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幔垂下, 将床榻遮挡得严严实实。
贺果知刚睡醒,半眯着眼,视线定在虚空的某一处。伸手撩开床幔的一角往外看, 阳光穿透窗子,照亮空旷的里屋。
唔。
贺果知漫无目的地想。
他想买酒喝了。
就买山下酒楼里的桃花酿。
反正现在四个剑修一个都不在, 也没人管他。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这几个月程相烽领了任务, 期间只回来两三天,现在离两三天又过去很久了。谢振涛和其余五宗的修士一直在找霍闻星,一个多月前线索就断了,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裴连卿还在裴家。
宗嚣也不会管。
他伤势未愈的时候, 宗嚣让弟子给他带灵食回来, 一直都是一人份,宗嚣从来不管他吃什么。现在贺果知能自己去食肆了, 问了宗嚣, 宗嚣也并不吃,所以他依然买一人份。
这段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吃饭。
那吃饭的时候喝点桃花酿, 也没人会管他。
贺果知用传音符,托执法峰的师弟下山时帮他带一坛回来。
贺果知没想着自己下山去青锋城。
他下山是件麻烦事, 还要宗嚣放一缕神识在他身上看着他, 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比如被秦飞情掳走什么的。
看话本时间总是很快, 一天很快过去, 傍晚师弟买了酒回来给他。贺果知去食肆,买了喜欢吃的灵食回来。
必不可少的是红烧肉。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等他买完回来, 天光暗淡下来。
贺果知没去屋里,而是选了一处亭子。
今夜无风雪, 玉尘峰上十分宁静。圆月悬在高空,银白的月光照亮满地的白雪。
景色很美,在这样的景色中喝酒,应当算是一件开心的事。
酒杯中倒入莹润清透的液体,散发着醇厚的酒香,以及桃花的香气。
咕咚。
微甜的酒刺激贺果知的唇舌,滚入他的喉咙。
小巧的酒杯中倒了约四分之一,贺果知一口一口全喝了下去。他放下酒杯,却没有想的那样开心。
明明美景美酒就在眼前。
大概是还没吃红烧肉吧。
贺果知这么想。
因为喝酒,这顿饭他吃得比平时慢,最后饭菜都吃完了,酒喝了不到一壶的十分之一。
但这也比他平时喝得要多很多了。
怎么才喝了这么点,贺果知皱眉。他捧起酒坛,往酒杯里倒。
忽然一只修白如玉的手,压在了贺果知的杯口。
淡漠的嗓音在贺果知头顶上落下来。
“别喝了。”
贺果知顺着这只手往上看,缓缓眨下眼,像是辨认出是谁,低声:“师尊……”
宗嚣垂下眼看他。
贺果知又轻轻眨下眼。
在这个瞬间,他松开了捧着酒坛的手,酒坛从他手中掉下去,他却根本没注意到,揪住宗嚣的袖子,站起身。
他直勾勾的视线落在宗嚣脸上。
宗嚣的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一下,单手接住掉落的酒坛,稳稳放倒桌上。
“你喝醉了。”宗嚣道。
贺果知啊了一声:“有吗。”
又说:“没有啊。”
贺果知真的喝醉了,他站起来后,膝盖一软,扑到宗嚣怀里。
冰雪般凛冽的气息,瞬间笼罩住他。
贺果知觉得这个气息很好闻。
而离宗嚣越近,贺果知越感到安全。
他转而揪住宗嚣的衣襟,靠着宗嚣的肩膀。什么也不做,就是这样贴着。
霍闻星他们不让贺果知喝醉,就是这个原因。喝醉的贺果知非常粘人,就这样挨着靠着,也不管霍闻星他们做什么,反正让他挨着靠着就行。
宗嚣没太多表情,扣住贺果知的手腕,淡声:“回房休息。”
贺果知嗯了一声。
宗嚣将贺果知抓着他衣襟的手扯下来,然后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贺果知茫然了一瞬,再次揪住,贴了上去。
宗嚣微怔,随后俯身,环住贺果知的肩膀、腿弯,把贺果知抱起来。
贺果知只思索了一下,松开揪着衣襟的手,抱住宗嚣的脖子。紧紧贴住,仿佛有皮肤饥渴症,温热的呼吸,轻轻扫在宗嚣颈侧。
回到房间,宗嚣弯身,轻轻把贺果知放到床上。贺果知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宗嚣视线落在贺果知脸上,握住贺果知的手腕,把他抱着脖子的手拉下来。
贺果知眼睫颤了下,半睁开眼,似乎是认出了是谁,手上用力收紧,把宗嚣拉向他。
宗嚣被他拉得前倾,手臂撑到贺果知耳边。
“师尊。”
“抱。”
贺果知呢喃。
宗嚣垂眸,长眸中情绪难辨,又沉又冷。
他维持这个姿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贺果知等了等,看到宗嚣没有任何反应,很不满意地皱眉,突然坐起来,宗嚣即使撤开,没让两人的额头碰到一起。
贺果知扒拉宗嚣的肩膀,把宗嚣按到床上。
然后□□跨坐到宗嚣身上,把宗嚣当作抱枕抱住,枕着宗嚣的肩膀,这才满意地闭上眼。
宗嚣由着贺果知这个挂在他身上,他的手护在贺果知腰后,想放上去,但最终,还是改为压在床榻上。
宗嚣的眸光过分平淡,凝视窗外雪夜。
他听到贺果知呼吸趋于平稳,知道贺果知快睡着了。
或许他应该等贺果知睡着?
