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南北高中的行政办公室。
中年男人训斥了大半个小时,唾沫星子横飞。
其他逃课的人都被各班班主任领回教师办公室教训,只有打架被抓个正着的贺斯珩和谈璟,“享受”到了严主任专属的一对二怒吼输出。
“真是好大的胆子,又逃课又打架,这处分是嫌挨不够是吧!”
严主任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又在谈璟面前停下,语气稍显松缓:“谈璟,你先说,你怎么也在网吧,是不是贺斯珩逼你去的?”
贺斯珩无语地插嘴:“他都成年人了,我还能绑他去不成?”
严主任斥了他一句:“你先闭嘴!”
谈璟一直是好学生代表,任职学生会会长以来也尽职尽责,在学生中很有威望,他相信谈璟出现在那有合理理由。
然而,备受他期待的男生却说了个与之截然相反的回答。
“他没说错,”谈璟语气很淡地开口,“没人逼我,我就是突然想逃课。”
从好学生嘴里听到这话,严主任气得两眼发黑,“你这是叛逆期推迟来了还是怎么的?”
谈璟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道:“抱歉,没给同学们树立好榜样,我愿意受处分,也会退出学生会。”
严主任这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还没说给他的处罚呢,没想到他直接自己给自己安排上了,这是要堕落到底的意思啊!
“那打架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扭头看向一旁站没站样的贺斯珩,问。
贺斯珩背着手嘀咕:“还没打呢。”
严主任:“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敢说你不会下手?”
贺斯珩噎了下,小声咕哝:“我顶多是吓吓他,真下手不成家暴了……”
他这句说得含含糊糊,严主任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斯珩撇了撇嘴,拖腔带调地开口:“我说——您说的都对。”
谈璟却在这时帮他解释:“没打架,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顿了下,又补充:“我们感情很好。”
吊儿郎当站着的贺斯珩立刻梗着脖子反驳:“谁跟你感情好了!”
这家伙脑子有坑吧,在这里说这种话跟骑在严主任头顶早恋有什么区别?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揍他,处分检讨我都认。”
贺斯珩狠狠瞪了谈璟一眼,警告他不准再乱说话,后者神色未见有变,让贺斯珩忍不住怀疑他有没有看懂自己的暗示。
好在严主任咬定了贺斯珩刚刚是真想对谈璟动手,对谈璟的话自然是一点都不信,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谈璟:“这时候了你还包庇他,你们俩处分检讨都少不了!”
……
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好一通,两人被轰出办公室的时候,晚自习还有十分钟下课,离开前,严主任还特意勒令两人不准提前下课,给他老老实实回教室等下课铃。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往教室走,谁也没说话。
几十秒后,贺斯珩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压着声骂跟在身后的人:“你是不是有毛病,还我们感情很好,你干脆整个大喇叭说我们在谈恋爱得了。”
“感情好不一定代表在谈恋爱,”谈璟说,“就像你跟周雨。”
贺斯珩愣了愣,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好像确实是他自己做贼心虚,过于敏感了。
谈璟不动声色跨大步子,与他并肩:“定性成打架,学校会把家长喊过来。”
贺斯珩不愿意承认自己刚刚的不识好歹,别扭地说:“喊就喊呗,我爸乐得见我揍你一顿。”
谈璟紧接着问:“用你下个月零花钱的代价?”
“……”
贺斯珩这下没话说了,贺老板确实是乐得见他揍谈璟,但舒秋女士对他打架是零容忍,去年他就因为打架受伤,悲催地被停过三个月的银行卡。
贺斯珩磨了磨牙,不情不愿承认:“行,这事算你做得对,我在这跟你说声谢、谢、了。”
“谢谢”这两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想而知有多不服气。
谈璟没接茬,沉默了几秒,忽然问:“还想打吗?”
贺斯珩一时没反应过来,“打什么?”
谈璟停下脚,浓墨的眸子望向他。
一如方才在隔间里,任人宰割的温驯眼神。
贺斯珩突然明白了什么,下一秒,果然也听见他旧事重提。
“我在网吧说的话都作数,如果你还想揍我一顿解气,随时都——”
在他说第一句的时候,反应过来的贺斯珩就黑了脸,没等他把话说完,贺斯珩忽然抬腿踹了他小腿一脚。
这一踹力度不轻,还猝不及防,谈璟痛哼了声,眉心拧成一团,也疼弯了腰。
贺斯珩居高临下睨着他,神情冷艳,“这一脚是想告诉你,就算你说这种话,我也不会心软,所以别妄想用这种可怜话博同情。”
他几乎一字一顿,“我真的会揍你。”
谈璟牵起唇角,忍着痛继续补完被他打断的话,“——随时都奉陪。”
丝毫没被他的威吓动摇。
贺斯珩重重冷哼一声,气势汹汹走了。
该死的,真是气死了!
说这种话是故意激我动手吗?
谁要他随时奉陪了,道歉找补的方式有那么多种,这人脑子有毛病上赶着非让我动手家暴干嘛?
好像也不对,打一顿好像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可我说的是气话啊,这也答应,脑子有毛病啊!
烦死了!
贺斯珩头一次觉得谈璟这人是真轴,之前的老奸巨猾也不知道去哪了,怎么现在轴成这么一根筋?
