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捡垃圾 乌合之宴 8945 2025-01-08 09:34:56

新帝登基第三年, 两位新人入宫了。

一位是平阳长公主的独子,当今陛下的表弟,岐山郡王沈冽。他以性命相逼, 如果不能入宫为妃, 就立刻吊死在家中,这些话是脖子挂在绳子上的时候说的。

不得已, 爱子如命的平阳公主只得入宫, 拉下脸奏请。

因此岐山郡王沈冽, 摇身一变, 成了新帝许小真宫中的正二品沈妃。

另一位是楼兰进贡的宗室贵子陈奕松,父亲是宗室贵族,其母是嫁去楼兰的中原女子, 楼兰方才成为中原属国, 为彰显亲厚,以安臣心, 陛下抵不过群臣奏议, 不得已将其册封为正六品贵人。

原本陛下为皇后顾延野空置的六宫一下子因这两位新人的加入变得热闹起来, 后宫之中议论纷纷。

人人都知道,陛下与皇后少年结发, 还育有皇太女殿下,恩爱非常。

更甚者有传闻, 顾皇后因为家世显赫, 所以性格火爆,高傲自负,目中无人, 善妒异常, 甚至面对陛下都百般挑刺, 言语甚是不恭敬,陛下对其爱重,因而百般忍耐,宠爱依旧。

传言是真是假,百姓不得而知,皇家辛秘,哪里是那么好探听的?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许小真呢!叫他来见本宫!”

顾延野一边怒道,一边抬手,将桌面上的瓷器都扫落在地,因为愤怒,他过分英俊的容貌此刻都扭曲了几分,显得过分冷酷,令人胆颤。

哗啦———!!!

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后,溅起的瓷片叫周围宫人忍不住纷纷后退了两步。

内侍从一开始的惊恐,到现在习惯这位暴烈的皇后日日不甚恭敬地直呼陛下名讳,喏喏开口:“陛下才下朝,想必还在路上。”

“去叫他来!去 !我要现在立刻就见到他,见不到他,我要你们的项上人头!”

顾延野怒发冲冠,博物架也遭了殃,上面陈设的精美古董,华美摆件落地后溅起一地玉碎金枝。

一位内侍忙应,飞快跑出去请陛下。

皇后娘娘发怒的时候,也唯有陛下能哄得了了。

古往今来,也就只有咱们这位陛下性子好,能忍耐,愿意娇纵这位皇后,他除了相貌英俊,家世优渥之外,哪里堪为后妃表率了?

陛下还为他开辟先河,与他同坐同卧,准许前朝后宫来去自如,除皇后俸禄外,同享亲王食禄,用天子銮仪,出入朝臣叩拜。

若单论相貌,他们细细打量,其实分不出皇后与新入宫的两位贵人哪个更好。

皇后英武锐利,英俊如天神;沈妃美貌动人,如月里嫦娥;陈贵人颇有风情,野性十足。

哎,若是再这样闹下去,磨光了多年情分,一切都难说了。

另一位内侍忙安慰道:“皇后殿下息怒,陛下想来也是为了朝政,是无奈之举,陛下心中可是只有您一个人的,新人入宫后,陛下还特意嘱托教养嬷嬷去教规矩,令二位新人必得以您为尊,事事不得忤逆,不得争风吃醋,又将宫殿安置的远远的,想来也不会临幸。”

一群人呼啦啦跪了满地安慰,顾延野又砸了一气东西,怒气方消一点儿,外面不长眼色的小宫人来禀报:“殿下,沈妃和陈贵人来向您请安了。”

不提还好,一提顾延野就气,顺手抄了个花瓶砸在他脚边:“滚出去!让他们在宫门外跪着!”

今日太阳毒得很,晒一会儿恐怕人就要晕了。

好歹是宫妃,一个是长公主之子,一个是异国贡子,才入宫就被这样磋磨,陛下下朝必定会来,瞧见了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于皇后名声也不利啊,如今还是温柔小意为上策。

内侍期期艾艾,瞧见顾延野的脸色,终究还是不敢劝了。

顾延野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他不能罚,前朝后宫一体,许小真为了他抗下那么多选秀的折子已经焦头烂额,实在顶不住压力才将两人纳入宫中,他此刻再罚,雪花一样的弹劾折子必定又要飞上他的案头。

不过世上没有什么是顾延野不敢做的,他就是要许小真为难,以此作为惩戒。

他在入宫之前早已军功赫赫,官拜三品,家世显贵,祖父亦是开国功臣,封靖国公,他当年肯下嫁给许小真这个落魄皇子,许小真就该把他捧在掌心里,不能叫他有一丁点儿不自在。

沈冽自小娇纵,不说陈奕松了,顾延野他都没放在眼里过,要不是他年纪小,后位又岂会是那个贱人的!顾延野竟然还敢跟哥哥拿乔,不许他进宫,甚至还要罚他在太阳底下跪着?!!

