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拉——”
楚湛猛低头看过去, 只见顾谨言那只沾血的手已经拉开了裤链。
楚湛瞬间瞪大眼睛,脑袋轰得一声。
当然,还有刘询。
“不是…….顾总该不是要边开车边打飞………”
然而最后一个字被惊恐地咽进了喉咙里, 因为楚医生被顾总一把抓过脑袋按下。
“!”楚湛瞳孔狠狠地震了震,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顾谨言的手掌如同铁箍, 死死按着他的脑袋。
而他的双手束缚着, 根本还不了手!
只能将脑袋竭力晃动, 他大惊失色喝道:“顾谨言, 你他妈要干什么!”
顾谨言一边握着方向盘专注看前方,一边大手却死力按压楚湛的脑袋,楚湛动,他就更使劲。
“顾谨言!你疯了吧!”然而楚湛一张口,张启的嘴唇便碰到。
近在咫尺, 散发着专属雄性的气味, 令他不由脸颊瞬间泛起细小的颤栗。
他赶紧将嘴闭上, 可惜没有双手的平衡支撑, 难免擦过嘴角和脸颊。
皮肤触碰到,灼烧得他热血不断涌上脸庞,甚至染红了那双清冷的桃花眼。
他生怕顾谨言趁他不留神,按着他的脑袋来一个猛扎, 所以他只能疯狂摇晃着, 鼻腔内不断发出隐忍抗拒的闷哼声。
“你说的对,时间紧迫。我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你,我要把你逼迫我的通通还给你, 至少在我杀了你之前!我不能让你死得太轻松。”
楚湛快要支撑不住了,顾谨言更是狂躁得直接手刀劈了他的后脖颈。
“刘…….刘医生…….”楚湛在昏迷前硬是开口叮嘱了一句, 他清楚这下自己在劫难逃了。“麻烦你别看………”
刘询活了三十几年,也算是一手飞机一手网盘,见过世面的过来人。
可现在发生的一切,他真的………他真的欲哭无泪。
“楚医生,你放心,我现在就跳车!绝对不看!”
楚湛没昏迷多久,醒来听见顾谨言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醒了?”声音粗且沉,还携带着喘息。
“呃!唔!”楚湛根本说不出话来,口水顺着下颌淌下。
他想狠狠咬下,却被顾谨言的手掌重重地一压下。
别说咬了,天灵盖都差点飞了。
疯子,简直是疯子!
车子还在马路上疾驰,伤口处也不断出血,即便是这样,他居然还有心思!
喉咙入侵异物,楚湛连连干呕,眼尾迸出水痕。
“呕呕!”他喉咙中的肌肉由于不适应而狠狠挤压。
“嘶——”顾谨言皱着眉头闷哼,苍白与些许绯色使他俊美的脸呈现出妖冶的性感。
他紧扣着楚湛后脑勺的手掌开始收拢,几乎又是抓着头发,深而黑的眸底骤然闪烁。
楚湛预感到不妙,他不断收缩着瞳孔,心惊胆颤地察觉着口中的动静。
“唔———”
楚湛整个人抽筋似的挣扎起来,被领带捆住的双手拼命砸顾谨言的腿,双脚更是疯狂乱蹬。
“唔———!”楚湛瞠目欲裂,眼珠都快瞪出去了。
顾谨言的腹肌重重地起伏了几下,随即餍足地叹息一声。
“咳咳咳!”楚湛的大脑已经成雪花片状了,他双目失焦地被顾谨言推开,推回了座椅。
待回过神后,他猛地一弯腰开始干呕,然而已经晚了。
他彻底说不出话,只瘫在座椅上喘气。情绪久久未能平复,胸膛不停起伏着。
霎时间,他感到疲惫至极,他想过破口大骂,但一想算了。自从给顾谨言催眠以来,骂得也不算少,显然没有意义了。
更何况这一次严格说起来,算是他咎由自取。他不停激怒,不停逼迫顾谨言,彻底将对方在这个世界里压制在身体深处的恶劣因子给激发出来。
天色微亮,青白色中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霾,泛起丝丝凉意。
汽车疾驶在空无人烟的公路上,警笛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也许已经被顾谨言给甩脱了,楚湛心想,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等着催眠时间来到,精神刺激过头后,便剩下一身的怠倦。
他枕在真皮椅背上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
顾谨言此刻格外安静,几近行尸走肉般开着车。根疏分明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如同一潭死水般幽暗空洞。
若不是楚湛口腔内弥漫着苦涩的味道,真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昏迷时产生的幻觉。
