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时聆为数不多喊齐文朗“哥”的时候,上一次还是时聆刚念小学,齐文朗兴起要骑新买的自行车送他去学校,时聆没坐稳被大幅度甩到了地上,他疼得起不来哭着一声声地喊“哥”。
齐文朗大概也是想到这件事了,拧眉看了他半晌:“你发什么疯?”
“我都知道了。”时聆抬手抹了把脸庞,“你跟商行箴谈合作了是不是?既然你跟他关系好,你能不能让他放过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说到后面,时聆像是有些失控,连嗓音都大了起来,甚至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哭腔,齐文朗神情微变,看了看周围就要捂他的嘴,看着他被灰尘弄脏的脸又止住了动作:“你跟我过来。”
侧院有个吸烟室,齐文朗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干活儿。”
时聆就把烟灰缸挪过去,把空气净化设备开了,又回来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齐文朗问:“他亲口跟你说的项目合作?”
“嗯。”时聆一知半解的模样,如同并不在乎合作的内容是什么,“哥,我看以前跟你谈生意的人都对你巴结得不行,你能不能在商行箴面前说几句好话,让他放我走?”
齐文朗抖了抖烟灰:“你只有在求我的时候才会喊我哥。”
像是为这件事感到难堪,时聆闭嘴不言,掐着挂在包上的小羊,张觉之前夹上来没了个眼珠子的那只。
齐文朗顺着他的动作望去:“胸针不是他送你的?”
时聆迟钝道:“啊?”
“胸针。”齐文朗摁熄烟头,冲他包上的狮头抬下巴,“你求着他给的,还是他高兴了赏你的?”
时聆一霎间抓紧了自己的左臂,很快又松开,嗫嚅道:“他弄完我之后说胸针脏了,不要了。”
如同佐证说辞,时聆伸出手臂让齐文朗看他结痂的刀疤:“他用胸针割出来的……哥,我真的很疼。”
本来没觉得这道疤有多触目惊心,听时聆说完,齐文朗便撇开了眼:“还怎么弄你了?”
时聆反应极大地缩了缩肩膀:“我不想说。”
“量你也没脸说出来,那天冷餐会你怎么狗腿儿去搂他的,私下又做了什么……啧。”齐文朗将两条腿搭上茶几,“看不出来啊,齐家出了你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时聆压低眉眼,从进门到现在,他的诉求就那么一个:“你能不能帮我?”
齐文朗抚摸着沙发扶手的实木貔貅,着实想了许久。
发觉时聆在偷瞄手表,他嘲弄道:“怎么,赶着回去给人家干屁股?”
“没有。”时聆小声道,“我今天偷跑出来的,被发现他要打死我的。”
“嗤”地一声,齐文朗没忍住笑出来,笑了足有半分钟,他才停下:“破东西,我跟你说吧,咱跟绘商谈的不是什么合作,齐晟同时运转项目太多了,资金周转不过来,你那大老板人好啊,二话没说答应给我拨一个亿,节后就能签约——哎你别说,兴许就是你把他舔舒服了他才卖咱们一个面子。”
吸烟室里有点冷,时聆想把袖子扒下来了:“我不知道,我不懂这些。”
右边的袖子落下,左臂却被齐文朗攥住了。
齐文朗欠身过来,捏住他的手腕像在丈量:“想家了是不?想回来就乖乖伺候咱商董,有什么事儿就给我通风报信,等我确保那笔资金没问题了自然会招你回家。”
刚说完,他指下发力,硬生生地把时聆小臂上结成的痂给抠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痛楚迅速蔓延了时聆的整条手臂,呕吐感猛地顶上喉咙,他遽然抬脸,张嘴却只剩嘶哑的低唤。
豆大的血珠从那处重新撕裂的伤口里涌出来,齐文朗仿佛沉浸其中般,顺着时聆往回抽的力道,指甲从结痂的一端刮到另一端。
那道褐色的疤又变成了血色的长虫,齐文朗甩掉了时聆的手,说:“滚吧。”
十月已经感受不到多少室外的暖意了,时聆咬着牙托着手臂,几番走走停停才挪到别墅区门口。
他吃准了齐文朗不会轻易让他从商行箴身旁离开,他被折磨,齐文朗才高兴,他越痛苦,齐文朗就越舒心。
看到商行箴的车子了,时聆扯下袖口,用右手拉开门。
一坐进去,全身力气卸掉的同时,疼痛带来的晕眩感也一并袭来,他软软地靠在座椅上闭了闭眼。
商行箴一看到时聆脸上的脏污就攒眉,不嫌脏似的用手背帮他抹掉:“没找到东西?”