他一听就炸了,当即要闯进去找顾延野对峙,再向表哥大闹一场,一定叫表哥废了这个无德的皇后!

陈奕松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不声不响的,沈冽动作间柔软的衣料翩跹,香气和衣角几乎一起甩到他脸上,他后退了两步,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找了个阳光最大的地方,一掀衣摆,利索跪了下去。

沈冽闹了没多一会儿,果然被丢了出来,顾延野宫里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宫人没按住他,又来了两个人,四个人把他一起压下去,跪在椒房殿被太阳晒得火热的青石砖上。

他又气又痛,破口大骂。

“顾延野,你敢这么对我?我母亲是平阳长公主,我是郡王,我要参得你顾家人头落地!满门抄斩!”沈冽真没想到顾延野竟敢这样恃宠而骄,他可是皇帝哥哥的亲弟弟!

相比较起沈冽,陈奕松安静的简直令人不可思议,看似恭敬,微微压低的眸子里嘲讽压都压不住,皇后是个蠢货,沈妃更是个蠢货。

沈冽仗着身份嚣张惯了,碰上顾延野这个更嚣张跋扈的,皇帝又宠着,竟然还敢迎头直撞。

宫斗,真是毫无难度。

许小真下朝之后,吩咐大内总管开了私库,在里面挑挑选选许久,才挑了一些世间难得的宝贝,然后立马忐忑地起驾,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哄一下顾延野 。

虽是迫不得已,却也的确违背了当初他们定下的誓言。

当年他还只是生母不得宠的冷宫皇子,只有顾延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愿意和他来往。

辇车停在椒房殿宫门前,跪在太阳下面的两个人就撞进了他眼睛里。

张牙舞爪,满脸不服的是他的表弟沈冽,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被几个宫人压着,跪在青石板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头发都散了,衣衫不整,束发的玉冠碎落在地,我见犹怜。

旁边的眼生,穿着也不像宫人,老老实实跪在一旁,看着倒是结实,实际上身体开始摇摇欲坠了,脸色煞白,不知道在这儿跪了多久,大抵就是新入宫的陈贵人。

许小真没有体罚他人的习惯,连忙叫停了侍卫,下车查看。

沈冽一见他,就哭得柔弱不已,眼泪像一颗一颗珍珠似的圆润成珠串样滚落,这样的美人,谁看了都恨不得把他护在怀中好好爱护,他柔弱地攀着许小真的衣角:“哥,好痛啊,我的膝盖好痛,晒得好难受,脸也好痛,是不是要毁容了?”

好歹是表弟,小时候那么活泼可爱,即便跟随姑母在封地居住,多年未见,许小真心里对他还是有疼惜的,连忙将他扶起来,用帕子擦去他的眼泪:“好了好了,不要跪了,怎么回事?”

沈冽十九岁,生得漂亮,却比许小真高一头呢,弯下腰,告状:“我们特地来给皇后请安,他不仅不见我们,还要罚我们跪,我自然不愿意,他硬是叫人把我按下的,好霸道不讲理。”他说着要撩起衣服,给许小真看自己膝盖上的淤青。

陈奕松那儿都摇摇欲坠了,愣是不吭声,还是许小真开口让他起身,他才安静地站起来。

比起会哭会闹的沈冽,这样闷声不响受委屈的人,许小真最是看不过,连忙叫人扶他回去休息。

陈奕松临走时,也没有展现像沈冽那样的委屈,愤怒,只是依旧淡淡地道:“陛下如若不想臣入宫,可将臣遣回母国,大不了因此被赐死而已,不必留我在此,令皇后不快。”

说罢,他低下头离去,背影凄凉。

许小真顿生怜悯,心中百般滋味。

一个人远赴他国和亲,孤苦伶仃的,一进宫就受到这样的下马威,此刻肯定惴惴不安,恐怕未来日日难以安眠,未来又不会受宠,日子更难过了,这样安分守己的人,顾延野实在有些太过了。

自己已经把人安排的远远的了,今后不会让他们来打扰他,既然不喜欢,冷着不理便是,何苦要作践人呢?他的心肠怎么这样歹毒?

