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甜蜜庄园[37]
江也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卧室门口了。
他理了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胸有成竹一些,他刚把手放上把手,这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是徐侧开的门。
徐侧看着门外的人,因为刚才早会的那场遭遇,江也的体力还没有缓过来,他搭在门上的手背青色血管突出,称得肤色更加白。
徐侧的心似乎漏了一拍,但那一瞬间的变动太细微,连他自己也不当回事。
...
江也做好心理建设后,看上去自如多了。他从容地坐到沙发上的样子,似乎对一切都有了把握。
徐侧关上门,也坐到了江也的对面。
江也没说话。
既然是徐侧主动找自己,那当然是由徐侧来开口了。
装X要到位,江也坐下后,翘着二郎腿,还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一个小茶杯,拿在手里也不喝,就这么拿在手里转着。
江也这幅样子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徐侧便鬼使神差地被对方带着走了,他问道:
“刚才的交易当真吗?”
江也没想到徐侧会这么问,他本以为徐侧会问交易内容是什么,徐侧现在这磨磨唧唧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不信,也可以不作数的。”
徐侧觉得自己纯属想看江也为了所说的“交易”做到什么程度。
他先不急着问江也交易的内容,而是问道:“第二个‘它’是你引来的,你说什么了。”
江也试探他:“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不怕那怪物又来一次?”
“随你。”
“来了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是让怪物把我砍死,还是——”
“你再救我一次?”
江也语调绵长,尾音向上勾,那勾子好像在徐侧的心脏轻轻挠了一下。
徐侧也没有完全被对方带着走,于是用江也说的话又反问道:
“你希望我怎么救你?”
“用刀?用你道具仓库里的刀,可以吗?”
江也说完,眉毛不自觉地向上挑,嘴巴微微张着,嘴角也保持着上扬的角度没有放下。
就像在颓败废墟里照进了明媚阳光,虽然只有一瞬间,也足以让徐侧记住并回味了。
徐侧不傻,知道江也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那天自己做的[承诺]了。
徐侧:“你知道我不能违反规则。”
江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样,虽然不是我原本要的,但是也达到我想要的目的了。”
徐侧没打断江也,想听对方说完。
“之前你不是说我在向你‘宣战’吗,我觉得我们算是敌对关系了,你这样子会让我以为你在放水。”
“我放水?”
徐侧幡然醒悟,自己当时虽然不是这么想的,但从江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好像也确实如此。
所以他没有反驳江也。
在江也看来,就是徐侧默认了。
“算了,放就放吧,我也没有给自己增加难度的必要,不过,你想知道交易的内容——”江也拖长尾音。
“什么内容?”
“游戏就这么结束了也挺可惜的”,江也说,“今天是第四天,还有三天,要是不出现最后一个死者的话,我们六个都得死。”
“所以我们换个玩法怎么样?”
徐侧来了点兴趣,“可以。”
江也狐疑:“我都还没说,你就答应了?”他感觉徐侧在敷衍自己。
徐侧摇头,他只是觉得,从江也口中说出来的话,自己应该都会感兴趣,他不觉得江也这个人会说出什么无聊的东西。
换而言之,江也说什么,徐侧都觉得会很有意思。
徐侧还没意识到自己这种奇怪的心理是什么情况,他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江也继续。
他还鬼使神差地补充道:“要是太没意思,就算了。”
“不会”,江也也来了兴致,莫名兴奋,“这个游戏是只有我们两个参与的游戏,谁输了,谁就死。”
徐侧微微一顿,然后看着江也隐隐亮光的双眸,忽地轻笑一下,很快,很像是一个冷哼。
江也:“这还不够有意思吗?”
徐侧再次重新打量着面前的人。
因为要跟徐侧说话,江也的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有种迫不及待的意味。
“有。”
“鉴于还有【一言九鼎】,所以还是要按照游戏规则来。”
他说完,一个停顿,看着徐侧,徐侧点头了,江也才继续,“这就是玩法,别人的别管了,你来找我的线索吧,找到了,你就来杀我。”
“怎么样?”
“只是游戏吗?”徐侧问。
江也有些没搞懂徐侧的问题,“你的重点是这个?这不是游戏是什么?”
徐侧又问了一遍:“要用性命当赌注?”
