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单位不比企业,上下班一般不打卡。
肖文知道贺坤是上午十一点见的总书记,到了中午也不敢跟贺坤打电话,在食堂吃了饭,磨磨蹭蹭一个中午就过去了,下午又上班了。
下午下班是五点半,肖文五点钟实在坐不住了,想偷溜又想不过是上班第二天,影响太不好了,而且就算是回到家去,贺坤应该也不在家,应该会在爷爷那里。
要不,到爷爷那里去一趟?
其实贺老爷子还是挺希望和喜欢肖文去找他的,但肖文虽说认了干爷爷,认了干爸干妈,但实际上小民思想仍是根深蒂固,真让肖文自己去找他们,心里又有些虚。
就在肖文由于纠结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贺坤打来了。
肖文赶紧接了起来,就听到贺坤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文文,到楼下来,有人接你过爷爷这里。”
肖文听到这里高兴得猛地站了起来,看下时间也差不多五点二十分左右了,早走迟走也不差这十分钟,收拾下东西把门一关,就直接奔下楼了。
肖文的办公室在农村研究局大办公室的左边,而中政室综合楼的楼梯在大办公室的右边,肖文下楼总是要经过大办公室的。
肖文匆匆离开的样子自然被正准备下班的白如雪看到了,她好奇地从楼上看下去,见到肖文在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来到了楼下,刚站定,一辆黑色的轿车驶了过来,轿车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帮肖文打开了后排的车门,肖文似乎向他说了声谢谢,正准备坐进去,却又像看到什么似得惊讶了一下,顿了几秒钟,终于坐进了车里。那来开车门的人也上了车,车子极快又平稳地离开了。
白如雪还惊叹在贺坤的待遇之时,心里想着还有专人下车来帮开车门,真真是大家公子的待遇啊,就在这时,听到旁边有个人在说话,“奇怪,这个车牌怎么看起来这么熟呢?”
白如雪转过头,正是蓝青江在那里低语,见白如雪看他,便问道,“如雪,你认得这个车牌吗?××××××,这个车牌我怎么越想越熟啊?”
“这不是贺总理的专座嘛?”白如雪白了他一眼,他们这些京城中央机关的小职员,对这些是最熟的了。
“哦,对哦,我怎么给忘记了。”蓝青江倒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震惊起来,指着那黑色轿车离开的方向,“刚才肖处长进的就是贺总理的专座啊?”
白如雪一愣,看着早已经没有半点痕迹的,自己熟悉的不行的综合楼门口的地面,也在发着呆。
肖文兴奋地冲下楼,他知道以他的地位行事,应该沉稳淡定,但他此时真的做不到,更何况这时楼梯上根本没人。
刚下楼,就见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进来,他也不知道谁会来接他,但听贺坤的语气,应该是他会派个人来接,是什么车子他当然就不知道了。
轿车停下来,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这个人肖文并不认识,但他似乎认识肖文,竟然过来帮肖文把车后门打开,笑着说,“肖处长,请上车。”
肖文笑着说声谢谢,正要上车,突然看到车子后排坐着正看着他的男人,竟然是贺副总理。
肖文愣住了,连忙叫了声“贺总理”,贺卓康看着肖文,倒是轻笑了,“先上来。”
肖文应了声“是”,坐上了车。
贺卓康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应该叫我‘爸爸’才是,怎么叫起‘贺总理’来。”
肖文看着淡笑着的贺家老爹,心里有几分慌乱。当时认干爹干妈是贺老爷子的意思,当时谁也不好拂贺老爷子的意思,虽然肖文是千愿意万愿意,但肖文也不知道贺老爹和贺老妈心里是怎么想的。而且,肖文心虚啊,如果有一天贺老爹贺老妈知道他与贺坤的事,还会这样平静亲切地对待他吗?
肖文也没有注意到,贺卓康叫肖文叫他的是‘爸爸’而不是‘干爹’。
“怎么?不愿意?”贺卓康似笑非笑地看着肖文,“你脖子上戴的见面礼还是我们送的,怎么‘爸爸’都不愿意叫了?”
“不,不……”肖文被贺卓康这么调侃一下子窘过了,他还真不知道原来严肃有加的贺副总理还有会调侃别人的一面,“爸爸。”
叫了一声‘爸爸’之后,肖文倒冷静了许多,心情也放松下来,到似这个‘爸爸’也容易开口了,“爸爸,怎么是您来接我了?”
