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度过危险期,观察了一段时间,平安无事。
关欣欣给贺迟打电话说了这件事,语气难掩失落。
贺迟又去了一次医院,关欣欣守在病床边跑前跑后,殷切地陪笑脸。
外公脱离了危险,贺州又挂上那副乖巧无害的面具,笑着对贺迟说:“哥哥可以送我回家吗?我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贺迟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贺州对这点很有信心。他的这位哥哥虽然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不在乎,但实际上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
他要不断地提醒贺迟,他没了亲生母亲、又失去了一双腿,全都是贺迟和关欣欣的责任。他要用这种方式折磨贺迟。
贺迟看了眼时间,苏星说晚上要煎牛排,让他回去的路上带瓶黑胡椒粉。
他的恋人在家里等他。
贺迟站在贺州面前,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让保镖送你回去。”
贺州没想过贺迟会拒绝他,他脸上温和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又重新修复。
“哥哥有急事吗?”贺州歪了歪头,“连送我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吗?”
“没有。”贺迟说完这两个字,转身就要走。
“哥哥对我这么坏,”贺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妈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这句话一直百试百灵。
果然,贺迟闻言停下了脚步。
贺州坐在轮椅上,勾唇笑着,静静盯着贺迟的背影。
贺迟仰头轻叹一口气,转过身蹲在贺州的轮椅前,喊了他一声:“小州。”
贺州怔住了,笑着的嘴唇慢慢抿起,两手紧攥着轮椅扶手。
贺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叫过他,这个称呼太遥远了,早就蒸发在当年月亮街的小巷里。
“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
贺迟盯着贺州的眼睛,想起那天晚上苏星对他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他平静地告诉贺州:“你要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否则你妈妈知道了,才真的会伤心。”
贺州用力攥着扶手,指尖泛白,牙关都在打颤。
半响,他冷静了一些,拍了拍毛毯,本该是双腿的位置,现在空空荡荡的一片。
他笑着对贺迟说:“哥哥可以把你的腿赔给我吗?”
“不可以,”贺迟没有丝毫被激怒的迹象,他说,“我不欠你什么。”
“那我又欠了谁?”贺州睁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我的腿怎么会没了?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欠了谁吗?”
贺迟沉默,他垂着头,贺州看不见他的表情。
片刻后,贺迟抬起头,眼睛里毫无波澜,他说:“我也想问,我到底欠了谁,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又做错了什么,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偏偏是他撞上了这操蛋的人生。
说完这句话,贺迟再也没有犹豫,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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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迟去超市转了两圈,调味料那个货架上东西太多,他眯着眼找了半天才找着苏星说的黑胡椒粉。
凑近一看,就一个黑胡椒粉还分粗粉、细粉、纯粉、海南粉、云南粉和四川粉。
就一瓶调味粉都能整出这么多花样,费事儿。
贺迟拿不定主意,照着瓶身上的标签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哪个适合煎牛排,干脆给苏星打了个电话。
“喂?”苏星很快就接了。
“喂,冷酷宝,在哪儿呢?”贺迟问。
“……”苏星无语,“你打个电话来就是说废话的?在家。”
贺迟傻乐,说:“我知道,就是想听你说你在家。”
听到他说“在家”,就觉得安心和温暖。
“有毛病,”苏星笑着问他,“回来没?”