江也给予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对。”
“好。”
虽然徐侧表面还是这么平淡,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已经在平静不下来了。
这不曾有过的感觉,好像是兴奋,又好像不是。
徐侧感受着心脏的急速跳动,抬眸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中间只隔了一张桌子,离自己不到三米的距离。
他只要站起来,越过桌子,一伸手,就能将江也脆弱的脖颈折断。
徐侧的拇指动了动,他想起那天晚上的手感了。
柔软的,皮肤也很滑,还有令人痒痒的小绒毛......都很好。
...
在江也的角度看过去,徐侧的耳朵有点红,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江也在心里给出了评价,神经兮兮。
他没在意徐侧的异样,而是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了。
江也必须让其他人无法插手进来,他和徐侧之间的“游戏”,只能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他抱着必胜的想法跟徐侧提出了这些,他自信的来源是目前江也和徐侧的信息不对等,徐侧还不知道莫莉和陈律拍过那些“结婚照”。
而江也已经知道了莫莉恨着程书清,也恨这个困住了自己的庄园,她有千百种理由恨程书清,而江也也有千百种理由杀了徐侧。
这个游戏里的角色分配让江也一开始就压了徐侧一头,可惜江也想明白得有些晚了。
江也杀徐侧,根本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这么麻烦,江也面临的阻碍只有他和徐侧之间断崖式的武力值。
可是江也他可以利用规则啊。
不是还有【一言九鼎】和【令行禁止】么,这两个道具还没有浪费,它们还能为江也发挥最后一次作用。
——
“不用烧照片了。”
江也抱着手臂,侧靠在门框上,低头看着他说道。
“啊?”
吴体域这时正蹲在地上,右手的拇指刚好按下打火机,火苗跳出来,照片的一角变成了灰烬。
江也说完后,他呆了一瞬,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有问题,要被江也制裁了。
直到手指被烫到,他才猛地把打火机丢到一边,拿着照片拼命地甩,将火苗甩掉,还连着自己的手指也吹了吹气。
可惜这张照片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一个早上和中午过去,这张是吴体域找到的最后一张照片。
江也顺手从他的手上拿过照片,一看,是迷迭香的那一套。
莫莉穿着白色洋裙子,像极了婚纱,被烧掉的部分刚好是莫莉那一侧的花田。
江也突然发现了一丝端倪。
吴体域见江也的脸色突然变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安起来,这张照片该不会很重要吧?
否则江也也不会让自己别烧。
但还是晚了一步。
“江也?”他不确定地问道。
江也拿着照片走到窗边的阳光下,照亮了照片画面,江也搓了搓焦黑的部分,那一处原来的画面露了出来。
“嘶——”
“怎、怎么了?”吴体域预感更加不妙了。
“这张照片从哪里拿的?”
“大厅走廊旁边的花盆压着的。”
“你烧照片的时候,看清楚上面的画面了吗?”
“额这,就是莫莉和陈律,莫莉穿着白裙子,陈律黑西装,看起来跟婚纱照似的啊。”
“不是让你说人,周围环境呢?有没有看到不对劲的、或者你觉得有奇怪的地方?”
“......没有吧。”吴体域不知道江也想知道什么信息。
“照片上真的就只有两个人吗?你再想想?”
吴体域被江也点醒了,“啊!我想起来了!莫莉右边还有半个人漏了出来!那人好像还围着围裙,但是背对着,我看不见脸!”
江也摩挲着照片烧焦的部分,搓掉了上面的黑灰。
那里是一条手臂,拿着水壶伸出来的手臂。
负责花园的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江也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莫莉恨程家人,你也是程家人吧?”
“.....你想干什么。”
江也此时还不忘提醒吴体域:“没事,就是提醒你一下,这几天要躲好一点。”
“什么意思?”
江也深深看了一眼对方:“还不明白吗?我让你小心一点,别死了。”
直到江也拿着照片离开这里,吴体域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僵了,背后更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向江也离开的背影,那个方向,是花园。
——
江也走进了迷迭香花田,这植物长得很密,枝条自下而上打开,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他举着照片,花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找到莫莉和陈律拍照的位置。
这一组以迷迭香为背景的照片,比起在卧室里拍的那一套照片,要专业得多。
首先是拍摄角度正常,不是诡异的偷拍风格,就连衣服也神似婚纱,拍摄地点也从室内变成了户外,布景也是专业的。
曾经江也有想过,莫莉为什么能大着胆子在程家花园里和陈律拍如此亲密的照片,难道她不怕被别人看到吗?