这天晚自习的最后几分钟,谈璟是一瘸一拐走进的教室。
贺斯珩和谈璟打架这事当晚就全班皆知,第二天就传遍了学校。
为这件事最头疼最左右为难的人,莫过于王一舟。
“我去问了璟哥,璟哥什么也不说,去问了贺斯珩,贺斯珩也什么都不说,这两人之前相处不都挺好的吗,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王一舟都没心思去想谈璟怎么突然跟着贺斯珩逃课去上网,一门心思为谈贺两人的关系发愁。
之前他还是单方面挺谈璟,现在他跟贺斯珩相处得也挺好,大半个寒假的游戏搭子,突然这么一遭,他都不知道帮谁。
真是愁秃了头。
“皇帝不急太监急,”宋霖锐评他这行径,老神在在地开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咱们看看得了。”
王一舟纠正他的形容,“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宋霖:“你的脑子才是鸵鸟脑袋呢。”
王一舟不满:“再损我智商我可也要揍你了啊。”
宋霖也烦躁地杠上:“打就打,谁怕谁?”
“……”
周雨从那两聊着聊着就要动手的Alpha身上收回视线,转头跟贺斯珩吐槽:“是因为春天的易感期高发吗,总觉得他们Alpha最近都很暴躁。”
前一秒才吐槽Alpha的暴躁,后一秒转头,就瞧见贺斯珩低头在看一张什么纸条,脸上笑容诡异得有些变态。
周雨惊悚问:“珩哥,你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荡漾?”
贺斯珩一秒收起笑容,把手里东西塞回放回课桌,“检讨而已,待会儿要交给老严的。”
周雨更惊悚了。
他珩哥看个检讨书笑得跟看情书似的,莫不是写检讨的时候又回味了遍怎么揍的谈璟?
亏他上个学期还短暂地跟论坛里的谈和党期待过两人搞AA恋的可能,现在看来,这关系比上学期开学时还闹得僵啊。
果然寒假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吧!好想八卦啊!
上课铃浇灭了周雨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周雨如同一条虫般塌回桌面。
在他转过头去之后,贺斯珩从课桌里拿出刚刚塞进去的检讨书。
今天早上来教室时,他的桌子里多了两份检讨书。
一封署名是他自己,要交给严主任的,另一封没有署名,但内容显然是交给他的。
并非纯文本,而是一则小漫画。
一只表情郁闷的猫咪,独自生闷气。
来了颗小草莓,跳到猫咪面前问:“你喜欢吃草莓吗?”
猫咪不理会。
小草莓又问。
猫咪还是不搭理。
小草莓跳到猫咪脑袋上问。
猫咪终于被惹急了,把小草莓一脚踹飞。
小草莓身体打了个补丁,还是坚持不懈跑过来,问了相同的问题。
猫咪很生气地叉腰凶它:“你就是草莓,你不怕我吃掉你吗!”
小草莓抱住猫咪的腿说:“只要你能开心,我愿意被你吃掉。”
画这漫画的人,显然是在接昨天的话题,只要他开心,愿意被他搓圆揉扁。
还小草莓呢,真是会装可爱。
贺斯珩侧过身体,后脑勺对着周雨,托着腮帮子,欲盖弥彰地挡住压不住弧度的嘴角。
*
第一次月考后的周末,学校组织两天一夜的春游,各个班级抽签决定春游的活动内容,一班这次抽到的是去东嘉山看日出。
周六上午集合,全班坐大巴前往东嘉山,当晚住在山脚民宿,周日凌晨出发爬山。
周五没有晚自习,贺斯珩下午回家就去收拾行李,既然要登山,装备自然不能少。
贺斯珩收拾行李从来都是东一个想法西一个主意,想到什么带什么,想不出来了就看一圈房间,看到什么觉得有用,丢进包里,通常是塞了一堆当下觉得有用,其实屁用没有的,漏了一堆明明有用,但当下死活没想到的。
贺斯珩正挠着脑袋思考还需要往包里塞什么东西时,冷不防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什么动静。
他走到窗户边往外探了一眼,竟然是大帅从对面跑过来了,嘴里叼着张纸条。
贺斯珩打开窗,探身伸手从大帅嘴里拿出纸条,摊开发现是谈璟的字迹,写着这次爬山要带的东西,很有条理地全列了出来。
最下一行,又换了个可爱的字体:
——小草莓派小狗来打听一下,要不要吃草莓?(/v\*)
事到如今,贺斯珩看见他用小甜O装可爱的语气说话就觉得好笑。
他想了想,从书桌上拿了张新的草稿纸,写下回复,撸了把大帅的狗头,让它送回去。
训练有素的大帅叼着纸条,一路摇着尾巴跑回对面。
对面卧室,谈璟撑着额头没什么精神地坐在书桌前,太阳穴胀胀地发疼。
这次的前兆症状是头疼,没痛苦到需要注射镇定剂的程度,但也足够折磨人。
这是第二次来前兆症状,按照以往的经验,再有一次,就会迎来易感期。
房间外传来小狗的脚步声,谈璟扶着桌子起身去开了门,弯腰摸了摸大帅的脑袋,接过它嘴里的纸条,打开。
意料之中的拒绝。
——收拾行李,没空。
——ps,你不是草莓,你是这个↓
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大得出奇,箭头下画了只惟妙惟肖的王八,脸上的鼻子位置还有颗小痣。
谈璟失笑。
王八就王八吧,至少愿意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