“在超市买胡椒粉,”贺迟手指在货架上点了点,“你要的是那种粉?有粗的细的纯的,还有不同产地的。”
“随便。”苏星恶狠狠地说,“快回来,要饿死了。”
“到了到了,”贺迟都不用仔细想,就能描摹出苏星装凶装狠龇牙咧嘴的那副小样子,“我就在小区的那个超市。”
“跑着回来。”苏星说。
“得令!”贺迟应了一句,又接着说,“今天有个人说想要我的腿。”
苏星那边静了两秒,才出声问:“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不能同意啊,”贺迟笑了起来,“我说想要我的腿可以啊,只是我自己也做不了主,得问我家小状元。”
“很好。”苏星表扬他。
“你说的,我的身体归你管,腿当然也归你管了。”贺迟往两边瞅了眼,这排就他一个人,于是他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说,“第三条腿更归你。”
“……”苏星冷冷地回答,“别骚了,五分钟之内没回来,就拿你第三条腿下饭。”
“我操那可不……”
话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嘟--”的忙音。
苏星挂了。
小家伙还挺害羞,脾气还挺大。
贺迟对着手机屏幕笑了笑,在那几款不同的黑胡椒粉上来了个点兵点将,最后点到了一瓶纯黑胡椒粉。
结账时看到收银台小架子上摆着套套,贺迟忍不住瞟了好几眼,包装还挺好看,不知道好不好用。
他摸了摸鼻子,起了点儿歪心思。
贺迟假装自己是个买套老手,先点了根烟,再漫不经心地随手拿起一盒,丢给收银员:“一起结了。”
走回公寓就几步路,贺迟握着那盒小东西,手心都在发烫。
什么时候才能用上?
苏星三月初生日,就剩不到半个月,离他自己的生日还有不到三个月。
等到成年了就可以。
这个成年到底指的是他成年,还是两人都成年?
到了电梯口,贺迟看着手里那盒粉色包装的套套,狠狠心还是扔进了垃圾桶里。
想想还是算了,这么早就把东西买回去,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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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苏星窝在沙发上看一个纪录片,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贺迟脱了大衣外套,跺了跺脚,冲过去一把抱住苏星,说:“外头太冷了,还是家里暖和,我的牛排呢?快去煎。”
苏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困。”
“不许困,刚还说要饿死了,我可是在五分钟之内就到家了啊!”
贺迟两手环着苏星的腰,直接把他抱了起来,架着他到了厨房,把他放到料理台前:“快做饭,没饭吃就吃你了。”
他说完还拿胯在苏星身上蹭了两下。
苏星踹了他一脚,从冰箱里拿出上午买好的速冻牛排。
贺迟把装着黑胡椒粉的小袋子丢到桌上,说:“放这儿了啊,我去个厕所,憋的不行了。”
苏星拿出黑胡椒粉,袋子里滑出一张购物小票,他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十三块八毛的胡椒粉下面还有一件商品。
大号、零感、透薄、润滑、持久。
苏星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小票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手抖了一下,扔了一次还没扔进去,他走过去要捡起小票,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一下,险些摔跤。
恰好贺迟提着裤子从厕所出来,打趣他说:“哟,刚抱了一次这就连路都不会走了?行吧,以后你走哪儿我就抱你到哪儿。”
苏星干咳两声,凶神恶煞地说:“滚。”
贺迟系好裤带,吹着口哨在厨房里溜达了两圈,苏星冷冷一眼瞥过去,贺迟才闭上嘴,憋着笑走了。
吃完晚饭,贺迟拿手机帮苏星录网课视频。
之前录的几次课反响还不错,老师长得帅,讲题又清楚,买课的学生不少,就是有些家长在评论里说这老师看着年纪怎么那么小。
苏星早上特地去买了幅金属框的眼镜,不带镜片,他戴上去斯斯文文的,配上他自带的高冷气场,精英气质十足。
“怎么样?”
苏星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他第一次戴眼镜,还有点儿不适应。
贺迟从手机屏幕里看到苏星,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眼底浮起了笑意,说:“我的小状元好帅。”
苏星站到小黑板前,拿起课本,说:“准备好了,你说开始就开始。”
“等等!”贺迟突然打断,“你把衬衣扣子扣上。”
苏星低头看了眼,说:“扣了啊。”
“最上面那颗,”贺迟指着自己的脖子对他说,“扣上。”
“这都到脖子上了,不用扣。”苏星说。
“不行!”贺迟坚决反对,“扣上,万一有人对着你脖子撸管怎么办?”
