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也曾渴望光芒万丈,
少年的出现让千疮百孔的他终也年少。
……
顾池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那种卸下所有后的轻松与疲倦两相折磨着他,浑身酸软无力,睁开眼睛缓了很久才想起睡着之前的事。
他紧紧眯了眯眼才缓缓睁开,眼前先是一片黑暗,然后才慢慢缓回来,恍惚中有种如至梦里的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房间里面的灯光也很暗,窗帘拉得很严实,顾池晃了晃脑袋,踉跄着下床,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大概是吃了过量安眠药的副作用,睡一觉醒来还是觉得全身不舒服的紧,腿都是软的,只能慢慢扶着墙踱出去。
胃有些痛,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不清楚多久没吃饭,胃里面不断翻搅着,酸水几乎从喉咙里面溢出来,但没有力气下去,看天色应该很晚了,可能江溺已经睡了。
顾池瘫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胃疼的冷汗都出来了,还是决定出去找点胃药吃。
摇摇晃晃地出去,门一拉开险些往后一屁股摔下去——江溺和付冬站在门口。
不知道这两个人站了多久,幸好江溺手疾眼快地往前一步拉住了顾池。
“哎顾池你没事吧?“付冬吓了一跳。
他人被江溺抱在怀里,明明刚才还有力气走路,现在却连摇一下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池,哪里不舒服?”江溺看见顾池额头细密的汗时,脸色就白了。
顾池迷迷糊糊的靠着江溺,哑声呢喃:“胃……胃疼。”
江溺二话不说打横把顾池抱起来,头也不回的说:“打个电话把张深叫过来热饭,给小池拿药。”
付冬也顾不得自己被使唤了,立马一个电话给张深打过去,挂了就疾步下去倒了杯热水,然后才急匆匆往房间里面走。
“怎么样?”付冬拿了药过来。
江溺靠在床边抱着顾池,正在给他轻轻擦汗,温柔的判若两人,付冬恍惚了一瞬,把热水和药递过去,江溺脸色绷得死紧,浑身都是僵硬的,给顾池喂药的动作却小心翼翼地让人看得着急。
“你来给他看看,我下去泡杯牛奶。”江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轻轻将顾池放倒在床上,给他拉好被子。
付冬点点头,脸色也不是很好:“行。”
江溺“嗯”了一声,不放心的看了顾池一眼才离开。
他去的时候张深已经进来了。
这人还是一副痞气十足的样子,咬着根烟一脸不情愿的炒饭,不像是做饭,像在抡人。
“哟,下来了?”张深听着脚步声看了江溺一眼。
江溺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只是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一张脸沉默的拿奶粉。
偏偏张深不怕他,一看他手里东西就不忍直视的酸道:“你这不是在谈恋爱,这是养小朋友吧。”
江溺冷笑,调着热水说:“你懂个屁。”
“……”有被内涵到。
张深摸了摸鼻子:“我说真的,你这么喜欢他,你自己为他跑上跑下的我就不说什么了,他使唤你你来使唤我算是怎么回事?”
江溺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你以前不是最希望我谈恋爱了吗?我记得初中的时候学校早恋的很多,你当时还明里暗里暗示过我很多次呢。”
张深嘿嘿笑道:“那能一样吗,我也没想到你喜欢男的啊,早知道我就献一下身……我靠!”
尾音直接被江溺一脚给踹断了。
“你他妈说话给老子小心一点,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都喜欢,别人是男是女关我屁事。”江溺毫不留情。
毕竟在遇见顾池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
张深摸了摸屁股,撇嘴不情不愿道:“你这过分了啊,什么叫别人?我和你过命的交情我那算是别人吗?”
江溺没说话,认真的调了一下牛奶,调好之后尝了一下觉得满意,才轻飘飘说:“再过命我也不喜欢。”
“……”
行吧。
他都习惯了,反正江溺这人对感情的理解就是那么回事儿,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因为自己的喜欢把顾池折磨成那样了,一个人不会爱,那对被爱的那个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不过张深很庆幸江溺为了顾池愿意去理解这个东西,毕竟他以前被爱伤得太重了,能再爱上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顾池吃完药之后胃好了不少,就是胃里面空荡荡的,还是有些饿,迷迷糊糊闻见了饭菜得香味,他循着味儿睁开眼睛,看见江溺正端着饭菜从外面走进来,盘子端的并不平稳,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什么宝石美玉山珍海味,动作就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样了?”江溺把饭菜放在桌上,看着半眯着眼脸色仍旧有些发白的顾池,心和他的眉一样皱着。
付冬笑道:“放心吧,吃了药好了不少,让他吃点东西吧。”
江溺放下心来,坐在床边轻轻叫顾池:“小池,吃饭了。”
顾池本来就饿了,看到江溺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就想扑过去狼吞虎咽一顿,无奈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能干看着,江溺一来问。他就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江溺心里一喜,轻轻托着顾池扶他起来,把枕头垫在他身后,身体环着他,他一松手恐怕顾池就要滑下去了,但是这个姿势又不好给他拿饭,于是抬头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付冬。
“拿一下饭。”
语气淡漠的不像是在让人帮忙,理所当然的欠揍,单身狗付医生只能任劳任怨地过去给他端盘子,活像是举着奥运会火炬,生怕这宝贝有个闪失。
江溺先给顾池喂了杯牛奶暖暖胃,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给他喂饭吃,用张深的话说就是真的像是在养小朋友,生怕喂多了就咽到了他。
顾池意识昏沉,只知道勺子碰到了嘴唇就张嘴,乖的像小猫,温顺又柔软的不可思议。
单身狗付冬同志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流下了滚烫的热泪,终究是他不配了。
吃完饭,顾池状态好了不少,意识恢复了些许,也有点力气了,江溺看着他有些进退两难,毕竟他还把人抱在怀里。
好在付冬及时看出这种情况,善解人意的对江溺使了个眼色说:“你先把这里的东西拿下去吧,我和顾池聊聊天,他刚刚醒来现在应该睡不着。
江溺知道他的意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别……和他说那些事情……”
