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被稳住,在半空转了个圈以迅猛之势卷回去,霎时间天昏地暗。
刘勇原以为这场风会卷掉半个山头,谁知一切偃旗息鼓后,连片树叶都没有挪动,那颗小臂粗的鸡爪槭依然在翩悠落叶。
四周静悄悄的,小孩们的哭声反衬的周遭更加安静。
那群小崽子恢复了神智后,第一反应就是惊天动地的喊“妈妈”。
刘勇跪坐在门前,瞪眼瞅了半天才缓过神,眼神无光,结结巴巴朝袁祈方向仰头。
“袁、袁大师……”
他今晚过的简直跟拍恐怖电影一样。
袁大师往后踉跄了步,彻底摊在纪宁怀中。
袁祈感觉到冰冷视居高临下睥睨自己头顶,他浑身被抽离的力气其实已经随着咒成涌回,但又心虚的闭上眼睛装死,蔫蔫往下滑。
纪宁双手顺腋下将他搀住。
“袁大师!”
刘勇见他双腿都站不住了,扑过来抓着他肩膀嚎:“您别死啊,您可千万别死。”
袁祈只是装死又不是真死,耳膜差点被公鸭嗓刺穿,不敢再装,略微侧过头有气无力摆了摆手。
“刘老板。”
刘勇膝行凑近,忙不迭道:“我在呢,我在呢袁大师,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袁祈眼睛半闭不睁摇摇头,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我今天为保住你家是拼了命的,你看见了吧。”
刘勇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辛苦了,您真是我儿子的再生父母。”
袁祈:“……得加钱。”
刘勇:“加!加!加!”
袁祈成功赚下了一年的收入,微微笑,心满意足地从纪宁怀里迟缓站起身。
纪宁冷眼旁观看他表演这些小把戏,也不拆穿,只是冷冷睥过,又在袁祈要站起来时面无表情搭了把手,等他彻底站稳才抽回。
袁祈回头冲他笑,眼稍微弯,眼角小痣延出,定定看着纪宁,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纪组怎么来了?”
纪宁没有接他的目光,侧睥一旁趴在保姆怀里哭晕的小孩:“工作。”
袁祈觉着他今日的脸颊好像绷的格外紧,眉梢一跳,“这次的事情……”
确实跟明灵有关?
他对明灵情况知之甚少,加上还有“群众”在场,识相没有多说。
纪宁自然也没回答,回过头看向刘勇命途多舛的儿子。
袁祈心说他怎么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刘勇儿子先前已经哭岔气,此刻脱力睡过去了,睡梦中还在呜咽。
纪宁在他身前蹲下,身上清冷气场让抱孩子的保姆和少妇一怔,袁祈似乎有点理解赵乐说的“不像个人”的意思。
纪宁用手指在小孩额头上画了个安神符,符咒画成金光一闪没入脑中,偏头对刘勇道:“报警。”
刘勇:“啊?”
他这前后言行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刘勇磕磕绊绊问:“报……报什么警?”
袁祈抱起手臂朝院子里七八个抱成团哭的小鬼扬了扬脸,说:“这么多小蝌蚪找妈妈,你不报警怎么办?”
刘勇这才想起来,慢半拍看向院子里那一群被忽视的“小鬼”。
小孩们已经恢复正常,各个满脸鼻涕眼泪人的不能再人了,鬼哭狼嚎的现场堪比幼儿园开学第一天的校门口。
刘勇回过神,赶紧从裤兜里掏手机报警。
他的手脚还没从刚才惊吓中回来,电话接通后一不小心摁了免提。
刘勇:“喂,警察同志。”
他瞥了眼院子里呜呜哭的小孩,突然有点牙疼。
“我家突然有七八个小孩半夜闯进来,站在院子里哭,麻烦你们来帮忙联系下家长吧。”
他酒还没彻底醒,受了惊吓后舌头大嘴瓢。
警察:“请问您的地址是?”
刘勇报了自己荒无人烟的风景区大别墅位置。
袁祈听见对面警察明显沉默了一瞬,而后礼貌又试探地问:“先生,请问您今晚喝了多少酒?”
刘勇:“……一斤二两。”
“我没喝醉!!!”
袁祈心说由一个醉鬼报警确实草率了。
就在他脑子里想着编个合适理由要接过手机时,蹲在刘勇边上的纪宁冷不丁开口:“第八组,纪宁,带人来。”
他的声音经过电子设备清晰传到对面,像是命令般,电话那边短暂沉默两秒钟,回复了一声响亮的:“收到!”
刘勇:“……”不明所以望向袁祈,他刚才说的都是啥?
袁祈:“……”
感情第八组的名号整个政府系统通用。
以前纪宁说话,只是平,没有任何起伏的平淡,但今天他的嗓音都是低冷。
袁祈心说,他果然在生气。
刘勇赶紧趁着警察没来上楼将自己湿了裆的裤子换掉,又让王妈赶紧打扫门口,将那几个孩子先领进来。
后续的结果就是警察带着失踪孩子家长找上门,结果一看互相竟然都认识,就算直接不认识,中间漫过一个人也都相互听说过。
这样的连线关系连警察都懵。
最后刘勇跟各个家长不知道编了个什么借口将警察送走,然后又彼此客套到大半宿才各回各家。
在刘勇忙碌的空档,纪宁和袁祈就在他家落地窗前站着,池塘旁边有一盏装饰用的小夜灯,就着灯光可以朦胧看清池中落叶。
他们在光下并肩而立,看着窗外谁也没再说话。
袁祈在最初的尴尬过后,又觉惆怅,两人只不过萍水相逢,互相利用,又何必这样扯不断似得纠缠呢?