程家的下人这么多,要是被其中一个人看到,不出两天传言能传遍整个庄园,被程书清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程书清就算破格同意陈律来自家当家族律师,也无法忍受陈律和自己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拍“婚纱照”吧,这跟同意自己女人被抢走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是江也的这种思维误区导致他想错了。
要知道程书清是家主,家庭律师的录用一定是要经过他的同意的。曾经程书清能做出破坏别人家庭和争夺别人女人的事情,现在还任由陈律和莫莉“旧情复燃”,也未必不会让他们拍“婚纱照”。
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放在程书清身上就合理了。
他就不应该用常人思维去衡量程书清的做法,极端的人做出任何常人觉得离谱的事,他都不该觉得奇怪。
莫莉和陈律在程家花园拍“婚纱照”的时候,也不会想着避嫌。
园丁还在旁边工作,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因为园丁已经习惯了,多见不怪,他习惯到连拍照入镜也不在乎了。
不仅是园丁,恐怕整个庄园都是这样的。
所以莫莉和陈律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程书清也是知道的,还默认了他们这样越界的行为。
江也想起了莫莉的日记,其中有一段说的就是,莫莉的爸爸可怜陈律,家里的下人看着陈律也是觉得他可怜。
那时候莫莉和陈律已经在玩“主人和狗”的游戏了,而且莫莉没有要避讳他人的意思,所以全家上下都知道。
既然莫莉以前没想着要在家人面前避讳,那为什么在嫁给程书清之后要避讳呢。
程书清会不知道莫莉是怎样的人吗。
至于那组卧室的照片,一开始是女佣传出来的。
从那开始,庄园里关于莫莉和陈律的绯闻变虚为实。
女佣想让程书清也看清莫莉和陈律的面目,但女佣没想到的是,程书清一直都知道,他对此是默认的态度,他不会干涉莫莉的决定。
这些照片传出来的事情,陈律会比莫莉先知道,因为陈律是个打工的,程家人们比起得罪莫莉,更愿意去得罪陈律。
陈律知道事情传出去后,去找了莫莉,告诉了莫莉,但莫莉不在意,她很有可能还享受在这种“暴露”的氛围里。
于是她没有处罚女佣,还变本加厉,继续拍了第二套“婚纱照”,就是迷迭香的那一套照片。
女佣拿到多印出来的照片,还是故技重施,同时莫莉这样狂妄的行为也刺痛了女佣,她替程书清不甘,于是传播范围比上次更大。
女佣希望程书清知道后,狠狠惩罚莫莉,最好就是离婚。
但莫莉何尝不是在以这种方式报复程书清。
她知道程书清是不会阻止自己行为的。
莫莉一边无法摆脱伤害自己和爱人的魔鬼,一边与失而复得的陈律抵死缠绵,二人在痛苦的快意中沉沦着。
程书清越是如女佣所愿地惩罚莫莉,莫莉和陈律的行为就越发“过分”,程书清能怎么办,继续惩罚对方吗?
最后不过落得个死循环罢了。
以前,莫莉家里佣人可怜的是陈律,但这一次,程家下人可怜的是程书清。
...
江也还是站在他们拍照时的位置,方位也是相同的。
他从照片中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别墅上方的窗台,那里站着徐侧,又或者说是里世界的程书清。
看来,徐侧也发现自己给他准备的“礼物”了。
江也自己亲手将足以致命的线索奉上,徐侧会感谢他的吧,对吧。
...
徐侧抬起手,扶着窗口。
江也看见了对方手里抓着的那些照片,那是江也从衣帽间里找出来,专门放在梳妆台上的。
原本江也以为徐侧要到洗澡拿衣服的时候才能发现,看来徐侧也不是这么地无作为。徐侧趁着江也出去的时候,又将衣帽间搜了一遍。
在江也分神之际,徐侧已经从那窗口跳下来了,距离窗台到地面的高度,最少有九米。
徐侧跳得毫不犹豫,甚至能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他轻盈落地,站起身,一步步朝着江也走来,脚步丝毫不乱,好像刚才从那种高度的楼上跳下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也心想,真是怪物。
随着徐侧走来,他松了手里的东西,照片随着风四处飘散在花海中。
江也从容不迫,甚至还有闲心跟徐侧聊了起来:
“线索还是被你找到了,真快啊。”
“嗯。”
徐侧看起来戾气挺重,此时的他话少了很多,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
江也发现对方的情绪转变有些快,难道是因为那些线索吗?
