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楼梯间门口的声音完全消失,江也才从拐角后走出来。
沈知聿已经走了,植宿还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走到植宿面前,看着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压抑气息的男生。
没想到跟过来,还能听到这样的消息。
看来这两个人先前表现出来的差异都是矛盾的前兆,植宿和沈知聿有点要决裂的意思了。
植宿已经察觉到面前的江也了,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想要离开这里,但他和江也谁也没动。
...
江也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徐侧,在植宿刚离开柯乐的监狱时,他就猜到,植宿和沈知聿那边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但没想到江也竟也有胆子跟过去偷听。
于是他也跟了上去。
但他不是对植宿和沈知聿之间的事情好奇,他就是听听而已。
对徐侧来说,这种事情听了就听了,他不会想着利用这段关系去做什么。
...
江也看着植宿的目光虽然不是恶意的,但也太赤|裸裸了,植宿受不了,试图出声打断江也的举动,“好看吗?”
江也没接话茬,而是认真地说道:“你是不是被精神控制了?”
“什么——”
植宿一听,只觉得荒谬,便下意识地反驳,但话只说出了两个字,他又说不下去了。
他顺着江也的话想了下去。
精神控制?
植宿还是摇了摇头,耻笑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被精神控制。”
“不要自我否定。”
“额......?”植宿三番两次被江也打断,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震愣。
“他人即地狱。”江也说。
“什么......”植宿不想听别人说教,但是阻止的话只说了一半。
他看着江也那副认真的神情,又有些想听下去了。
他被带进了江也的节奏里,一时间,他只听得见江也的说话声。
“要是不能正确看待沈知聿对你的目光和评价,那他就是你的地狱。如果你连自己都无法|正确看待自己,那你就是你自己的地狱。”
听到“沈知聿”这三个字,植宿的身体就不由得一怔。
这是条件反射。
“我的观点可能对你不是很合适,但你可以听一听。”
江也一扫植宿攥到发红的手指,说道,“总之就是不要过依赖和别人的关系了,也不要太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
这始终是在为植宿自己制造牢笼,将他自己关进无间地狱。
虽然江也对植宿了解不深,但是植宿这人很好懂。
他把自己的内心都摆在了明面上,江也觉得,自己要是不说几句,这个白毛小子迟早要把自己憋死。
就在刚刚这白毛小子还给自己夸下海口了呢,要是白毛先垮了,那多没意思。
植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扭曲,“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说教——”
“你是悲观主义者吗?”
“啊?”
江也的思维太跳脱,植宿刚酝酿好的情绪又被对方击个粉碎。
江也的下一段话和上一句话没什么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不只有依赖和被依赖,你是一个主体,主体和主体之间也可以互相承认和平等尊重啊。”
“如果这些最基本的都不存在于你们的这段关系里,那——你要好好想想咯。”
江也的语气轻松,尽量不让对方有被自己说教的感觉。
植宿的这些东西与江也无关,他自然不会去感受植宿那份感情的重量。
植宿捏紧拳头,低着头,抬眼狠戾地看着江也,“说够了没有。”
这种被人扒开衣服评头论足的感觉,让植宿无地自容。
他和沈知聿怎么样,跟别人无关。
“我刚才说错了一句话,我要向你道歉”,江也的语气缓了下来,声音很轻,“你不是被沈知聿精神控制了,是你们在互相控制。”
这句话,让徐侧也不由得朝江也看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江也的侧脸,他的思绪随着江也说出来的那句话,又回到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那里有一座记忆宫殿。
...
江也突然的道歉,和后面那一句仿佛是发自肺腑的话语,打得植宿晕头转向。
他在这里学了很多骂人的话和杀人的招,但此刻对着江也都使不出来了。
江也那些的言语,就这么轻飘飘地化解了植宿的杀意。
但是,植宿还是很不甘心。
江也和他才认识多久啊,凭什么,凭什么比沈知聿还要了解他?
沈知聿就从来没有对着植宿说过这些东西,沈知聿只在乎他自己。
“......你是怎么做的?”
