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林宵白十七年阅女有数的眼光来看,贺妗绝对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女人。
长得有多美就不多赘述了,贺妗的性格是真的很迷人,在外是个叱咤风云的女大佬,在家是个叱咤她家的女大佬。
当年被迫走上大佬这条路是她没得选,但贺妗确实走得很好。
丰四恺在的时候就很好,他不在的时候,也很好。
“小的时候我其实很羡慕执哥有贺姨。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有爸爸,执哥只有妈妈,还以为是老天分配的,直到看到幼儿园小孩又有爸爸又有妈妈。”
林宵白和他爹是被抛弃的,生他的女人是贺妗中学的好友,林成语结婚的那天,是贺妗亲自去做的伴娘。
但他们还是被抛弃了。
林宵白那时候不过丁点儿大,林成语一点照顾孩子的经验也没有,整日忙得焦头烂额。
还是贺妗把小白接回家,两个小朋友一边一个一起哄,说他俩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丝毫也不为过。
小白本来很爱贺姨,直到后来听到了碎语,说他的妈妈是因为贺妗才抛弃了他和他的爸爸。
林成语喜欢过贺妗,是事实。
但林宵白那时候太小了,分不清“喜欢过”与“喜欢”的区别,立刻就把他爹与一手把自己带大的贺姨置于了对立方。
或者说,全世界都是他的对立方,就他一朵白莲花岁月静好。
林宵白自黑起来丝毫不留余地,许啄客气地笑了一下:“你的叛逆期来得很早。”
确实很早,七岁就来了。
上小学的前一天,他还在为林成语不愿意解释他和他妈妈究竟怎么回事气得睡不着觉,打定主意明天上学也不和贺执说一句话。
但是第二节 课下,姓贺的从楼上下来,一个手势便让林宵白提起屁股颠颠地跟了上去。
贺执那天带他去了青南路,给他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贺姨和一个男人,但男人的脑袋被抠掉了。
贺执说,那是他的爸爸。
林宵白很震撼。
他们家不过只是没有他妈的照片而已,贺执他爸的脑袋竟然都被削掉了,这得多恨啊。
林宵白小小年纪却很擅长想入非非,立刻觉得贺姨柔弱可怜,所有人都欺负她,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
脑子乱七八糟转了一大圈,他忽然福至心灵,奇怪起来自己之前为什么不愿意林成语和贺妗在一起。
他俩既然青梅竹马,难道不天生一对吗?
想通这一点,林宵白立刻决定与贺执不计前嫌和好如初。
但此意一表,当年的小贺执却茫然地从游戏机上抬起目光:“你前段时间和我生气了?”
林宵白:“……”
林宵白愤恨地玩了他家游戏机一下午,放学后两人被家长逮回去各自暴揍了一顿。
小白挨打是常事,每次都嚎得仿佛世界毁灭,这次尤其来劲,边挨打边满屋子乱喊:“你暗恋贺姨为什么不表白!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
然后就被没用的老东西揍得三天没下来床。
这事实在算是黑历史,也没注意怎么就全秃噜出来了。
林宵白挠挠鼻子,不好意思地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那时候年纪小!”
但后来年纪不小了,他还是喜欢拿贺妗与林成语说事。
他很希望两个大人可以在一起,但也看得出来,两人都没有这个意思。
林宵白不甘心,但贺妗却突然入了狱,后来,又突然走了。
林宵白从此再也没有在他爸爸面前提过贺妗。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选在出狱前一天自杀,像是故意伤害她最亲近的人似的,但林宵白知道,贺妗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最后却那样狠心。
贺执说没有原因,但他说的时候,眼神很空。
其实是有原因的,最后那段时间,贺妗与之搏斗了许多年的抑郁症已经很重很重了。
她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走出这道高墙,而她撑了那么久,终于撑不下去了。
如果活得下去的话,没有人会想轻生,但她希望贺执可以好好活下去。
好在贺执也确实一路坚强地爬了过来。
“不是爬,”许啄打断他,“他走得很好。”
林宵白拱了拱手,夸张捧场:“对对对!嫂子说得都对!”
他忽然有点好奇,转而问许啄:“执哥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呀?你知道吗?”
虽然许啄不是许家亲生的,但好歹顶着“许文衍儿子”的名号长大,总该对他名义上的老爸有点了解吧。
林宵白摸摸下巴:“他长什么样?执哥的眼睛和嘴巴长得像贺姨,我爸说他的鼻子要更像丰叔叔多一些,走路和说话的模样也很像——都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拽,让喜欢他的人很喜欢,讨厌他的人又很讨厌的那种调调。”
他一个提问的人,自问自答的篇幅也太长了些。
许啄听得发蒙,在林宵白嘚啵完一大段话后投来的期待目光中搜肠刮肚大半天,无奈地发现自己对许文衍的了解甚至还没有隔壁小林多。
“我没有见过他的照片。”
家里面一张也没有,他不曾见过“爸爸”,更不知道“妈妈”是什么人。
许暨安总是和他说,许文衍是个很好的人。但具体怎么好,好在哪里,他却很少提及。
林宵白遗憾地“哦”了一声,舔了舔嘴唇眼睛又亮了起来:“那我再给你讲讲?小时候贺姨给我们讲过一点丰叔叔的事,我当时听了真的对我爸好失望!他怎么就不如个死翘翘了的男的!”