不是吧,那些日记和照片什么的,江也看来都不会有什么感觉,怎么可能会影响到徐侧。
难道徐侧以为自己在耍他?
因为那些照片明显就是江也自己摆出来的,徐侧可能以为江也在找死吧。
江也越想,就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江也没有一点紧迫感和危机感,他轻松地问道:“你觉得那些算是可以杀我的依据吗?”
“莫莉出轨,程书清知道了。”
江也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是啊,程书清知道了。”
徐侧好像不太想和江也说话,他总结道:“那就行了,程书清对莫莉的恨,就是杀你的依据。”
江也笑笑不说话。
有时候太死脑筋可不好。
要说程书清有恨吗,肯定是有的,但如果那份恨意中又掺杂了爱呢?
就算程书清对莫莉有恨,他对莫莉的爱也大于恨,徐侧想要杀江也,就得搞清楚程书清究竟是哪个情感的占比大。
这个问题就连程书清自己都不一定整的明白,徐侧一个局外人又怎么可能会清楚呢。
“行吧,但我也是可以杀你的,本来想慢慢来,没想到你这么着急着结束”,江也点着自己的道具商城,随手买了一只长柄斧头,他将斧头抵在地上当做了拐杖,“我可以选我的死法吗?”
“可以。”
徐侧觉得,面对死亡,江也太淡定了。
江也他时常把赌命挂嘴边,难道在他那里,性命这么一文不值?
徐侧不喜欢不把命当一回事的人。
就连江也口中的交易和游戏,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
无趣。
...
“你用上次的那个镰刀吧,长痛不如短痛。”
徐侧没回答,而是看向了江也的脖子。
江也脖子一凉,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后,不自觉地想起892车厢......
“不掐脖子不行吗?”
徐侧顿了顿,移开视线,“可以。”
江也觉得有点奇怪了,徐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自己说什么就做什么?
也不知道徐侧从哪里变出的道具,他只感觉到双头镰刀的刀风划过了自己脸,他的眼睛不由得闭了闭,睫毛也跟着颤动。
随着徐侧拿出了道具,江也仿佛听见了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像是薄玻璃片碎裂的声音。
这声音在江也的耳边响起,但是不属于这个游戏的任何一处,是面板里的道具仓库发出来的声音。
金色的方框消失后,方框里的文字也应声消散。
江也在那最后一刻,看见了消失前的文字:
【禁令二:不得不使用双头镰刀】
接着一段灰白的文字冒出来:
【令行禁止】
【使用对象:徐侧】
【禁令二:已破除】
【破除方式:冲突无效】
江也定下的这个[禁令]可以说是条悖论。
因为这个游戏里目前出现过的镰刀只有那怪物的双头镰刀,徐侧也是用过的。且江也怀疑他并没有“扔掉”,或者双头镰刀会自己消失,所以江也的这条[禁令]指的就是这把武器。
双重否定变肯定。
所以[禁令二]的意思就是【必须使用双头镰刀】。
要是徐侧用过的那把双头镰刀消失了,那么徐侧就是违反了[禁令二]。
但是这个【令行禁止】的道具是强制性、限制级的,让某个人必须“不能这么做”,所以反过来的意思就是,徐侧必须要使用双头镰刀。
因此,徐侧不能没有双头镰刀。
要是徐侧有这把武器,并且在用了呢,那[禁令二]也不能算作是生效了。因为那双头镰刀是隶属于那怪物的,而那怪物是隶属于永无岛的。
之前江也就推测过,永无岛的规则大于游戏规则,更大于道具规则,所以道具规则怎么可以反过来“要求”比它高出了两级的存在呢。
按道理说,江也的这条[禁令二]是无法制定成功的,但他就是制定成功了,只是[禁令二]没法生效。
那是因为江也在制定这个规则时,没有加上“永无岛”这个主体,他没有说明双头镰刀是谁的、从哪来的双头镰刀。
[禁令二]收录进去的内容都是存在的,[禁令]生效的主体和内容,都是这个游戏当中存在的事物。
徐侧现在按照了[禁令二]行事,这条[禁令]就会触犯了最根本的原则——违背永无岛。
所以[禁令二]是自己被自己破除了,破除方式就是,【产生冲突导致的无效化】。
这就是江也认为[禁令二]就是条悖论的原因。
......
