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被几千斤重的钢板逼来,双手撑着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眼前钢板有十公分厚,形状方正严丝合缝适配甬道,密密麻麻的一百零八根尖锥,根根都有小臂长。
刘玉茂跟李威军已经傻了,比被困在陪葬坑时还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转瞬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首先是突然飞来能把他们刺成麻辣小串的巨大钢板,其实是有个能用双手撑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人。
袁祈从纪宁身后探头一股铁锈腥味窜入鼻尖,他下意识望向纪宁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的十指紧握,手背青筋因为用力突起,却没有被割伤。
袁祈自从知道第八组是干那个的,就已经不把纪宁划在正常人的范畴中了,尽管如此,但这也太……
强的不正常了。
袁祈借着掉在地上的微弱照明符光找到血腥味来源——钢板前侧一片黑红血痕,以纪宁双手撑住的位置为中心,涂抹飞溅,顺最底下钢刃上流过的液体已然半干,积成水滴状的小块,被照明符映的清清楚楚——
袁祈深深吸了口气。
他在菜市场送过货,知道这是血液凝固后的模样,此刻出现在墓室中,多半是人血。
这些人血并未经历过百年千载,是近期才沾上去的。
也就是说在不久前,曾经有人,被钢板击中,粉身碎骨。
他适时想起下墓前李潼阳说的,第二批下墓后失踪的村民。
纪宁手臂上青筋都起来了,紧实好看的肌肉紧绷成块,眼珠往后一摆。
发现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三个人竟然都在发呆,他头也不回,冷声说:“看什么,还不跑!”
“好。”
袁祈瞬间回神,也不啰嗦,将“听领导话”发挥到极致拔腿就跑。
刘玉茂看着钢板上淋漓的血痕心脏狂跳,好像一张嘴就能蹦出块带血的内脏,四肢打颤,手脚冰凉都控制不住身体,
纪宁的话将他从失魂状态惊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骤然拉住李威军的胳膊转过头往后跑。
李威军被扯的一个趔趄连话都说不出来。
刘玉茂后背湿透,汗毛直立,跑出两步后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强烈的心悸感,回头看了眼苦撑的纪宁。
跟喋血吃人的巨大钢板比,纪宁孱弱的随时都会倒下,给人一种撑不住的感觉。
刘玉茂心跳如雷,他看不见人,只能听见前方脚步声,扬声问袁祈。
“我们就这么走了?”
袁祈脚步未停,头也不回:“不然呢?”
刘玉茂说:“我们得回去帮帮他。”
袁祈心说帮个屁,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年轻人,你看清楚那钢板的重量,你觉着咱俩加起来够不够被压成一张饼的?”
刘玉茂拧紧眉头,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有些事情做与否跟能力无关,心中道德感作祟。
“那我们就这么把他丢下自己跑了吗?他还能撑多久?”
袁祈回头瞟了眼,别说是纪宁,连身后的刘玉茂和李威军身影都被黑暗包裹看不分明,不禁担心那个傻狍子一样挡在他面前的队长怎么样了。
钢板呼啸而来那一刻,他义无反顾冲在前方,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动作归于本能。
袁祈心底泛起一圈涟漪,但这圈涟漪并不足以影响理智。
他脚步未停,“有多大能力就干多大能力的事儿,有时候勇敢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不给别人添乱也是一种美德。”
刘玉茂不接受这样的解释,他一直接受的教育和尊崇的是信念是“文死谏,武死战”这样坚守型美德。
“你不也是第八组的吗?你为什么不回去帮他?”
袁祈没想到他会甩锅给自己,心说你真是太高看我了。
“我还不如你呢。”
这幅长期不运动的亚健康的身体跑几步就开始喘,刘玉茂还拖着个脚步沉重老年人,一直不停的嘚不嘚都能保持咬字清晰,袁祈出口的话就已经断断续续。
他是真心佩服对方的体力。
“实不相瞒。”
袁祈脚步不停,舔湿干燥的唇,气喘吁吁说:“我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连岗位具体负责干什么的都不明白,从今早开始就觉着自己是在做梦。”
刘玉茂毫不留情骂了句“废物”。
袁祈吸了口气,“我跟你说。”
他喘息着提高音调:“我袁家祖上三代贫农,根正苗红。我靠自己人格魅力领的编,怎么就废物了?!”