他嘴上再不积点德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许啄双臂搭在桌上,做出了认真倾听的模样。
丰四恺是在贺执周岁之后突然消失的。
换而言之,在贺执周岁之前,这一家三口非常非常的幸福。
那些年的黑道着实没有某些里形容的那样到处都是美男子,在丰四恺出现之前,林宵白他爸林成语已经算是贺妗一众光头手下中的颜值天花板。
男人和女孩初遇,是在一个下雨的夜晚。
贺妗高三还没毕业,下了晚自习还得去参加黑道聚会,好他妈烦。
她肩上的书包只装了几份家庭作业,贺妗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今晚写哪门明早抄哪门哪门干脆不写,便突然看见了蹲在小别墅后门街上的陌生人。
雨势很大,那人穿着一身丧服般的黑色,打了一把黑伞,正在逗猫。
这地方野猫不少,贺妗稀奇地看着那只被揉得不停撒娇的小黑猫,忍不住又多站了一会儿。
她认出这是附近脾气最凶悍的那只孟买猫,之前宣冰想逗它,被挠得去医院打了三针疫苗。
伞面很大,她瞧不清这人的长相,只觉得逗猫的那只手很漂亮。
非常漂亮。
她语文不好,不过班上那些女生看的言情里,所有用来形容男主角手好看的描述大约都可以直接套用在此刻。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天的加持,贺妗总觉得那指尖似乎应该还是年轻好闻的青草香。
她羡慕地看了半天疯猫撒娇,正试图偷学一下逗弄手法,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一群光头等着自己,终究还是心累累,背着家庭作业回去了。
一周一次的社团聚会开始了,贺妗撑着下巴听手下报告上一周又完成了什么吓唬小孩的丰功伟绩,正心不在焉地和林成语悄悄玩石头剪刀布,忽然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
她懒洋洋地抬起头,看见了门外的那位丧服小哥。
微长的头发,挺得和西伯利亚人一般的欧式鼻梁,还有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睡凤眼。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所以那只猫才这样的没出息。
“我叫丰四恺。”
收起的黑伞被立在门边,他抬眼随意轻笑,当目光扫过家里新设的牌位时,男人的眼皮漫不经心地又敛了下去,嗓音低柔温吞。
“听说这里缺人。”
他或许真的是因为她爸爸刚去世不久才穿的这么一身。贺妗想。
他应该很会写作业。贺妗又想。
丰四恺就这么留在了贺妗的身边,在外帮她上刀山下火海,在家帮她做函数写作文。
贺妗很难不爱上他。
贺执抓周的那天,贺妗特别特别的紧张。
她觉得丰四恺厉害得要命,而自己除了长得好看之外真是一无是处。
虽然长得好看也很了不起,但贺妗还是真心希望儿子可以更像爸爸一些。
算盘,钢笔,飞行器,如意,铜秤,数学书……
她搜刮了一整床的稀奇物件,只盼着小东西随手摸上一样,她的儿子便能瞬间长成人中龙凤2.0。
但没想到,小贺执最终什么也没摸,而是径自爬到大床边沿,张开小手,头也不回扑到了早已含着烟笑眯眯等待好的丰四恺怀中。
长大后,他确实也很像爸爸。
林家有一道龛位,里面供着两个牌位,一个是“贺妗”,一个是“丰四恺”。
那是林成语的老大,林成语的哥们儿,林成语最好的朋友们。
林宵白后来常会后悔从前嘴碎,在他爸爸面前嘚啵老东西的那些暗恋往事。但谁还没暗恋过呢,只要走出来,同样都是英雄好汉……
“等等,”许啄又把他打断了,“你不暗恋了?”
那他明天得和关关说一声,林宵白没病了,不用再纠结要不要来看他了。
林宵白眉头立刻高高挑了起来:“怎么可能?我爸暗恋了贺姨十年呢,我这才哪到哪!中场休息一下还不允许了!”
他太吵了。许啄比了个“OK”的手势。
沉重的话题都被打断了,林宵白抱起双臂打量了许啄一会儿,忽然问道:“12月23号是什么日子?”
许啄:“我的生日。”
林宵白歪了歪头:“你不是儿童节出……”
话还没说完他就闭麦了。
许啄是福利院的孩子,谁知道他是哪天出生的。
一时失言,林宵白四下无措地转移目光:“难怪执哥那么神经,去给老板娘请假的时候前前后后强调了四遍‘12月23日当天’。”
但苏泊尔蔫儿坏,就是不顺着贺执的意问他那天是什么日子,气得大外甥走之前顺走他一大袋转基因草莓。
林宵白越想越不对劲:“你六月一号生日过得好好的,干嘛提前大半年?”
这事的伊始都得追溯到两个月前了,许啄模糊地回忆了一下前因后果,不确切地答道:“好像是因为成年前不可以那什么吧。”
林宵白:“……”
林宵白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儿把转椅带翻,但小白还在强作镇定,假装眼前的小白脸还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小白脸。
“哪、哪种事,赌博吗?”
性感荷官在线发牌的那种。
许啄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似是觉出林宵白有些可怜,点头敷衍:“是吧。”
但林宵白清清楚楚从他眼中读出了“怜悯”两个大字。
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这些男同性恋好结巴让人无语!
林宵白脚底像被套上了白雪公主后妈的滚烫铁鞋,立刻舞上了上床下桌的上床,被子一蒙,谁也不爱,发誓就此断情绝爱八个小时。
留下许啄一个人坐在下面纳闷,去密室逃脱十八禁恐怖板块到底怎么刺激到这位男异性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