“呵呵,刚好顺路。”贺卓康这么说着,但肖文却不怎么信,似乎贺卓康也不需要肖文相信,“小文,你知道小坤今天去见总书记了吧?”
“知道。”肖文点点头,其实他知道的不多,大大概的事情是知道的。
“你知道小坤向王主席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吗?”贺卓康问道。
“不知道。”肖文诚实地摇头,贺坤没有告诉他,他当时也没问。肖文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贺坤有告诉他,他便听着,贺坤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贺卓康看着肖文的眼神和表情,知道这个孩子真不知道,他倒是笑了,从这里却又能看出,自家儿子对这个肖文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有时候,不告诉,也是一种爱护。
“小坤向王主席提了两个条件。”贺卓康坐直身子,没再看肖文,“第一个条件,是要求三年换届选举时,让我当上总理的位置。”
贺卓康话音刚落,肖文掩饰不住满脸的欢喜,“那太好了,恭喜爸爸。”
贺卓康再次忍不住转头看向肖文,那真诚的不可掩饰的喜悦也带动了他的情绪,笑着说道,“呵呵,也不是板上钉钉,三年后的事,变数很大。不过,一般情况下,三年后换届,老王家是不会提出反对的,其他就靠我们自己的努力了。”
贺卓康这话说得谦虚,但京城里最主要的两大派系中,就是老王家的派系一向是与老贺家对着干,如果老王家不反对,那总理的位置就不会有大的变数。
肖文脸上还是欣喜,笑着问道,“那第二个条件呢?”
肖文问这话时并没有觉得什么特别,但贺卓康看向肖文的脸色却复杂无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让肖文都有几分不知所措之后,才开口道,“小坤的第二个条件,是要求王主席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时提出‘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议题。”
贺卓康话音刚落,肖文的脸色都变了。
肖文终于知道为什么贺卓康特意来接他,为什么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审视。
肖文一直都在想象这个情景,他想到了无数个可能,但似乎贺卓康特意找机会来找他谈话这个可能他没想到,他想到的更多的是贺妈妈伤心的眼神与对他厌恶,他自动把贺卓康的复杂的眼神也理解称为了一种厌恶。
贺卓康没想到肖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但他看得出这个孩子眼里闪耀着的那种恐惧与坚定,这孩子什么话都没说,但那双眼睛却似乎什么也说了。
“爸,哦,贺总理,”肖文开口时却异常的冷静,压抑着深深的害怕,他是真的害怕,害怕贺坤父母厌恶的眼神,“对不起。”
肖文对着贺老爷子有勇气去争取,但不知为什么,对着贺坤的父亲,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要为自己怎么辩解,怎么强调自己对贺坤的爱,不离不弃,没有他不行之类的,却又苦笑,如果贺卓康拿贺坤的前途为由让他放弃呢?
毕竟贺坤使他们唯一的亲生儿子。
贺坤要与肖文在一起,而且还谈到了‘同性婚姻合法化’这个问题,明摆着贺坤并没有在表面上娶个老婆生个自己的孩子,私下里与肖文再在一起,贺坤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要把他与肖文的感情公诸于众。
这样的事情不说公众能不能接受,首先,贺副总理与夫人能同意吗?
其实这些问题肖文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但他最终没有想出一个结果来,而他也没有想到,要正面面对的时候如此快就到了。
虽然贺坤说过,贺老爷子同意就没多大问题了,但是肖文从小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情感上觉得父母更为重要,所以,在他想来,贺坤的父母才是真正的难关。
贺卓康在肖文说了‘对不起’这句话之后,一直也没有开口,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今天来找肖文,刚开始真有一种震惊后的无奈,这个儿子他从小就管不了,但他还是想在认真看看,儿子爱上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他见过肖文,而且还认了干儿子,但还真没认真仔细地观察过他,或者说,从来没有从儿子的爱人这个角度去看过他。
肖文一直没有听到贺卓康的应话,也没有其他的让肖文别纠缠贺坤之类的话,他偷偷地抬头看了贺卓康一眼,咬牙鼓劲,“要不,您,您打我一顿吧?”
贺卓康一愣,却忍不住笑了,越笑越大声,越笑就越忍不住,笑得肚子都快疼了。最后终于慢慢止下来,只面带笑容,用手指了指正尴尬的肖文,叹道,“这孩子,哎,你还是叫我‘爸爸’吧,我听着舒服。”
啊?
肖文睁大眼,盯着贺卓康看,轿车慢慢停了下来,已经到地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