车子靠在路边停下,顾谨言身上被楚湛刺伤处的血渍已经干涸,半干半湿黏糊地覆在皱乱的衬衫上。
“啪嗒——”他摸出一根烟含进嘴里点上。
楚湛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色,秋季的公路两旁草木枯萎,像是驶入戈壁滩,入目一片荒凉。
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等到顾谨言的这根烟吸完。
楚湛忽然心里有些恍惚,从第一次催眠到最后一次,荒谬却又真实。所有的剧情在这一刻涌现在脑海中,他莫名体会到了将死之人离开世界前的感受。
只是他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被催眠折磨的精神即将得到解脱。
顾谨言的烟终于抽完了,他将烟头丢出车外,继而目光悉数落在楚湛的脸上。
而他自己则一张脸白红青紫,到处都是惨烈的痕迹。
楚湛看着这个模样的他又顿觉感慨,仿佛耀眼夺目的天之骄子跌落尘土,浑身沾染上了一股死寂又颓败的气息。
“终于要杀我了吗?”楚湛现在没多少恐惧了,他坦然接受想象中各种虐杀的手段,如果运气好,兴许在这之前便结束催眠。
如果运气不佳,那么咬咬牙这把硬骨头也撑过去了。
所以他靠着座椅慢慢阖上了眼。
他听见旁边发出动静,当他以为对方是要准备什么挖掘的工具时,身下的座椅缓缓下沉。
他愕然地睁开眼,看见顾谨言沉默地靠了过来,接着他覆在了身上,俩人四目相对。
“…….”楚湛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顾谨言没说话,眼神沉静得仿佛一面湖水,不起丝毫波澜。
他褪下了楚湛的裤子。
“………”果然还是先奸后杀。楚湛悲催地想着,但是他不再反抗了,因为再令一个男人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刚才也经历了,他觉得自己的抗压能力也不比顾谨言弱了。
反正横竖将面临死亡或者结束催眠,还不如省点力气。
他也闭上了嘴,狭窄的车厢内,两个人诡异地沉默着,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止不住地泄漏。
谁也没有闭眼,就这样注视着对方。
楚湛只有吃痛时,面部表情才略微扭曲一瞬,但…….他不否认这个过程是极其细腻温柔的。
仿佛在濒临死亡前进行的一场仪式,又如情人间甜蜜交颈。
顾谨言不再吻他,只是搂着他的腰,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
后座还躺着那束白玫瑰,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他亲自去挑选的。从花苞到枝叶,他都选最好看的。
他仿佛还能看见当时的场景,他眼底溢出笑,心里充实着暖意,如同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又抑制不住紧张。
过了一夜,在闷闭的环境中,花苞都展开了,洁白的花瓣边缘泛着一些黯淡的颜色,用不了多久便会枯萎凋谢。
楚湛的手兴许都没有碰过它们。
顾谨言睫毛微微颤动,心中弥漫开巨大的痛苦,他清楚这一刻,自己好不容易重新拾起的感情跟着这束花的结局一样从此腐败。
有多么的不甘心就有多么的遗憾,最后遗憾全成了恨。
他顿时喉咙里割痛得难以呼吸,只得细密地喘着气。
楚湛望着顾谨言的眼眶逐渐发红,尤其是眼底衔接眼尾处,那些红血丝仿佛都在控诉着承受不住的酸涩。
他又看见了水润的光,缓缓地凝聚到漆黑的瞳仁处,最后垂直滴落到了他的脸颊,滚烫得渗入皮肤。
顾谨言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这八年,每次你强迫我的时候,我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你臣服。可是当我真的做到后,我发现并不痛快。”
“你为什么要给我期望。”
楚湛听着他闷着声音,压抑地控诉。看着他颤抖的肩胛骨,心里感到无比苦闷。
他只能睁着眼望着车顶。
一场情事,上床如上坟般庄肃。
“我问你,到这个地步你后悔吗?”
顾谨言的鼻音逐渐浓重,“本来一切都可以不同,是你导致的。”
楚湛喉咙里哽了下,可他还是摇摇头,“你最好现在就用力干死我,否则我还会做同样的事。”
顾谨言身体一顿,继而恶狠狠地咬着他的脖子,牙齿嵌进皮肉,带出血腥。
“如你所愿!”