宗嚣垂下眼,低声问怀里的青年:“为什么要我抱?”
宗嚣的声音不高,贺果知又快睡着,不一定会听到。宗嚣此时说话,说不清是在问贺果知,还是在问他自己。
贺果知却醒了,啊了一声有点茫然,小声:“就要师尊抱啊。”
对贺果知来说,他的逻辑是通畅的。安全,所以要贴,离这种安心又安全的感觉越近,他越舒服。
宗嚣:“若是我心悦你,你还要我抱吗?”
抱着他脖子的青年,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小声叭叭:“师尊,你今日的话好多……”
然后思索着,却把思索的话说出来了。
“心悦我……心悦我啊……”贺果知叭叭,“心悦和要不要抱有什么关系,心悦不能抱了吗?”
“老霍、连卿、大师兄、谢师兄也心悦我……好像也抱过好几次。”山河卷里面,出了山河卷之后都抱过。
所以心悦,和抱不抱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现在的贺果知是不明白。
“我心悦你。”宗嚣说。
他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起伏,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嗯?”贺果知都要闭上眼了,听到宗嚣还在和他说话,被迫再次睁开。
缓缓思索。
“把若是去掉了……那就是问心悦让不让抱,让吧……”贺果知想,“不都抱过吗。”
于是贺果知说:“让抱。”
“师尊,我好困啊,要睡觉。”
宗嚣眼皮垂着,挡住眸中的深色,低低嗯了一声。按在床榻上的手,掌心贴到贺果知的腰,把贺果知往怀里抱了抱。
一晚上,贺果知都睡得非常沉。
他怀里抱着什么睡的,特别舒服。睡醒时,贺果知摸了摸怀里抱着的,又蹭了蹭,打了个哈欠,睁开眼。
等等……
他贴着温热的胸膛,对方只穿一件里衣,衣领半开,入目是垒块分明的胸膛。他手下的摸的地方,分明是流畅紧实的肩背。
贺果知一下清醒了,用力推开,抬头看到俊美冷淡的脸时,贺果知的眸光变得空白。
他睡醒了吗?
还是说他在做梦?
应该是还在梦中,不然怎么会看到,他抱着宗嚣呢……哈、哈……
贺果知心中发出干笑,准备掐自己一下。
贺果知的手腕被握住了,他熟悉的冰冷淡漠的声音响起。
那双眼垂下,贺果知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戳破贺果知的幻想:“不是做梦。”
贺果知脑海嗡了一下。
绝望地闭上眼,手脚并用,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宗嚣的怀抱,坐起来。
贺果知心中爆鸣。
救救救救救……这是怎么回事?!
他试图回想,但只记得在亭子里吃晚饭,喝桃花酿。然后呢?然后发生什么了?
贺果知喝酒短片,一点都想不起来。
宗嚣同样坐起来,平静地看向贺果知,用手在贺果知的眉心上点了一下。
无形的道韵散开,一瞬间,贺果知全都想起来了。
他抱着宗嚣,缠着宗嚣要抱。然后宗嚣问若是心悦……随后说,他心悦他。
想到这里,贺果知的眸光都涣散一瞬。
这真的是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吗?为什么只是一个晚上,就发生了他无法承受的事情。
“我、我……”贺果知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宗嚣。
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师尊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我胡说的,我都是胡说。”
贺果知感受到,宗嚣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贺果知愈发不敢抬头了。
屋内一时很安静。
短暂的寂静后,贺果知听到宗嚣淡淡嗯了一声。
贺果知都快哭了,这一声对他来说如蒙大赦。嗯的这一声,意思是知道贺果知胡说,也原谅他一直要抱的事情对吧!
贺果知才敢抬头:“师尊……”
男人却很了解他,在等着他抬头。贺果知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宗嚣注视他,在他清醒的时候,再次说了一遍。
“我没有胡说。”
“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