不想知道刚刚婆婆说了什么?”
公主看也不看他,还换了个方向继续吃。
“你怎么不理我啊?”小王爷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刚刚不告诉我。”公主舀酸奶的动作明显增添了一些愤怒。
赫连青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说:“刚刚旁边有人,我说了,你肯定会不好意思,不是不告诉你。”
这勉强算一个理由,公主有些动摇,就转回来,说大发慈悲地说:“那你说吧。”
赫连青笑了笑,说:“她说你漂亮。”
公主听惯了这种话,还是耳朵一红,还要假装镇定,但是勺子乱七八糟地乱舀了一通,还要说:“我知道啊。”
小王爷乐了,哎了声,说:“还有一句,要不要听?”
公主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潜台词——他一定是要报酬的。
“我不会在这里亲你的。”公主警惕地看着他。
小王爷喊冤,“我可没这么说。”
公主哼了一声,不理他。
小王爷又碰了碰他胳膊,小声说:“晚上回去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