苏星:“……傻逼。”
他嘴上这么骂了贺迟一句,还是乖乖把脖子上那颗扣子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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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完了视频,贺迟把手机扔到一边,猛地冲上来把苏星按在沙发上。
“干嘛?”苏星推了他一把,坐了起来。
“苏老师给他们上完课,该到我了。”贺迟在苏星腿根轻掐了一下。
他刚才透过手机屏幕盯了苏星两个小时,小状元穿着白色衬衣,下摆塞进黑色修身裤,腰上线条漂亮流畅的像一幅画;他戴着金色边框的眼镜,更衬得皮肤白皙;他讲题的时候神情专注,写板书时露出瘦却有力的一截手腕。
贺迟看着看着就兴奋的不行。
“行啊,”苏星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问他,“你想上什么课?物理?数学?”
“老师刚才不是说,”贺迟站在他面前,弯下腰,把苏星整个罩进他胸膛里,故意逗他说,“要拿我的一条腿下饭?要不要现在试试?”
“好啊。”
贺迟万万没想到苏星能答应,还答应的这么爽快。
他愣了一下,苏星在他胸膛上轻推了一把,贺迟顺势直起身,苏星毫不扭捏地伸出手。
咔哒--
裤带解开了。
苏星抬头,朝着贺迟挑了挑眉,用气声说:“我试试。”
他偏头靠近,用牙咬住贺迟的长裤拉链。
贺迟低头,从他这个角度看不见苏星的表情,只见到他的金色镜框、挺拔鼻梁和那颗泪痣。
明明连衬衣扣子都扣到最上一颗,贺迟偏偏觉得苏星性感的不行,连发梢都被诱惑浸透。
他连呼吸都停住了,浑身的血液朝着一个地方冲。
苏星叼着链头慢慢往下滑,金属镜框刮在拉链上,发出“呲啦”的长声。
贺迟想说可以了,他不舍得苏星为他做这个,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两只手扶着苏星的头,十指插进他头发里。
拉链拉到最底端,露出纯黑色的内裤,里面是鼓胀的一大包。
苏星轻笑一声,温热的呼吸喷在上面,贺迟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不试了。”
贺迟正屏着呼吸,苏星就灵活地屈身,从他手臂下溜走,飞快地进了房间。
“……操啊!”贺迟傻了五秒才反应过来,两三下脱了长裤,支着帐篷追了进去,“不行!你这老师不负责任,我去投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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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做饭、学习、录视频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新年。
贺迟昨天就回了贺家,苏星起了一大早,去市场买菜,大多是放盘子里就能吃的熟食。
他们这边的习俗是吃年夜饭前要放炮,苏星摆好盘,布了三副碗筷,一个人坐在桌边等着。
窗外响起了鞭炮声,苏星安静地听完。
假装这是他们家放的鞭炮。
最后一声炮响结束,苏星才起身,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仪式。
他敲了两下苏红的房门,说:“吃饭。”
苏红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她穿着长袖长裤,脸上打了很厚的粉,像是涂了劣质的白色墙漆。
看见桌上的那副空碗筷,苏红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开了一瓶酒,说:“人都死了几年了,你还放他的筷子干嘛。”
苏星也给自己开了一瓶酒,仰头喝了一口,说:“他是我爸,总要有个人记着他。”
苏红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母子两人沉默地对坐着,客厅的二手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声音开得很大,电视里观众发出欢快的笑声。
苏红喝了很多酒,她有些醉意,迷迷瞪瞪地笑了出声。
苏星也喝了不少,但他酒量好,还很清醒。
苏红笑着笑着就趴倒在桌上,嘴里嘟囔着说疼,太疼了。
“哪里疼?”苏星皱着眉问。
苏红摇摇头没回答,问苏星:“你恨不恨我?”
苏星沉默地喝了半瓶酒。
苏红笑着说:“我知道你恨我,你看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苏星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你对不起你自己。”
“我?”苏红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自己鼻尖,“我对不起我?”
她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半,手指就开始发抖,连烟都拿不住。
她把烟扔到地上,拿手掌抵着脸,半响,苏星听见她哽咽地说:“你走吧,去找你亲妈,我知道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