江也用力将卡在泥土里的斧头拔出来,甩到了肩上。他的肩膀一沉,看着对面的徐侧说道:“来吧。”
江也这个姿势不利于搏斗,但江也无所谓,他本来就是装装样子的。
徐侧却一时没有动作,看他的表情,似乎在觉得这个游戏无聊,就连动作也散漫了许多。
江也只是噙着嘴角,问道:“这个游戏不好玩?”
“无聊。”
无聊?
一会就不无聊了。
是江也先动的,他的左手往右肩放去,双手都握住了斧头的柄,作势要向徐侧砍去的样子。
徐侧的身体反应使他下意识地回击,他习惯性下死手。
但他看见,江也握着斧头的双手一松,斧头从江也的肩后掉了下去。
怎么回事。
徐侧想收力,但他根本收不住。
平时他从没有遇到过需要收力的人。
就在半人高的双头镰刀朝着江也砍过去的时候,他看见江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眼神,就好像和自己隔着一片无垠海。
徐侧没想明白江也想要做什么,就像他看不透江也这个人一样。
双头镰刀砍过来的时候,江也身前的衣服、头发都朝后吹去,面临死亡的时候,江也竟有一瞬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要是我就这么死去了会怎样?
他的身前被镰刀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飞溅出来的血液随着镰刀刀口的运动轨迹向上洒了江也一脸,他听见了铁片撕裂皮肉的声音,还有金属和骨头摩擦的声音。
妈的,真痛。
江也的脸色扭曲,他却感受不到自己脸部抽搐的神经了。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难看,因为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被腹部那一大道口子剥夺。
他整个人麻痹了,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伤口周围,其他部位除了酸,就是麻。
江也感觉自己没有腿,也没有手了,他好像只剩下了中间的躯干,开膛破肚的,鲜血淋漓的躯干。
很快,他连自己的脑袋也感觉不到了,视线渐渐模糊,眼前渐渐发黑。
在他倒地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徐侧那惊讶的脸,还有对方因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而僵硬的身体。
“......我”
“......赢了.....”
倒下的身体被迷迭香花丛淹没,他陷进了花海里,那一片只剩下红色。
江也腹部的伤口烫红了徐侧的眼睛,徐侧还没来得及捕捉自己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他的动作行为就开始不听使唤了。
——
“喂。”
“叫你呢吴体域。”
柯乐站在楼梯中间,喊了一楼廊道上的人两声,吴体域才回过神。
“柯乐。”吴体域和柯乐接触得并不多,此时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只是叫了一声名字。
柯乐觉得吴体域跟变了个人似的,之前嚣张跋扈,现在单看背影都是失魂落魄,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失恋了。
“你在这干嘛?江也应该有给你分配什么任务的吧?”
“是有.....没、没有。”
想起江也刚才的脸色,吴体域莫名地就不安起来,话到嘴边又改口了。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股心虚的心情来得莫名其妙,虽然江也比自己大,说话是有种天然的年龄压迫感,但吴体域也没必要一直怕到现在吧。
江也再厉害,还不是靠他的道具,他有自己能打吗?
吴体域想着,又来了自信,挺直了腰板,刚才那副丧气模样荡然无存。
柯乐觉得奇怪,“你在说什么?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
吴体域看柯乐和江也走得挺近,便以为柯乐也是站在他们一边的,于是将江也之前交代过自己的事情和刚才的事都说了出来。
柯乐想着,不太明白江也的做法,于是问道:“江也为什么不让烧照片?不怕被人看到了?”
早会和现在并没隔了多长时间,怎么江也的想法一时一个样。
“我怎么知道。”
“他去哪了?”柯乐平时不会无缘无故担心起江也的,但现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去外面了,应该是去照片上的花田吧。”吴体域想起了江也刚才问他的话。
“就他一个?”柯乐不放心,反反复复地问,总觉得事情有点怪怪的。
吴体域说,“对啊,我看着他出去的。”
他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什么好问的。
柯乐转身朝外面走去了,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拎住了吴体域的领子,“你也过来。”
“诶!”