植宿的声音很低,江也从中听出了对方情绪的低落,但压在那消极情绪上的,还有一种名为“决心”的磐石。
“自我”,江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忍住了想要薅一把对方头发的欲望,“以个人意愿为中心,去做你自己。”
植宿的胸膛一直在上下起伏,呼吸也不平稳,江也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脑子里回响。
江也看着仿佛有着躁狂症的少年,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忍耐着对自己的——
杀意。
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太欠揍了,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要说。
在罪恶六中和植宿初遇的那一幕,江也如今还记着,那样的植宿才是真正的植宿,一个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植宿。
现在的他太死气沉沉了。
江也不禁好奇,难道这样的植宿就是沈知聿喜欢的样子吗?
反而植宿现在这幅,想发火,又想从江也这里获得帮助的样子,让江也觉得可爱。
改变植宿?
不,江也不屑于这种改造试验。
他只欣赏人最原始最野心的一面,用筹码武装自己,实力就是自己的武器。
这何尝不是江也和沈知聿的较量,也是和沈知聿代表的猎罪者工会的较量。
沈知聿到底有多在意植宿,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他人即地狱?”植宿重复了一遍,尾音上挑,“......沈知聿是我的地狱。”
江也:“.......”
说了这么多,好像植宿还是只听进去了前半段。
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是,自己才是自己的地狱啊。
要是不能转变思维,就算没有了沈知聿,也有下一个“沈知聿”。
要是植宿永远都找不到自我,他只能成为那个依赖者和承认者活下去,会一直陷入和今天一样的痛苦中。
自以为走出来了,其实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承受痛苦。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还不如直接对植宿说那一句话管用,“不知道怎么做,那就去破坏吧。”
植宿猛地抬头,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别忘了啊,这个游戏的任务就是——破坏。”
...
植宿走后,江也蹲在了阶梯上,徐侧就站在一旁。
徐侧他刚才全程在安静地听着,此时又将江也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意味深长,“这个游戏的任务是破坏?”
江也说这话的时候,是把植宿当成了罪恶者的。植宿他不也没反驳江也的这种说法吗。
那时的场面一度成了罪责者的传教会现场,一旁的猎罪者徐侧就尴尬了。
三个人的空间里,徐侧这个猎罪者却仿佛跟隐身了一般,没有人注意到他。
植宿也是,从头到尾,眼神不是放在地板上,就是放在江也的身上。
双榜第一,就这么彻头彻尾地被忽略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江也真实目的是什么,但徐侧凭借和他多次交手的经验,不可能想不到。
“你在利用植宿去对付沈知聿?”
“为什么你老是把我想得这么恶毒?”江也不满地控诉。
“恶毒?”徐侧说,“还好吧。”他移开了眼神。
“我这是学你的。”
徐侧不明白江也这个观点从何而来。
“难道你以为你乖乖地待在工会的行为,真的就没人会怀疑吗。”
这下徐侧明白了,“你以为我是想对付沈知聿?”
“不是?”
“一半。”
“什么一半?”
徐侧突然转换了话题,不让江也继续追问下去,“你想加入他们吗?”
“不想。”江也果断回绝,“你别转移话题,心虚了吧你。”
“那你为什么要和植宿说这么多。”徐侧说,“而且你刚才说的有一句我不认同,‘以个人意愿为中心’。”
“那你就不认同吧,你怎么想对我又没有损失。”他没想到,徐侧居然还有这等反差,江也说,“我对那小白毛还挺喜欢的,合眼缘。”
就是他在六中西边角落看到的那一幕,还有植宿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没有一样是不值得江也感兴趣的。
要是植宿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能改掉就好了,但江也他也没什么立场希望别人为他改变什么。
徐侧低头看着大大咧咧蹲着的江也,“能让你给出这种评价的人,难得。”
“你能对我有这样的评价,我也觉得难得。”江也说,“还有,我纠正一下,我不是想加入,是想挖墙脚。”
“......”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难道,你怕植宿占了你的位置?”江也抬眼,朝着徐侧挑眉问道。
“我没说要和你们一队。”对于江也轻佻的说法,徐侧皱起了眉。
“那就行了,你又操什么心。”江也说,“我和小可乐又不像你,你看不上我们这些人,是认为队友会拖你的后腿。”
“......”
“但是不觉得在这个游戏中,你太没有存在感了吗?明明是双榜第一,却成了这个游戏中背景板一样的存在,你甘心吗?你不会觉得可惜和浪费吗?”
“我和你不一样。”徐侧说道。
他和江也不同,进入游戏的原因不同,最终的目的也不同。
“不,我们都一样。”江也说,“还有植宿,我们都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