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斯珩精神了大半个晚上,后半夜还是败给了困意。
意外的,这晚睡得很好,就是睡着之后总觉得双手被什么东西给抓着,不让他动弹,做梦还梦见自己被警察用手铐铐起来。
他在梦里问自己犯了什么罪,警察说长得太帅,勾引人犯罪。
关键那警察还很像谈璟,一本正经地说这话,贺斯珩噗嗤一声把自己给笑醒了。
醒是有点醒了,但人还迷迷瞪瞪的,他一向是起床困难户,不愿意睁开眼皮,只管凭着本能,抱着热烘烘的暖源,想要继续睡回笼觉。
半梦半醒间,觉得这抱枕真不错,热乎乎的,简直是秋冬好物。
贺斯珩手掌在抱枕上摸了摸,触感细腻,就是有点硬,跟结实的肌肉似的。
嗯?肌肉?
贺斯珩还没完全清醒的反射弧缓慢连接中。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嗓音低哑的询问。
“摸够了吗?”
“……”
反射弧以火箭般的速度连接成功,贺斯珩唰地睁开眼睛,脑袋往上一抬,对上男生黑沉沉的眸子。
记忆瞬间回笼,贺斯珩猛地缩回搭在对方胸上的手,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烫了舌头似地语速飞快解释:“我这次是真梦游!”
谈璟哼笑了声:“你这梦游还真挺会。”
说到会这个字时,他若有似无地咬重了音。
说完这话后,他就换个姿势,单手撑着脑袋,贵妃倚塌般慵懒地侧躺。
谈璟昨晚穿着系扣的衬衫睡衣,质地柔软,随着他的动作,贺斯珩瞧见他那衬衫上的几颗扣子几乎全被解开,前襟大敞,露出的胸肌白得晃眼。
贺斯珩莫名其妙被口水呛了下,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
“你的手指还挺灵活,睡着了还能把我的衣服扣子全给解开。”
“……”
“我很好奇,你昨晚做的什么梦,我裤子都差点被你脱了。”谈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挺激烈啊?”
“…………”
贺斯珩的脸颊一寸寸涨红,羞愧难当,羞愧至极,恼羞成怒:“我还要问你昨晚做的什么梦呢,突然就——”
他猛地打住。
不行!被亲了一嘴这事也太丢面了,谈璟看着不像记得昨晚做了什么,只要他自己不往外说,他的初吻就算还在。
见他忽然变得支吾,谈璟扬了扬眉。
他隐约记得自己后半夜梦见给贺斯珩过生日,还在梦里用奶油蛋糕做了点小坏事,但他没有梦游的前科,睡相也挺好,应该不至于在睡着的时候对贺斯珩动手动脚。
但看贺斯珩这欲言又止的心虚模样,难道昨晚在他睡着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昨晚怎么了?”谈璟问。
却听贺斯珩一本正经道:“你昨晚突然喊我爸爸,拦都拦不住,真是乖儿子。”
“……”
谈璟嗤了声,从床上坐下来,解开唯一幸存的纽扣,脱掉衬衫睡衣,去行李箱拿件新卫衣换上。
他肩宽背阔,后背肌肉紧实而又有力量感,线条流畅,随着弯腰的动作,脊椎骨节在皮肤下清晰地突起,如同坚韧的青竹。
贺斯珩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肌发呆。
总觉得这画面有点诡异,说不上来的微妙,像是事后……
呸呸呸!
谈璟套上卫衣,转身看着在床上大呸特呸的男生:“还不起床,准备逃赛?”
贺斯珩顿了顿,真诚地发问:“能逃吗?”
他还真不想参加这破比赛,尤其知道卢辛树那衰神也来了,更觉得晦气。
谈璟扯了扯嘴角:“你可以试试。”
贺斯珩死心了,就李老师那尿性,他估计是试试就逝世。
他乖乖下床洗漱,穿上谈璟那件夹克外套。
贺斯珩万万没想到,他能背时到这个地步,不光昨天遇见了卢辛树,今天还跟卢辛树一个考场。
看见他时,卢辛树眼底闪过狂热的欣喜,瞧见他身上那件衣服,脸色唰地沉了下去。
被卢辛树那吃人的眼神盯了几个小时,贺斯珩烦得想骂脏话,一到时间交卷就走。
才走出考场门没多久,毫不意外就听见跟在身后的脚步声。
他没搭理,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穿着谈璟的衣服?”身后传来的男声不复昨天的温和,多少带些咬牙切齿的成分。
贺斯珩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看见卢辛树阴沉的脸色。
卢辛树原本想更靠近贺斯珩一些,却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停下脚步。就因为贺斯珩身上的那件外套,沾染着谈璟的信息素。
Alpha之间的信息素本能地相互排斥,尤其等级相差越大,低等级的Alpha就只有被压制的份。
贺斯珩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
谈璟初中在北中,他压根没怎么跟人提起过谈璟,即便是周雨,在高中并校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他有个从小不太对付的死对头,并不知道名字。
他也想不到谈璟能跟卢辛树有什么交集,但被卢辛树认识,绝对不是件好事。
贺斯珩冷眼看着卢辛树:“你怎么认识的谈璟?”