纪宁撑在原地纹丝不动与钉板僵持,地上照明符的光失去支撑逐渐消退,开始明灭忽闪。
他身后护着的人已经安全离开。
可能觉着纪宁被制住了,墓道中灵体不再忌惮,影子似的男女老少穿过钢板,鱼贯朝他身后逃走的人追去。
纪宁目光顿沉,它明白这些东西的目标是袁祈。
纪宁嘴唇未动,所有奔窜的灵体同时“听见“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开——心有恶念,其罪当诛!
下一瞬,抓着钢刃的手结剑指,黑色腰包中嗖飞出一道黄色符箓立于指尖。
纪宁瞳孔深处飞出一抹青光,点燃手上符箓,朱砂符文瞬间化为电花咔嚓作响。
“纪……”
已经逃走的袁祈竟然又折回,幸好照明符的光没灭,他还能找到这里。
袁祈的手上胸前玉牌,心里怪纪宁作死,又痛恨自己多怪闲事。
他脖子上的玉牌是他爸遗物,很有些门道,先前在石像追击时他就是用这个挡住巨斧。
不到万不得已,袁祈不想过多暴露自己身上“非常人的东西”。
身怀宝藏,总会遇到恶狼。
袁祈指尖刚触到玉牌,纪宁夹在指尖的符就漫出刺目白光,眨眼间成了巴掌大的球体。
闵县山区,空气粘稠潮湿,雨却憋着不落,天色已经阴沉的如同傍晚,不见丝毫天光,赵乐嘴里叼了跟草梗见天雷破开云层在墓顶汇聚。
“握草,引雷之术。”
他一股脑爬起来躲离墓坑,心说墓里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值得放这样大招。
那只白球就像枚压缩的核弹,边缘的空间都被短暂扭曲。
袁祈心悸微怔,下一秒,天雷勾动地火,电花瀑布似的从天而降轰隆泄入墓室,手臂粗的惊雷从九霄坠入地下,掀起奔腾电浪。
袁祈下意识后退,抬手遮住刺眼雷光,又强忍疼痛从缝隙中望去,眼睁睁看着纪宁和钉板被紫电形成的雷爆一起吞噬。
纪宁腰背笔挺,衣摆翻飞间强光照透衬衣,漂亮的侧腹线在其中显露。
袁祈被四周电梢波及,浑身每个毛孔都向刺扎一样疼,不管不顾冲向前妄图抓住衣角将人拉出来。
刚踏出一步,蔓延的电蛇就灼在脚上,将脚背烧出一个焦黑血洞,钻心刺骨的疼让他呼吸一滞,回神后刚才头昏脑涨的冲动缓慢消散。
强光刺目,袁祈不适眯起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中央,心里回味刚才那不要命的行为。
那片刻他就像被什么迷住一样,这种舍己为人的本能反应让他排斥。
电闪雷鸣持续了片刻后消失,百余斤重的钢板融成赤红色铁水,在地上粘稠流淌,所过之处,青石化成水滋滋做响,残留的紫色电花在其中闪烁穿梭。
铁水流到袁祈脚边止住。
纪宁回身,胸前的扣子又开了,发梢被还未消散的罡风吹开……侧脸轮廓连同胸膛被铁水的赤色浸染一层淡淡薄光,衬的眼睫和眉毛乌黑,瞳仁漆黑冷漠的没有半分温度。
他瞳孔超后摆,在触及袁祈时眨了下眼,冷漠消散,好似在这一瞬间他又变成了个人。
“怎么回来了?”
红光随着铁水冷却缓缓熄灭,墓道再度陷入黑暗,纪宁随手拢了下扣子从腰包中拽出张照明符催亮。
墓道再次有了光。
袁祈的视线从他胸前收回,喉结滚动,慢半拍回答。
“我们好像找到主墓室了。”
“嗯。”
纪宁并没有对这个离奇的巧合感到震惊,手拿照明符走向袁祈,下垂目光不经意扫过袁祈被灼伤的脚背——漆黑的伤口中央被冒出来的血浸红。
袁祈随着他目光落下,伤脚往后退了半步有意藏起,并不想被注意,回过身忍疼领路往前走。
“墓门关着,我们逃跑时候李威军不小心摔了一跤,刘玉茂发现的。墓道里光不够,我勉强能看见墓门不一般,怕有东西守着,没敢进去。”
纪宁很识趣的没有提伤口,跟上他并肩走出去一段路。
墓室空旷,沉默半晌,袁祈突然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能找到主墓室。”
没有疑问,他确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