“哥~”

许小真的思绪被唤回,拍了拍沈冽的肩膀:“好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等我有空去看你,我和皇后谈谈,今后他必定不会这样对你了。”

沈冽被搪塞,撅了嘴,听到陛下说要为他谴责皇后,这才眉开眼笑回了宫。

许小真吩咐人各自送了药油和赏赐安抚,尤其是陈贵人处,他独在异乡不易,不能太亏待他。

宫内乒乒乓乓的响声此起彼伏,许小真听得头皮发麻,知道免不了一场争吵,闭着眼睛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满地狼藉,没有能让人落脚的地方。

顾延野无缘无故罚了沈妃和陈贵人,又大发雷霆,砸碎瓷器金玉,撕裂布帛,整间宫殿活像被叛军攻占一般狼狈不堪,这样善妒,有失体统,毫无风度,不堪一国之后的行径,许小真应当愤怒发作,责令他禁足自省。

但当他看到顾延野通红的眼眶,紧抿的唇,一错不错盯着他的时候,他心里就只剩下心疼和怜爱了。

唉……

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顾延野舍弃了军功利禄一辈子要面对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他那样脾性的人,又知道自己背弃了誓言,怎么会不生气?

宫人见他进来,利落地鱼贯而出,顺带掩好了门。

许小真将一把镶嵌宝石的孤品短刀放进他手中,轻声问:“还生气呢?我不会理他们的。群臣奏请,我实在推诿不掉,今后他们都不会来烦你了。”

顾延野看都不看,将短刀扔出去,坐在原地,拧过头,连起身行礼都不曾,不敬狂傲到了极致。

许小真在求娶之前,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既然娶了,怎么又能嫌弃呢?

他长叹一口气,软声坐到顾延野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好了,还生气?”

顾延野推他,没推开,反倒被许小真循着他的唇亲了亲。

他冷笑,尖酸着拔高音调:“怎么,我罚跪他们,你心疼了?那你去找他们啊——!!!”

许小真不想和他吵架,摸摸他生气的脸:“我最心疼你,只是沈冽是姑姑的儿子,你罚了他我怕姑姑进宫问责你,陈贵人和亲而来,群臣该参你善妒了。不喜欢他们,我想想办法,过了风头让他们迁到宫外去住,不惹你心烦好不好?”

顾延野就知道,他罚跪怎样?跋扈又怎样?许小真心里眼里不依旧全是他?

他表面愠怒,却勾着许小真的腰,接了他的吻,反客为主,攻城略地,他的吻和他这个人一样,跋扈的让人喘不动气,许小真被亲得脑袋昏昏,被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床幔层层叠叠垂下,遮蔽了日光,才听他说:“这还差不多。”

等一下!不能白日宣淫啊!!

沈冽在麟趾殿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亮,只等到陛下送来的赏赐,以及他从白天踏入椒房殿,清晨才去上朝的消息。

而皇后也并未受罚。

他震惊愤怒之下,推开了为他上药的太医。

陈奕松住得更为偏远,在靠近天禄阁的避风台,皇后未被训斥的消息在他预料之中。

专宠多年,哪里是他们这些人能轻易撼动的了的?陛下一如既往的专情,就像当年一样,有了顾延野,谁都入不了他的眼,只要顾延野向他勾勾手,他就谁都能抛下不要了。

他抬手,用指尖逗了逗在笼子里蹦跳的八哥。

皇后跋扈,沈妃野心勃勃意图夺宠,他又何必急在一时?