付冬也懂他的“那些事情”指的是什么,笑了下说:“放心吧,我有分寸,你别管。”
江溺没再说什么,轻轻松开顾池,没敢看他就收拾好端着东西匆忙的开门出去了。
江溺一出去,房间里面有些诡异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些。
付冬起身多开了床头的一盏灯,顾池不适的眯了眯眼,带着橘黄色暖意的灯光将他苍白的脸衬的温和了点。
“好点了吗?”付冬轻声问,并没有开门进山的说出来意。
顾池虚弱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带着些鼻音。
付冬将他腰间的被子拉上去了一点。
“你母亲的事情他都替你办好了,你好点了的话就过去看看吧。”付冬看着他。
是的。
母亲去世这么久,他还没敢去看她一眼,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紧随其后……也怕自己会崩溃,但现在看来,该发泄的情绪已经在江溺面前展示完了。
顾池垂着眼没说话,眉眼疲倦,只觉得又困又难受,心里痛的厉害,像是一块巨石吊在里面,拿不起放不下。
“你应该为她高兴。”付冬说,“她很爱你,所以才决定离开。”
他当然知道,他不把母亲当负担,只把她当成自己唯一前进的动力和支柱,可是母亲认为自己是他的负担,而且他知道,她想父亲了。
“我知道……”顾池声音很低,尾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付冬抿了抿唇,半晌才抬起头盯着顾池的眼睛说:“有些话可能你不爱听,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之后你怎么做怎么想全凭你自己,都不关我的事。”
顾池没说话,他大概能猜到付冬要说什么了。
付冬等了一会儿,见顾池没有拒绝的意思,心里一喜,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的心情又倏地沉了下去。
那些事情,别说是给江溺留下了一定的阴影,就连年少的付冬都或多或少被影响了,况且那时的江溺还只是个孩子。
两个人又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付冬才决定开口,却没看顾池,低垂着眸子,他真怕自己也说不下去。
“他小时候……过的不是很好。”付冬低声说。
这个顾池清楚,张深已经和他说过了。
但那又岂止只是“不是很好”
“我认识江溺的时候,他还小着呢,说起来好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居然被这个小屁孩给抡了,还毫无还手之力,他半根毛没被伤到,我是狼狈不堪的哭着回去的……这种丢人的事情就不详细说,反正就是挺窝囊的……”
想起当初的情景,付冬就忍不住嘲笑自己,那时候江溺真的太厉害了,他都不明白年纪这么小的小孩儿打起人来怎么这么厉害,付冬敢和他动手,就是看见了他满身的伤痕,遍体鳞伤,可比他狼狈严重的多,甚至是血淋淋的。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想这小孩儿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欺负,少年人的好奇心一向很重,况且那时候的付冬怎么也可以说是南阳的贵族公子,从小衣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但带很多人去教训一个孩子又似乎并不那么光明磊落,于是第二天找到他悄悄跟在他后面,亲眼看着那个淡漠又冷冽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奔进一个很大的宅子。
“叶家大宅。”付冬声音有些哑了,当时的所有,至今历历在目。
顾池听着,却不知道付冬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听着他的语气越来越不对劲,心里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喜欢在外面和人打架的少爷,回到家会和我一样接受父母的责怪和心疼,所以我以为他也是,当时看到叶袖清……也就是江溺母亲的时候,我还感慨且嫉妒来着。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长相温雅,我看到她时她正站在花园里浇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看就是那种贤妻良母类型的女人……”付冬说到这里,嗓子一紧,闭了闭眼,“但是我想错了……”
顾池看着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一块东西慢慢悬了起来。
“我亲眼……看到那个女人,狠狠一脚踹开了江溺……”付冬偏开了头。
顾池微微睁大了眼。
他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爱护和关心之中,他们传输给他的事物,都是温暖且充满善意的,别说是打了,就算是骂都极少有过,所以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狠心的父母,一时间惊愕的说不话来。
“这还不算。”付冬哑声说,“那个女人还将手里面浇花的铁质瓶子往他身上砸,血立马就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糊了他满脸,我当时……吓得躲在树下,腿软的险些摔一跤,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一个铁质的浇水瓶将一个孩子砸出血……
顾池轻轻倒吸一口冷气。
“我无法想象那时的江溺是怎样的心情,但是令我惊讶的是他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平静地擦了擦眼前的血,对着……对着那个人……笑了一下……”付冬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动,“他在笑你知道吗?笑的天真又懂事,甚至捡起地上的浇水瓶把上面的血用袖子擦干净了还给她。”
“晦气!恶心!要你滚开死在外边非要回来!怎么不和那条臭虫在一起?”叶袖清一改付冬初见她时的文雅,满脸的轻蔑与厌弃,看都没有多看江溺一样,就继续浇花。
江溺却生怕妈妈生气,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妈妈,我可以起来了吗?”
原本还平静无波在浇花的叶袖清又发起狂来,猛的拎起小江溺,将他扔进了后花园的水池里,水池水浅,叶袖清力道不大,长得却并不矮,江溺被叶袖清扔进去的时候,他几乎听见了“砰”的一声重响。
就以付冬在他面前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话江溺就打他的行为来看,他能看出江溺是一个怎样的人,绝不会这么……这么忍气吞声。
那时候付冬不懂,也不明白。
后来他知道了,有一种人格,叫做讨好型人格。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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