刘勇这一夜凳子上睡过,地上爬过,又在伙伴面前指点江山过,堪称经历丰富,这一通折腾直到下半夜,送走人后进门后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没等松口气,落地玻璃窗前的纪宁回过身。
刘勇察觉有目光落在身上,循着看去,这才想起他这位救命的“大师”,笑容爬上脸,起身过来握手,问一旁的袁祈:“袁大师,这位是?”
袁祈:“我……”
他望向纪宁卡了壳,脑中无法定义两人间的关系,严格来说他们还不熟,愣了几秒,鬼使神差说:“我室友。”
刘勇:“哦~”
袁祈:“……”
他在刘勇“别有深意”的目光,生硬又咬着牙缓慢说:“不是,不是。”
刘勇:“我懂,我懂。”
袁祈心说你那灌满黄料的脑子懂个屁。
纪宁面对刘勇伸出手,轻碰了下,连握都没握。
“那什么。”
既然已经被误会,袁祈也没必要解释的那么清楚,反正纪宁不知道就行。
他见刘勇被纪宁甩了一脸冰碴,手僵在半空,主动给对方找台阶下,“我们家室友有点高冷,大师嘛,你懂得。”
刘勇表示我懂,我什么都懂,抛开室友爱情不说,他们今晚能平安度过,“大师对象”当居首功。
刘勇视线在纪宁身上打量,心中感慨“大师对象”美则美矣,只是这脾气确实让人亲近不起来。
刘勇打了几句哈哈后,招呼两人喝茶。
袁祈就坡下驴,往前走了半步后回头看纪宁依旧站在原地,朝他招手:“纪组,过来坐会儿,我亲手给你泡杯茶喝。”
刚才面对刘勇一个字都不蹦的纪宁淡淡看来,竟然因为袁祈的一杯茶主动在他身边坐下,下垂的唇角缓慢抻平。
时针滴滴答答转过,山里的夜晚格外安静,刚亲眼目睹了那样的场面,谁的心里都不可能真正轻松,刘勇烧上水,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凝重起来。
“袁大师,今晚这个情况……”刘勇两手摁着膝盖,目光盯着水壶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袁祈也不催,静静等着,水壶开了,声音滋滋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刘勇深深叹了口气才下定决心,抬起头说:“有件事儿我得跟您说,今晚出事儿的孩子,其实都是我们一起做这次琉璃塔工程的,小孩都是前两天从家里跑出来的子女孙子外甥,关系没出五服,是各家的命根子。这几天都急坏了。”
“嗯。”袁祈靠在椅背上,眼皮半阖,“你现在怀疑有人故意搞你。”
“这还用怀疑吗?”刘勇不甘心地说:“算盘珠子蹦到脸上,刀都伸进家里来了。袁大师,只要你能帮我们度过这次难关,找出幕后那个王八蛋,价钱随便你开!”
袁祈从见面到现在,对于金钱欲望是毫不掩饰的。
袁祈指尖轻敲椅背,他确实很想赚这笔钱,但一来他没这个本事,不想折了自己,二来涉及到明灵,这就是第八组的职责。
当着纪宁这个正规军,他再走“土夫子”的路就难看了,心说钱够花就行,没必要舍命赚太多。
“这事儿我管不了。”
袁祈叹了口气,没等刘勇瞪眼用手掌指向身边纪宁,“这位领导是专门管你们这种事儿的义务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带编制不受任何回扣的那种,你求他。”
玻璃壶里的热水早就烧开,袁祈洗茶冲茶后给纪宁倒了杯,自己退出后将纪宁捧上去。
刘勇一怔,心说没想到“袁大师对象”还是政府口的,转头叫:“大师。”
纪宁端着茶,神色可见松下来,举着茶杯抿了一小口,“可以,不过……”
他掀开眼皮,无波的漂亮眸子定定看向刘勇。
刘勇几乎就要脸红,赶紧:“您说。”
纪宁:“事情我办,钱归他。”
袁祈倒茶的手一顿,万万没想到纪宁竟然会提这样一个要求,下意识脱口:“为什么?”
纪宁指尖抵着茶杯,茶很香,入口回甘,眼角细微的眯起,侧瞟袁祈,意思很好传达:你不是想要?
袁祈:“……”
他第一次见纪宁露出这样闲适姿态,可色并没有令智昏,几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纪宁这是变相拉他下水。
心说我真是够了,原本他想见好就收,将自己清白择出来把后续扔给纪宁,自己不去蹚浑水。
但要是收了钱还怎么清白。
袁祈扶额低头,内心涌出深深无力感。
这人真是个鬼见愁,每次都披着天真的皮不按套路出牌,心思这么深怎么不去挖煤矿。
【作者有话说】
纪宁:他自己跑出来遇到危险,生气。他哄我了,原谅他。他想要钱,都给他。
袁祈:他跟着我,他好纠缠。他要把钱给我,他要拉我下水,心机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