人都贪图新鲜,前朝后宫都以为新人进宫,皇帝的注意力会被二人吸引,至少会宠爱一阵,杀杀皇后的锐气,令他安分守己,没想到他独宠依旧,陛下连眼色都没分给那两位,更别说宠幸了,御花园里碰上了都绕着走,生怕皇后嫉妒吃醋,闹得阖宫不宁。

陈贵人是个安分守己的,不争不抢,唯独沈妃不甘无宠,总要和陛下制造一些巧遇,皇后哪里能忍?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大概早已厮打起来了,现在满宫都能闻得到这股子火药味,一个少年夫妻青梅竹马,一个嫡亲表弟,许小真在中间平衡的好头痛好无力。

他甚至下了朝就躲在重华宫中,连椒房殿都不敢去了,日日教习许留功课。

宫中栽种的梧桐绿了又黄,九月秋狩来了。

皇帝带皇后与皇女同行,今年略有不同的是,两位嫔妃一同伴驾。

许小真看见劲装骑射的陈奕松,恍惚间终于想起宫里有这么一号人了,上次见还是在半年之前,他忍不住想,要是沈冽和顾延野,有一个能像他这样安静,那后宫就和谐多了。

上次赏赐还是中秋依例赏赐的布匹珠宝,这次想办法多赏点儿,补贴补贴日常吧。

许小真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同顾延野说话,顾延野没有理会他,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许小真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梁,也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失颜面再贴上去,一场秋猎气氛安静诡异的可怕。

按照惯例,许小真和顾延野同一营帐,他夜里回去后,却被顾延野连着枕头带被褥一起扔了出去。

许小真站在床边,感到疲惫至极,无奈地问他:“闹够了没有?”

半年了,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他即便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也早已精疲力竭,他是皇帝,后宫却形同虚设,难道这还不够吗?

“是我在闹吗?”顾延野红了眼,“你以前会说我闹吗?”

他把枕头和被褥扔到许小真脸上:“滚!从我的营帐里滚出去!”

许小真压着性子问他:“是宫里待着不自在吗?我给你官复原职,你在前朝待一段时间可好?”

顾延野又让他滚,许小真听得心里难受,眼眶也发酸。

难道有话不能好好说?总发脾气做什么?

他不是不愿意听顾延野委屈的人。

是顾延野让许小真走的,人真的走了,他反倒更怒,睡不着,躺在床上等许小真回来给他低三下四道歉。

许小真心中郁闷,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彤史上没有他临幸另外两个妃子的记录,御史台的人连这种事都要管,上折子说他这不好那不好,说皇后这不好那不好。

今晚的事他更不敢让人知道,否则奏请废后的折子又要上上几十道。

他带着小内侍,自己找了片僻静的河边喝酒。

夜这么深了,河边竟然还有人,点了一团篝火。

许小真走过去,发现竟然是陈奕松。

他握着一根简易的鱼竿,盘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钓鱼,懒散的撑着下巴,衣摆垂落在河中,被水流打湿,像海草一样摇摆,他也不大在意。

微卷的长发散落在后背,泛着柔顺的光泽。

许小真看见他,他也察觉到许小真,扭过头,道了声安。

“宫里有人克扣你的用度了吗?”许小真第一时间想到这个问题。

不受宠的后妃皇嗣过得多难,许小真亲身体会过。

陈奕松摇摇头:“闲着无聊,睡不着,也没人和我说话,出来钓鱼,陛下带酒了?一会儿要是能吊上来鱼,臣分您一点烤鱼,您分一点酒给臣好吗?”

许小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顺势坐在他旁边,和他一样托着腮看他钓鱼。

月光清凌凌地洒在河面,被潺潺水流揉碎成粼粼波光,天地似乎共享同一片星河。

“这个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

星星和河水都在摇晃,许小真想,他大概是喝醉了。他的身体一轻,被人横抱了起来,天上的星星晃得更厉害了。

小内侍不知道该不该去禀报皇后,按理陛下宠幸妃嫔是应当的,可咱们陛下情况特殊嘛,但是现在陛下又和皇后吵架了,他犹豫了一番,陈奕松叫住他:“陛下只是去我那儿睡一觉,什么都不做,夜深了,别叨扰皇后了。”

内侍便歇了心思,麻利地跟着进了陈贵人的营帐。

他心道陈贵人可真是个老实人,若换做沈妃,大抵就借机侍寝了。

许小真睡了一觉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深红色的轻纱床幔,像血又像月季一样层层压下来,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熏香,他从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床幔被人从外面撩起,陈奕松探了身来。

他才沐浴完,身上带着香气,穿着件与床幔同色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和精壮的胸膛,微卷的发丝热气袅袅,水滴顺着锁骨下滑,他那张深邃妖异的面容受热水的洗礼,愈发面白唇红,像只吸人血的妖精,眼角眉梢都是欲.望和野心。

“陛下醒了?还有两个时辰围猎就要开始了。”