终于在疼痛中,楚湛胸间的苦闷消散下去,只是催眠时间迟迟未来,令他在顾谨言的身下吃了不少苦头。
八年来的痛苦夹杂着欲望彻底令顾谨言疯狂,等到结束时,楚湛整个人都迷糊了。
顾谨言面色冷峻重新回到驾驶位开车,速度快得仿佛整辆车底盘不稳。
楚湛下身光着,只有过长的风衣勉强遮羞,却遮不住斑驳的痕迹。
他看着自己这副狼狈的姿态,疲惫之余又忍不住讥讽道:“怎么还没弄死我?你要不弄死我,我一旦脱身,你就死定了。”
“闭嘴!”顾谨言狠狠砸了下方向盘。
他眼神冰冷地剜过来,“我会如你所愿,但绝不会让你轻轻松松死!”
“我所受的一切,你必须得承受千倍百倍!”他越说越激动,如果不是抓着方向盘,那肯定是抓着楚湛的脖子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只见一辆货车飞快地擦着车头冲了过来,裹挟着一股猛烈的波浪。
顾谨言猛打方向盘却根本来不及避闪,瞬间天崩地灭,整辆车在马路上翻滚着。
楚湛没系安全带,整个人狠狠撞上车顶又跌落,破碎的玻璃猝然在眼前炸开。
大脑顷刻间空白。
等到他再次睁眼时,他以为催眠结束了,然而身体四肢的剧痛又将他拉回车祸中。
楚湛整个人被挤压在车皮与座椅间无法动弹,浓重的汽油味不断涌入鼻间,眼前血色一片,他竭力地睁眼,却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飞快流失。
顾谨言的情况比楚湛好很多,他看着卡在变形车体内的楚湛。
楚湛也在看他,一张脸毫无血色,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如水注般淌下。
顾谨言就这么盯着楚湛,他不清楚这一刻自己想的是什么,也许他该任由楚湛就这么自生自灭。
依这种程度的伤势,用不了半小时,楚湛就会失血过多死亡。
但“死亡”两个字又让他的心沉沉地坠落。
他恨楚湛,恨到亲手杀了。
可是看着这张清俊的脸,一想到这个八年来朝夕相对的熟悉面孔,即将死亡,未来再也不会见到,他忽然心脏密密麻麻地痛。
楚湛看着情绪不明的顾谨言,脸上强撑起一点虚弱的笑,“顾谨言,我要死了,你自由了。”
顾谨言瞳孔颤了颤,如果忽略后面对楚湛产生感情,那么自由便是他八年来的唯一诉求。
以后他自由了,以后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怎么还不走?”楚湛气若游丝。
顾谨言分明可以离开,可是他的身体仿佛也被桎梏住一般。
楚湛快没力气说话了,“如果你觉得让我这样死了不解气,那你得动作快一点,我还能撑一…….”
楚湛开始艰难地呼吸。
顾谨言眼内挣扎了好久,他开始问自己,真的想杀了他吗?
这样的楚湛脆弱得完全用不着他动手,而那些刺耳的激怒的声音也随着一个人生命逐渐流失而平复。
最终顾谨言一言不发撞开了车门。
楚湛看着他踉跄离去的背影,慢慢被黑色的浓烟隐去,他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这样也好,治疗到最后一刻也不松懈。他走才好,走了,说明治疗是成功的。
一个被逼迫八年之久的人理应该憎恨自己,理应该决绝无情。
楚湛闭上了痛胀的眼睛,他静静地在车内等待死亡,等待催眠结束。
汽油味愈来愈重,刺鼻的浓烟弥漫,当楚湛认为兴许下一秒就会爆炸时,身边骤然响起动静。
他睁眼一看,顾谨言苍白带血的脸便冲入眼帘。
他表情沉静又狠厉地撬着变形的车门。
这一刻,楚湛的内心被狠狠地冲击了。那是一种被抛弃后独自等待死亡的绝望,突然又宣告着他并未被放弃的心情。
令他的心瓣止不住颤栗。
“顾,顾谨言………”
顾谨言没有看他,汗液混着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
“你回来干什么………”
顾谨言咬着牙,肌肉虬结的手臂奋力向外一拽,车门被打开了。
他托抱着楚湛的上身,费力地将人从车内拖出来。
楚湛的情绪霎时翻涌,感动与不安席卷大脑,他被顾谨言半拖半抱到马路边时,顾谨言也没力气了。
但车子随时会爆炸,顾谨言还是得撑着力气,可正当他重新站起时,楚湛却抓住了他的手臂。
“为什么…….你要回来。”
顾谨言不语,只是垂着眸。
楚湛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早已红了眼眶,他哽着声音又加重语气问:“你为什么!?”
