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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我?”我装出慌张羞赧的模样,犹豫着说,“可我没和男生谈过恋爱。”
宁珏只以为我的迟疑是因为恐惧未知,更加灼热地盯着我,语速因为兴奋快了许多:“没关系的,青序,小序……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你同意我追你,是不是?”
我胆怯地望他:“我不知道。”
“我……”
“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一想,好吗?”我打断了他的话,主动凑过去轻抱了抱他,冲他腼腆笑,“可能因为是你,所以我想慎重一点。”
宁珏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脸红透了,好似又觉得不敢置信,手脚局促得无处安放,只知道点头和说“好”了。我们和以往一样走出教室,去食堂买饭,回宿舍,他抢着给我付钱,帮我背挎包,还一副自己占了便宜的高兴模样。
我没有同意,但也适时给出了鱼饵。
是他自己咬住的,和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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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鸣玉打来视频电话时,我还在食堂同宁珏一起吃饭。
食堂里很吵,我不得不戴上耳机。李鸣玉显然是刚睡醒,还窝在床上,头发蓬乱,我又想起那个梦了,那个灰暗的、蒙了尘土的、不复纯真的李鸣玉。
“小鱼,”我笑着,“你昨晚熬夜了,是不是?”
李鸣玉揉揉眼睛,哑声:“昨天在帮一个研究生学长处理PPT,睡得晚了一点,所以才看到哥的消息。哥哥,你是在哪儿?”
餐盘里忽然多了一块炸鸡排,宁珏收回筷子:“你尝尝,这个好吃。”
筷子上兴许还有他的口水,偏又夹了吃食放进我盘子里,我嫌恶地别开眼,但还是说了“谢谢”,这才看向李鸣玉 :“我在食堂,小鱼还没吃饭吧。”
“你和别人一起的?”李鸣玉却问。
“嗯,上次你见过的,”我见宁珏又要给我夹菜,只觉得头疼,说,“你吃吧,我不吃了,我吃饱了。”
屏幕晃荡,是李鸣玉撑床坐起来了,他睡觉不老实,顶头的扣子松开了两颗,坦荡率真地露出了锁骨,是很具美感的肉色,他说:“哥哥,你给我发的消息我看了,你要跟我出去玩吗?”
我顿了顿,温声,“小鱼想吗?”
李鸣玉眨眨眼:“哥哥带我去哪儿玩?”
这我倒是没想好,只是想着先约他出来,李鸣玉见我为难,头微仰着靠着墙壁,倦懒地开口:“哥哥没想好就来约我出去吗?”
脸颊无端发烫,我刚想开口,他却说:“那我很开心啊。”
尽管是双胞胎,但我却也无法在七年的别离后猜透他的心思,我迷茫地看着李鸣玉笑,他低声:“说明,哥哥的目的不是为了‘玩’,而是单纯‘想见我’。”
这句话奇怪,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我一时无言。
宁珏吃完了饭,我便跟着他朝食堂外走,手不小心触碰到了镜头翻转,宁珏挎着我的包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中,我连忙转回,李鸣玉该是没有看到,神情如常。
“好吧,哥哥没想好去哪儿玩,”我小声,“是……我想见小鱼了。”
外头金色日光当头淋下,只觉得热烈,屏幕反光,看不到李鸣玉的脸,只听见他在笑,说。
“那周日吧,刚好赶上十一假期,”耳机里的声音清冽,似乎是亲昵地贴着耳朵在说,李鸣玉说,“我带哥哥出去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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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是接近周六,我便愈发不安,既觉得兴奋,又感到恐慌。
睡眠也变浅,我梦见了十来岁的事,已经变得很模糊了,我站在第三视角,看着自己拿着成绩单站在妈妈面前,小声局促地说:“妈妈,我考了第三。”
穿着长裙的女人轻抚摸我的脸颊,夸赞说:“小序真厉害呀。”
小小的李青序鼓起勇气,拉住了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妈妈,你上次说考好了的话,可以带我去吃麦当劳。”
“当然了,”妈妈笑着,“等小鱼回来就去。”
那天李鸣玉的成绩单也出来了,成绩下滑,连及格线都没有到,他抱着妈妈抽泣,哭得眼睛肿了。李青序站在他的身后,迟疑着拍了拍他的背脊,笨拙地跟着妈妈说:“不哭了。”
晚上,妈妈蹲下身来,说:“小序,我们不去麦当劳了,小鱼没有考好,我们要照顾一下弟弟的情绪,好不好?”
茫然与不解,想问的是“为什么”,却开不了口。
“还有,小序,”妈妈说,“不要和别人说你的成绩,不然小鱼听到会难过的,知道吗?”
手的温度离开,脸变得模糊不清,像溶解在宽长的时间河流中。但心脏却好像被紧紧攥住,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我看见十岁的李青序,他点点头,回到卧室,把成绩单撕得细碎,小声地哭。
我想要抱住他,告诉他麦当劳并不昂贵,我可以请他,想告诉他考第三不是需要遮掩的坏事,而是皇冠。但我刚触碰到他的脸颊,一切忽然都消散了,成了无穷无尽的白。
醒来时闹钟还没有响,我空空茫茫地看着天花板,还在无意识地流泪。
我想起来了,那天最让我难过的是,两天后,李鸣玉给我看一套崭新的玩具,开心地让我和他一起玩,说,这是爸爸给他买的,为了安慰他没考好。
他的被爱从不需要条件。
我关掉了闹铃,轻手轻脚地洗漱,出门时也不过七点出头。
公交车六点半发车,在车站等了不过十分钟就等来了班车,到A大需要五站,我选了靠窗的位置,出神地盯着外面朝我涌来的树,忽然觉得我好像活了十九年,都在努力获得别人的爱。
真可怜。
A大到了。他们的学校比我们漂亮得多,我跟着自习的人一齐进了学校里,新奇地左右打量,坐在一旁长椅上,边吃奶狗书屋里带的饼干,边给李鸣玉发消息,告诉他我在A大等他。
然而才吃完饼干,便听到了手机响。
刚接通,李鸣玉的声音劈头盖脸传来:“你在我们学校里?!在哪儿?”
我一愣:“……好像是教学楼的前面吧,旁边是一个雕像。”
“我知道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匆匆说,“你不要乱跑。”
挂断电话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恼怒,平日里哥哥哥哥的叫得亲,明明这回是我主动来找他,他又凭什么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