许小真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陈奕松取来他的衣服,帮他披上。

往常都是他自己穿的,顾延野既不愿意伺候他,也不愿意让内侍近他的身,许小真第一次被人这么伺候,还有点受宠若惊,往后退了退,利索地将衣裳自己穿好。

他低头的时候想着,这次记在彤史上吧,正好能堵上那些御史的嘴。

只是又要和顾延野吵架了……哎……

正想着,营帐外已经闹开了,顾延野不管不顾闯进来,瞧见陈奕松衣衫松散地坐在床边,许小真也衣服才起身的模样。

他心中的怒火和妒火,一起烧了起来,将他的理智吞没,跨步上前,抬手给了对方一拳,混乱之中,不知道听没听见拳头砸在肉上的声响,陈奕松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别告诉我你们两个是昨晚不小心遇见的,然后不小心一起进了这间营帐,不小心躺到一张床上,又不小心把衣服脱了,最后不小心什么都没有发生!本宫难道是傻子吗?”顾延野越说越怒,抬手继续打。

一群内侍连忙去拦,要将两个人分开。

倒反天罡!哪有后妃肉搏打架的?!还是皇后打妃子!!

“够了!皇后你住手!”场面一度混乱,许小真觉得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要贻笑千年,实在忍无可忍,上前拦住顾延野。

顾延野打红了眼,一时没收住手,挨到了许小真身上,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小真捂着胸口倒吸凉气,脸色发白,内侍总管尖着嗓子惊恐喊太医。

顾延野知道自己刚才下手是使了死劲儿的,一瞬间慌了,大脑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扶他,再也没有往日那样气势汹汹的模样,强撑着神色如常喊他:“小真……小真……”

许小真深吸一口气,指挥人都散开:“今天之事若有半点传了出去,便都给朕滚去掖庭服役,”他抬眼看向顾延野,“皇后回去准备,不要误了今日的狩猎。”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顾延野的神色。

陈奕松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即便如此了,还要回护他吗?不忍心此事传出去,以致废后。

许小真还是维护他的,但顾延野依旧心头一震,莫大的不安笼罩了他,他对许小真呼来喝去惯了,此刻竟不知道说什么,连最基本的道歉都一时没想到,眼前心里都是对方刚刚受伤的吃痛模样,浑浑噩噩出去营帐,迎面撞上沈妃,也没有心情与他争吵。

许小真白皙的腹部出现了一片淤青,他疼得冷汗岑岑,为稳定人心,不叫人瞧出来,还是硬撑着上了场,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猎得野鹿三两只。

他一整天不曾与顾延野说话,一是实在疲于应对,二是当真有了怒气。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他被误伤,顾延野连一句“抱歉”都没有,就这样走了,他不由得心寒,这么多年百依百顺的宠爱竟然一点真心都换不来吗?他还要怎么做呢?

许小真不知道。

可他对顾延野是有真情的,年少时上林苑惊鸿一瞥,一见钟情,没人能忍得了顾延野的性子,他能忍,被指使的团团转,他也能宠着。可他怎么都暖不了顾延野的心。

“秋狩之后,你回朝堂上吧。”顾延野再勒马走向他的时候,他只能说出这句话。

也许分开一段时间也好,许小真给这位皇后留足了体面。

顾延野脸色唰的白了,将弓箭扔到地上:“你要废后?”

“不是废后。”许小真力气不足,不欲与他多说。

在众臣眼中,今日真是反常极了,陛下竟然一句话都没有与皇后讲,甚至还刻意躲着,反倒是一向高傲的皇后次次来寻,殷勤许多。

顾延野见他转头要走,立刻追上,将他从马背上带下来,搂到僻静的地方,要掀他的衣服。

“你做什么?”许小真以为他在这种地方也急不可耐,又羞又怒,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顾延野喃喃,手掌轻轻贴上他的腹部,“我就是想看看你伤怎么样了,是我失手,我对不住你。”

许小真一时不知道是他真心实意的,还是因为误以为会被废才委曲求全,犹豫之间,取中道:“没事,别看了,走吧。”

许小真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做皇子的时候没有,做太子的时候也没有,登基之后更没有。

顾延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凄惶,愤怒地推倒了身侧的屏风:“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新人入宫,就再也不能包容他了?为什么对他没有以前那样爱了?