吴体域抓着柯乐的手,才把自己的领子拔回来。
吴体域是体育生,但柯乐的条件也不必他差,二人身高也是相仿,柯乐这性情大变、突然动手的样子,还真把吴体域唬住了。
“快点!”
“啊我知道了,我自己会走。”吴体域大步跨着,跟上了柯乐,“哎,你也是学体育的?”
“吵死了。”
“.....不说就不说呗,拽什么拽”,但柯乐这幅突然转变的态度还是让吴体域没敢继续问下去,“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
柯乐瞪了他一眼,吴体域才闭上了嘴。
柯乐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平时江也神龙不见首尾的时候多了去了,为什么就这次柯乐会这么紧张。
要说江也和柯乐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关系,自己有必要这么为对方着想吗?
柯乐突然止住了脚步,身后的吴体域一时没刹住车,撞了上去,柯乐的后脑勺一痛,然后耳边就是吴体域的痛呼。
“不是,我这么急躁干什么?”
“我不能这样,要保持【人设】。”
“对,我只是去看看而已,就算江也死了也跟我没关系的,不是我的错.....”
柯乐低着头,嘀嘀咕咕着,让吴体域本想骂出来的脏话无从释放。
吴体域莫名其妙,感觉柯乐这幅样子跟精神分裂了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柯乐的肩膀,“喂,你还好吧?”
“我知道了!”柯乐突然一个抬头,吴体域急忙后仰,差点就被撞到。
“嘿哟!你怎么一阵一阵的,吓老子一跳!”
“江也说,他要对付的是徐侧,我知道了。”柯乐捶着拳头道。
“你知道什么啊到底?”
“别废话了,跟我走就是了。”柯乐又变成了那副急躁躁的样子。
吴体域摸不着头脑:“你刚才不是说江也出事跟你没关系吗?”
吴体域内心是巴不得江也赶紧出事,这样就没人威胁自己,游戏也能结束了。
“但我和江也好歹也是有过命的交情啊,你怎么能这么说?”
“啊行行行。”
柯乐半拖半拽着吴体域走出别墅,在偌大的花园里,看到了迷迭香中站着的人。
吴体域看见了江也,指着他对柯乐说道:“诶,你看那!”
柯乐望过去,看到的就是江也和徐侧站在一起的一幕。
江也和徐侧面对面,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江也就拿出了一个斧头,作势要砍向徐侧。
柯乐被江也这突然的动作惊到了,心脏高高吊起,替江也紧张起来。
同时柯乐心中也被猛然当头一击。
江也他居然还真要对付徐侧啊,而且早上才说完,这就动起手来了!
比起徐侧,柯乐更加希望江也能成功,就在他以为江也要成功时,突然,江也手中的斧头却脱手了!
柯乐心一沉,随着斧头也重重落地。
明明泥土是软的,柯乐却仿佛听见了,重物落地击穿地表的开裂声,那是他心脏往下猛坠的声音。
完了。
就连一直在看热闹的吴体域,也被江也这一下又一下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的身体也随之一怔,脱口而出:
“我靠!”
紧接着,柯乐看见徐侧手里拿着看不见的武器,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那划出来的刀风。刀风的最前端是接近于透明的白,这凌厉的刀风把徐侧面前的迷迭香都往后吹去,就连游戏空间都似乎变了形。
在那刻薄的刀气砍向江也的时候,那一刻,江也的身体被这看不见的武器划开了。
柯乐的正侧面角度看过去,变故发生的这一瞬,他的视线里没有武器的遮挡,因此看得就更清楚。
他完完整整地看见了,江也的腹部被劈开一大道口子的全过程。
速度很快,但是在柯乐的眼中却好似慢放了一般,这一幕他只看了一遍,在看着的同时,这个画面却又在他的脑海中重复播放了千万遍。
像是梦魇一般,要把他困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柯乐竟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一凉,然后腹部的周围都传来密密麻麻的抽搐感,就好似被开膛破肚的人是自己一般。
随着江也的身体无力地往后倒去,柯乐感觉自己一阵头晕目眩,眼花缭乱之间,他好像躺在了地上,眼前看到的是,别墅的尖顶。
柯乐的理智尚还算清醒,他的脑中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还紧绷着,于是他醒了过来。
回过神后,仍然心有余悸,那一瞬的经过却好像把柯乐困了好几十年。
他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顺着立体的五官滑落下来。
柯乐想,有时候共情能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
江也被迷迭香吞没了,柯乐能联想到江也的身下已成一片血泊,江也残缺的身体躺在血海滋养的迷迭香中,无所归处。
迷迭香在血海中绽放,那些蓝紫色沾上了猩红,变得更加刺眼。
柯乐的手脚都冰冷了,脑海中封尘已久的人影又浮现出来,那一刻,血泊中的人不再是江也。
透过层层迷迭香的包裹,看见了血泊中的......那张熟悉的脸.....