“你不是很憎恶我的逼迫吗?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你不是恨我吗?”
然而楚湛却没有得到回答。
“我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到底要什么?”
顾谨言抬起了眼,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无奈与妥协在眼内缓缓流淌。
许久后。
他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一个字。
“爱。”
楚湛的心跳由缓慢到加速,他颤着唇问:“什么?”
“要爱。”
顾谨言眼神坚定,“要你。”
楚湛喉咙哑了一瞬,再也说不出话。
历经这么多事情,他伤害顾谨言,又被顾谨言伤害,到最后一刻他还在不肯松懈治疗,那样疯狂地将人逼入绝境。
可兜兜转转,还是失败。
天空在变幻,远处的群山也如同马赛克破碎掉落,正绵延不绝而来,恢弘又壮丽。
催眠时间的到来终究慢了一步,可即便到来在了关键时刻那又如何?
顾谨言的感情无法改变,即便催眠醒来,失败仍旧是失败。
楚湛的视线慢慢在他的脸上逡巡,顾谨言眼内的偏执刺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你是傻还是蠢?”他不由鼻腔内涌满酸楚。
顾谨言认命似的叹了声气,“走吧,这里不安全。”
楚湛疲惫地闭了闭眼,“时间要到了。”
“什么时间?”
顾谨言问完,顺着楚湛的视线抬头望去,他顿时震惊。
“催眠时间。”楚湛看着他说,“我们要醒过来了。”
“什么意思?”
“治疗失败了。”
“什么治疗?”顾谨言听不明白,可是从楚湛的表情里他隐约察觉到某些事情即将浮出水面。
“顾谨言,你反感我对你做的一切吗?”
即便是回头不愿放弃楚湛的情况下,顾谨言也毫无疑问眼底闪过厌恶之感。
楚湛说:“晚上的时候你问我,如果时间倒流,我还会选择同样的做法吗?”
“我会。”他目光紧紧锁着顾谨言的眼睛,“不论多少次,不论我喜不喜欢你,对你有没有感情,我都会那么做,并且我不后悔。”
顾谨言神色痛苦了一瞬,“我知道。”
“你不知道。”楚湛艰难地说,“顾谨言,其实我是你的心理医生。”
顾谨言面露疑惑。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只是催眠中虚构出来的世界,在另一个真实世界里,你生病了,我是治疗你的心理医生。”
一般人无法相信,楚湛知道,他抬不起手,便仰起头望着天空。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破碎后,这个世界就结束了,我知道你会相信我说的。”
实际上,顾谨言不得不信了,因为外界光怪陆离的变化。只是他不能消化,他突然感觉一股复杂的情绪将他紧紧包裹,紧接着那些恩怨纠葛变成了迷茫无助。
过了片刻他问:“我生了什么病?”
楚湛沉默了一瞬,“一种精神病,控制不住自己逼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就像…….我对你做的事。让你无比恶心反感的事,所以我用同样的手段去治疗你。”
“所以你对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治疗手段。”顾谨言问。
“是。”楚湛道。
“片场你带病探班,游轮表达心意,这些都是你的治疗手段。”
楚湛点点头。
顾谨言又问:“昨天晚上也是假的?”
他忽然苦笑了下,“那么八年来你表现得那么喜欢我,也都是假的。”
他的语气不再是疑惑,只是笃定。
“那个不是我,是你幻想出来的楚湛。”楚湛顿了下,“也许八年里的楚湛是真的喜欢你。”
顾谨言陡然抬眸逼视他:“那你呢?”
楚湛垂下眼躲避他的目光,他深吸了口气道:“顾谨言,我是你的医生。”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治疗失败了。”楚湛很累了,他彻底失去力气倒在马路上,强撑着眼皮与顾谨言对视,“我以为用同样的方法治疗,你会受不了逃离,或者杀了我。”
顾谨言看见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没想到你还能回来救我,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固执…….愚蠢。”
地上的楚湛面色灰白,毫无生气。然而令顾谨言感到最无措的却不是楚湛的死亡,而是楚湛口中那个未知的现实世界。
他默默地躺到楚湛身边,紧紧贴着他的肩膀,望着天空一点点破碎后呈现出无限的黑暗。
他又侧过头去看楚湛的脸,楚湛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服贴在眼睑下,看上去那样温顺。
“你还没有认真回答我的问题。”顾谨言喃喃着,慢慢握住了他仍有温度的手。
“你喜欢我吗?”
“那个世界的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