他整日魂不守舍,下午的狩猎场上,箭矢射出去后,才听得惨叫一声。

——他射中人了!

有人大喊:“快传太医!!!”

整个狩猎场乱成一团,是沈妃中箭了,还是为皇后的箭矢所伤,他穿着薄红色的骑射服,在林中那么明显,怎么会有人瞧不见?

平阳长公主哭得像个泪人,扑在重伤的沈冽床前,厉声要求废后。

早就不满皇后跋扈的群臣和宗室亦在帐外呼啦啦跪了一地。

早已听闻皇后与沈妃不睦,轻狂嚣张,心思竟也这样歹毒,竟欲借秋狩加害他的性命。沈妃是皇室宗亲,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血腥味布满了营帐,许小真站在沈冽的床前,人依旧昏迷不醒,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出去,他腹部的伤隐隐作痛,心口像漏风一样呼呼灌冷风,一片请求废后中,他天旋地转。

顾延野跪在营帐中,眼眶微红,看着他,问:“陛下不信我吗?”

许小真握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还是闭眸,别过头去:“皇后自今日起不得踏出椒房殿半步,一切待沈妃醒后再议!”

群臣再拜,哀呼:“陛下……”

许小真拔高了语调,陡得冷硬起来:“朕意已决,休要再论!此事真相尚未可知,不宜贸然废后!”

沈冽醒来,便听闻顾延野被幽禁的消息,椒房殿画地为冷宫,皇后无召不得出,虽然未被废,却也形同被废。

他不满地压低了唇角,想起那日进入猎场之前,有宫人在他耳边议论,说某处的猎物最多,还有难得一见的雪狐,他才贸然前往,因此中箭。

此事多有蹊跷,可他才不会举证,顾延野还是在椒房殿被关一辈子的好。

废后的圣旨早已拟好,许小真看了很久,来来回回命人取出过数次,终究还是没有落印,又教人收起来。

顾延野从来没觉得一天这么长过,椒房殿的宫人被遣散了大半,庭中的梧桐树落叶簌簌,抬起头大雁成行,举目皆是萧瑟秋景,往日热闹荣宠似乎还历历在目。

殿内已经开始烧地龙了,加之椒房殿以花椒涂墙,干燥温暖,并不湿冷,可他还是觉得冷透了。

顾延野倚在廊柱向外望的时候,永远看不到许小真的身影,从天亮坐到天黑,再从天黑坐到天亮,日复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帝王一旦下朝便会来到他这儿的过去再也不复返了。

顾延野不知道自己从椒房独宠的皇后沦落到这种地步,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他跋扈,蛮横,霸道,不贤良,对许小真颐指气使。

原来做错了这么多,他不该走到这种地步的,因为小真那么爱他,只要他稍微摒弃一点傲慢自私……

已经有八个月零七天,他没见过许小真了,他只能听到今日陛下宿在沈妃宫中,明日宿在陈贵人宫中,陈贵人已经晋位陈昭仪了,据说他惯有手段……

顾延野痛得麻木,连呼吸都如钝刀割肉。

只好在宫内并未传出陛下有孕的消息,他还能安慰自己,其实许小真并不爱他们。

有时候他盯着漆红的廊柱,想自己要是死了,陛下会心疼吗?

他也一直在想,陛下的伤好了吗?

顾延野再有机会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是第二年皇太女的生辰,他未被废,还是皇后,久不见天日令他多了几分忐忑,沈妃和陈昭仪坐在下首,那样光彩照人,他一个不废而废的皇后竟显得有些黯淡。

许小真见到他,颇为感慨,寒暄了几句,顾延野感到了前所未闻的生疏。

宴会过半,歌姬献舞,刺客飞身前来,只有他离陛下最近。

顾延野想死了也好,这一年多,他早就活腻了。

匕首洞穿了他的后背,耳边轰鸣阵阵,像在深水中沉浮,又像脱离这个世界时最后的梵音,内侍尖叫救驾中,他感觉许小真抱住了他,哭着唤他的名字,他未来得及扯出一抹笑,眼前就已经是一片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黑洞洞的,他一动,后背前胸一起扯着痛。

许小真被他惊醒,连忙上前来查看,问他:“还好吗?我叫太医来。”

花树青铜宫灯立在床前,十二盏灭了十盏,他的面庞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并不清晰,一如往日柔和。

顾延野误以为在梦中,怔了许久,方才大梦初醒般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伤口挣开了也丝毫不觉。

他从枕下摸出那支镶嵌宝石的短刀,拔开刀鞘,放在许小真手中,拉着他的手刺进自己的心口,露出了癫狂而满足的笑容:“杀了我,杖毙,五马分尸,或是把这把匕首刺进我的心脏。”

许小真猝不及防的,手中再次沾了鲜血,好在他反应及时,挣扎着将匕首拔出,扔到地上,厉声质问:“你这是做什么?!疯了吗?”