柯乐脑中的神经崩得紧紧的,他的太阳穴开始阵阵地抽痛。
不行,他不能死!
柯乐的嘴唇都开始抖了,吴体域的声音将柯乐拉回了现实。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妈的!杀人了!”
“那、那是江也吗?!”
“喂!江也死了!怎么办!”
吴体域下意识地惊慌,纵使他自己也杀过人,但和此刻正在目睹的完全不一样。
要说吴体域自己对王宝安所做的是纯粹的斗殴至死,那么徐侧对江也的,是一种绝对的实力压制。
如果站在徐侧刀下的换做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保证撑得过十秒。
不过当吴体域想清楚江也的死对自己是有利的后,又缓了过来,他的呼吸仍然急促,但心跳趋于平稳了。
“是啊,他不能死。”
柯乐的声音有点变调,他在回应吴体域在惊慌失措时说的话。
“你没事吧——”吴体域觉得奇怪,正要回过头看柯乐,声音却戛然而止。
短短的四个字,声音越来越低,闷闷的,好像在密封空间里,声音透不出来。
最后一个“吧”字更是被人掐断了话音,直接止住,又像是给一段音频按下了暂停键。
“咔嚓”,同时取代了吴体域话音的是一种奇怪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像是闷在头套里发不出来,却挡不住这声音本身的清脆。
吴体域的生命也按下了暂停键。
柯乐早有预感地闭上了眼同时偏开头,好在他躲避及时,血只是溅了一点在他的侧脸,好像有什么把吴体域更多的血都拦住了。
“砰”,重物落地落地的声音,这成了体现他生命有重量的最后一刻。
没了吴体域半边身子的遮挡,柯乐的视线开阔了。
“赶上了吧......?”
他看见徐侧还是站在原地,但是那看不见的武器穿透了徐侧的腹部,徐侧的嘴里不住的往外流血。像灌满水的桶子底部破了一个洞,这水流争先恐后往外涌出,止都止不住。
他身上也是湿透了,血液从伤口里喷出来,浸湿了腹部以下的部位,血流从腿上淌下来,再渗入泥土里。
而徐侧脸上还是维持着上一秒的惊讶,瞪大的眼睛、缩起的瞳孔和微张的嘴,眉头拧紧在一起。
疼痛没有给他多余的力气转换面部表情。
徐侧紧绷的手渐渐放松了,柯乐看见徐侧衣服下的肌肉也缓缓松弛下来,他微微驼着背,含着前身的伤口。
因为这个前屈的动作,徐侧后背的贯穿伤也在开裂,好在有肌肉纤维的韧性拉扯,他的伤口才没有裂开更大的口子。
但徐侧还是动弹不得。
柯乐清楚地看到,徐侧的肋骨到胯骨之间的位置开了个洞。
徐侧没有把穿透了腹部的武器拔出来,而是放下了一只手,仅剩一只手握着武器的长柄,将那柄武器往上托。
因为少了一只手的扶持,那沉重的武器又将徐侧的身体往下划得更开了一些,又一大股血液涌出来,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柯乐随着徐侧的视线,看向陷入迷迭香里的江也。
但是柯乐看不见江也。
柯乐往前迈了一步,要走过去时,身后的声音叫住了他。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刘佳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啊!!”
稍微落后刘佳一些的是周雪笙,她看见门外的情景后,爆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捂着嘴,像是怕惊扰了躺在地上的亡魂。
有刘佳扶着,她才没腿软直接坐到地上。不过周雪笙也不想和吴体域倒在同一边土地,她的腿一边颤抖,却又死死地稳住自己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