“你着急了?”捕捉到他的紧张,卢辛树眼里闪过一丝兴奋:“想知道我怎么认识的他,你跟我去吃顿饭,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我不管你怎么认识的他,”贺斯珩面无表情:“你敢动他试试?”
见他这么护着谈璟,卢辛树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想强忍着不适靠近他,眸光瞥见贺斯珩身后,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人,卢辛树蓦地停下脚,不再上前。
贺斯珩正觉莫名,鼻间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偏过头,没意外地看见谈璟的侧脸,下颌线条微绷。
“又跟你的老朋友见面了,”谈璟幽幽开口:“不给介绍介绍?”
话是对贺斯珩说的,视线却在卢辛树脸上。
卢辛树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昨天被压制的痛苦仍记忆犹新,他现在甚至都不敢和谈璟对视。
事实上,早在昨天之前,他就见识过谈璟这个顶级Alpha的压迫感。
初中时候,卢辛树成绩优异,靠着奖学金和助学金在南中这种少爷小姐成堆的私立高中念书。
因为家境、打扮,他在学校格格不入,被人排挤。
虽然遭遇过霸凌,但卢辛树从来没怕过那些一旦脱离家里就会变成废物的草包,只对他们心存鄙夷和恨意,总有一天要将他们踩在脚下。
又一次被人欺辱,他被贺斯珩救下,也自那天起,卢辛树不由自主地被这个救他的男生吸引。
贺斯珩也是个有钱家的少爷,跟那些草包废物不一样,他是个优等生,还是个很仗义的优等生,性格开朗,广结人缘,无论在同学堆还是在老师那,他都混得很开。
卢辛树越是关注他,就越羡慕他,喜欢他,想成为他,想占有他。
他知道贺斯珩也有少爷脾气,但只是看着脾气不好,心肠很柔软,对他有怜悯之心。
就好像他故意在暗地里造谣,让那些欺凌他的同学以为贺斯珩真的罩着他,给自己谋安宁。贺斯珩听说了这谣言,却没有管。
这也是他最能拿捏贺斯珩的地方,利用贺斯珩对他的善心,渐渐跟他成为朋友。也以为,他和贺斯珩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马上就能让贺斯珩喜欢上自己。
直到,他在面馆看到那张合照。
他一眼认出那是贺斯珩年纪尚小的模样,但目光更关注贺斯珩旁边的那个男孩。
合照中,他们的姿势很亲近。
卢辛树旁敲侧击地从贺斯珩口中知道了他有这么一个发小,也敏锐地看出来贺斯珩对这个发小的态度跟对别人不一样,尽管嘴上说着讨厌,却总是对这人念念不忘。
最让他在意的,是贺斯珩无意中说的那句话——你们俩有些地方还挺像的。
卢辛树霎时间大悟,原来贺斯珩对他好,并不是真把他当朋友,而是把他当作谈璟的替代品。
他自以为拿捏了贺斯珩,自以为跟贺斯珩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在贺斯珩那里,他只不过是个让他用来忘记绝交发小的工具人。
出于愤怒和嫉妒,卢辛树偷偷地去打听谈璟,使劲浑身解数去了解这个人。
越了解,越妒火攻心。
这个谈璟,无论是长相,还是同贺斯珩一样富裕的家境,亦或是和贺斯珩的关系,都让他嫉妒得发疯。
那段时间,卢辛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见贺斯珩离开他,梦见谈璟狠狠嘲笑他是妄想吃天鹅肉的烂□□,而他自己跟贺斯珩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对贺斯珩的爱意有多浓烈,对谈璟的恨意就有多深重。
于是,卢辛树谋划了一场车祸。
他利用所有的课余时间,甚至还花钱雇人打听,终于摸清了谈璟放学后经常去老张面馆对面奶茶店的动向。
他骑着家里送餐的破摩托,故意撞了谈璟。
那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谈璟面对面产生交集。
卖惨、装无辜、装可怜,卢辛树计划得十分周全,也如计划之内,让对方大发善心地免了自己的责。
他得意于把这个过于天真的富家少爷耍得团团转,拿出那张偷偷撕下来的合照,进一步挑唆谈璟和贺斯珩的关系。
却未料到对方的压迫感骤起,比梦境里更甚。
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仅仅只是在他提到贺斯珩后,一瞬之间对他释放出的敌意,就让他胆战心惊。
卢辛树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嫉妒的人,也是他不由自主畏惧的人。
贺斯珩也不希望谈璟跟卢辛树产生交集,语气很淡:“没什么好介绍的,回去了。”
他抓着谈璟的手,转身就走。
谈璟扫了眼被他抓着的手腕,眉梢一挑,半推半就地,被他拽着离开。
卢辛树看着那两人牵着手离开的背影,目眦欲裂。
不是已经闹掰了吗?
你们怎么能和好?你们怎么可以和好?凭什么?凭什么!