顾延野盯着他,眼神是死后成灰的决绝和凄凉,怒吼着,又掺杂了尖叫地冲他大喊:“死了我也是你的皇后,我不要失宠,不要被废后,冷宫里等不到你的夜太长了。百年之后,让你的地宫里要有我的一个角落。就当是我救驾有功,你再赏我一次,求你……”

到最后,语气中竟多了几分哀求。

“我善妒跋扈,傲慢自私,丝毫不体谅你的感受,我没有机会改了,可我还想做你的丈夫,杀了我,不要废了我。”

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从不向人低头,却展露出幼兽一样的脆弱,像哀鸣的猛虎,又像折翅的雄鹰,在穷途末路中寻找最体面周全的死法。

他散着头发,阴影将他锐利的五官完全笼罩着,许小真怔住了,为他的话和流出的热血感到心痛,呼吸困难,捧起他的脸,那份从未见过的痛苦跃然眼前。

许小真哽咽了,喉咙中堵了棉花,又湿又重,连吐出来的字都沉重,擦掉他的眼泪:“好了,过去了,不废后,不废,别怕……”

顾延野闭上眼睛,他想得寸进尺地问陛下还爱不爱他,可他不敢,他扪心自问,换做自己也不会再爱这样的人……

他的陛下永远那么善解人意,好似体察到了他问题,吻了吻他的眉心,说:“还爱你。”

椒房殿的禁制解除了,在世人眼中早已被废弃的皇后重新走出冷宫,重掌六宫大权,人却比之从前改头换面了,稳重和善许多,颇有中宫风范,连往日针锋相对的沈妃都能和颜悦色起来。

他挡刀救驾有功险些丧命,群臣再也不好说什么。

陈昭仪也因救驾有功,维护陛下安全,处决了在场刺客而晋封贵妃;沈妃当年是被皇后射伤,皇后此刻解禁,自然要对他加以安抚,与陈昭仪一并晋为贵妃。

陈奕松其实觉得有些好笑,他机关算尽这么多,终究比不过皇帝的心在哪儿重要,顾延野这种人应该被废八百次都不嫌多,只要有心维护,现在不还是皇后?

夜深人静,侍寝之时,陈奕松揽着神志不清,眼神涣散的许小真,拇指捻着他红润湿濡的唇,充满引诱意味地问:“陛下爱臣吗?”许小真攀上他的肩膀,点头,连声音都带着意乱情迷,说:“爱……”

“那陛下知道我是谁吗?”

陛下又寻着亲了亲他的薄唇,眼睛里都是破碎的水光:“陈奕松。”

陈贵妃笑了,笑得分外妖艳,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在他的肌肤上留下自己的齿痕:“陛下怎么这么乖,臣都要信以为真了。”

椒房殿解禁,最为恼火的自然是沈冽,他每天要给他的表哥看自己胸口留下的箭伤,撒着娇问他到底疼不疼自己。

陛下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嗯嗯地点头:“疼,最疼你。”

“就只是疼嘛?难道不爱我吗?我哪里不好?”

陛下又在奏折上写了一个“阅”,然后嗯嗯点头:“爱,最爱你行不行?别闹了,出去玩吧。”

沈冽便也高高兴兴凑上来,往他嘴上留下个香吻,然后活蹦乱跳地出门去了。

好吧,爱一个是爱,爱两个也是爱,爱三个还是爱,他只爱三个,怎么算不上专情呢?许小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样花心了,不过找了借口安慰好自己,也就想通了不再纠结。

哪个都很可怜,总不能让他们在后宫孤苦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小猫不是无事发生,只是后知后觉在今天窜了,不过问题不大,一只十斤的小号卡车喂一片速诺加点布拉迪就好了!

月末了,球球大家给点营养液喝,蟹蟹!你们不会让我输给别的女人的对不对?人家现在只有你们了~(暗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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