卢辛树的目光一寸一寸变得狰狞,又忽然意识到什么。
既然贺斯珩昨天对他释放出的信息素有反应,明显能闻到信息素气味,那就说明,他已经分化了。今天他却若无其事穿着谈璟的外套,并没有排斥谈璟的信息素,这也就意味着……
他分化成了Omega。
卢辛树望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目光里愤怒渐渐变成狂热。
*
贺斯珩拽着谈璟一路走出三中。
昨晚下了暴雨,凹凸不平的马路有些积水,天上还飘着毛毛雨,但他也没管,拎着伞也没有打开,拽着谈璟径直往校门口走,两人的鞋子时而踩进水洼,溅起浅浅的水花,沾湿鞋面。
谈璟察觉到他的低气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跟那个人吵架了?”
“吵个屁。”贺斯珩重重冷哼,语气不掩厌恶:“跟那种人吵架,浪费我生命。”
火气这么大,看来吵得还挺激烈。
谈璟不着痕迹翘了翘唇角,带着些对卢辛树幸灾乐祸的意味,半是开玩笑地调侃:“怎么,你跟他也闹绝交了?”
贺斯珩本就在为卢辛树不知从哪个途径认识的谈璟而心烦意乱,莫名地担心卢辛树那个变态会盯上谈璟,对谈璟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偏偏这人对自己的魅力一点不自知,这会儿还仿佛提卢辛树,似乎对他很感兴趣,贺斯珩更是躁得不行。
他甩开谈璟的手,扭过头没好气道:“你是卢辛树代表发言人吗?句句不离他是什么回事?真喜欢Alpha?看上人家了?眼光这么拉?”
他语气很冲,句句带着刺,是真的生气了。
谈璟顿了顿,敛了玩笑,跟他解释:“我是关心你。”
贺斯珩气汹汹:“关心个屁,我看你就是对那狗东西起兴趣——”
“我只关心你。”
他的话没说完,面前的男生忽然俯身过来,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满是真诚地注视他:“我怕他把你抢走。”
贺斯珩愣住。
近在咫尺的距离,少年的睫毛直直地垂下来,深邃的眉眼愈发显得立体。
他总是嘴里跑火车,十句话里有九句不怀好意耍人玩,但此刻,他落下来的眼神,让人不自觉地去相信,这是剩下的那一句,没带任何玩笑的,真诚的一句。
醉酒那晚,他说过一样的话。
凉丝丝的毛毛雨从鼻尖掠过,贺斯珩却莫名地耳根子发热。
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扯着嗓子,虚张声势地反驳:“我又不是什么东西,哪那么容易被人抢走?”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前半句有歧义,连忙呸了自己一声:“呸,什么东西不东西的,刚刚那句不算啊。”
谈璟看着他这炸毛的模样,笑了声:“不行,堂堂贺少爷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贺斯珩以为他又是来见缝插针地给他找不痛快,正想怼回去,却听见谈璟补充:“我是指后半句。”
贺斯珩微微一怔,头顶被搭上一只手。
男生微凉的指尖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顺毛,又带着些逗弄意味。
谈璟看着他,弯起眼睛:“说话算话啊,不准跟别人走。”
*
托谈璟的福,从荷城回来的当天晚上,贺斯珩又做了个关于他的梦。
又梦见被谈璟用手铐铐起来,这次不是送去警察局,而是把他锁在了床头,一边又很温柔地嘱咐他不准跟人走,紧接着又凑过来往他嘴上咬了一口。
梦里的贺斯珩大为震撼,使劲挣扎,誓死不做下面那个,打了好几个滚,把自己滚下了床,摔醒个彻底。
这么一折腾,晚上又没睡好,早上差点迟到。
见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谈璟问了句:“昨晚没睡好?”
罪魁祸首问这样的话,贺斯珩更加怨念:“拜你所赐。”
话音落下,前座正在喝水的男生忽然喷了一桌子的水,呛得直咳,偏偏还在第一时间转过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我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贺斯珩:“……”
谈璟闻言,也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我又怎么你了?”
贺斯珩没好气地瞪向他,后者回以无辜的眼神,像是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这小动作像是一个开关,贺斯珩整个人一激灵,立刻心虚别开脸:“我补个觉,老师来了叫我。”
说完就趴桌上补觉。
他睡得很快,起初埋着脸俯趴着,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栗色脑袋,睡熟之后,无意识地换了个自己觉得更舒服的姿势,手臂枕着侧脸。
也正因为此,熟睡的脸庞完全暴露在谈璟的余光之下。
深秋的早晨,太阳才刚刚冒头,柔和的晨曦点亮少年干净的眉眼,侧脸的轮廓利落好看。
大概是昨晚真的没睡好,贺斯珩这会儿睡得很熟,嘴唇都微微地张开了,嘴角隐隐见到一丝晶莹。
桃花般的淡粉唇色,唇形精致漂亮,饱满的唇珠仿佛天生很适合接吻。
视线在他的唇上停留了几秒,谈璟收回目光。
过了会儿,他低下头,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唇,若有所思。
如果是梦的话,那个触感,会不会……太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