“脏了,不想要了。”像是抓住了浮木,时聆蹭着他的手掌转过脸朝向他,眨开蒙上水雾的眼,“叔叔。”
那张脸在外面被风吹得冰凉,商行箴触在掌心却觉滚烫。
“那就不要了,再买新的。”他收回手,倾身抓起时聆的手臂想帮对方系上安全带,却听对方吃痛的抽气声。
“不是快好了么?”袖口宽松,商行箴避开伤处将袖子撩了起来,那道快好的伤疤赫然眼下,被衣物蹭得血迹斑驳。
即使是见多了死伤,这一画面仍是让商行箴怒从心起:“谁搞的?齐文朗?”
“嗯。”时聆又想把袖子往下扯,“叔叔,我习惯了。”
哪怕再大的火气也只能暂时咽下,商行箴捣鼓出扶手箱里上次用剩的包扎用品,压着愠怒给时聆细处理好伤口,难得笨拙地绑上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时聆,给我点时间。”
话说得没头没尾,时聆却听懂了,他看看自己手臂上洁白的蝴蝶结,朝商行箴扬起嘴笑,脆弱又坚强:“谢谢叔叔。”
他没说谢的是什么,但商行箴也听懂了。
油门一踩,车子奔往前方,路途较远,商行箴偶尔在盯左右路况时向副驾瞧一眼,担心时聆疼得蹙眉却不说,也忧虑他觉出倦意却寻不到舒坦姿势假寐,所幸他哪种状况都没表现,摩挲着狮头胸针眼睛觑着外面。
道路两侧逐渐葱绿居多,直至墓园牌坊近在眼前,时聆才恍然回神。
不是什么法定的祭奠日子,墓园人烟稀少,商行箴把车停在道边的树荫下熄火,解掉安全带缓了口气。
他看向时聆:“你在这里等我,半个小时左右我就回来。”
顿了顿,他改口:“或者二十分钟。”
时聆已从不可思议的状态中抽身,说:“没关系,你刚刚也等了我很久。”
往年这个日子来墓园,商行箴都不凑巧地碰上雨天,绵绵阴雨也有,倾盆大雨也有,总归不像今日天高云淡。
无需撑伞,商行箴抱一束白菊拎一壶清茶,都是他让孟管家提前在后备箱备好。
拾阶至墓前,他蹲下,掏出口袋巾擦净墓碑上的照片,尘埃被拭去,黑白照上的人容貌与他相仿,但永恒挂着笑脸的人下颌线随母,更清秀些。
墓碑中央以隶书镌刻几个大字——尊兄商行知之墓。
享年三十岁,胞弟率全家泣立。
一晃八年,商行箴站在墓前却依然如初,放下白菊,先道天气:“大哥,好久不见,今天天气不错,可能你在暗示我今后会有好事发生。”
上好的信阳毛尖用保温杯装着,倒在墓前舞起袅袅白气,商行箴道:“大哥,敬你一杯,你最爱喝这些文人东西了,反正我还是更爱酒精。”
“咱爸咱妈身体健朗,你不必多担忧,实在想念就托个梦,顺便教教妈怎么安装游戏,她最近迷上了这个,爸说她成网瘾妇女了。”
“桃酥越大越机灵,在班里人缘超好,不过有次翘了语文课跟别班上体育课的男生打篮球去了,被老师训了一顿,说她就没个女孩儿样,不过她生日最高兴别人送她裙子。”
“嫂子……她很想你,她的屏保从来都是你的旧照。”
“关于绘商,你无需牵挂,它发展得如你所愿。墓前本不该言及仇怨,但是大哥,我忍不住给你爆个料——我抓到扳倒齐晟的时机了。”
“隔墙有耳,不知你附近有没有齐家的先人,我就不多说了,等有了眉目再告诉你,明年,怎么样?你先学学武功,我怕给你惹了祸,你打不过人家。”
清茶敬尽,杯中皆空,商行箴拧上盖子,该说的都说完了。
但他还蹲身不起,仿佛在斟酌什么说辞。
俄顷,他垂眼笑了笑:“大哥,还有件事,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
再抬眼只剩坚定,商行箴说:“齐家有个小儿子,我不想伤他。他特别好,我想等他长大。”
离开墓园前,商行箴洗了把手,给自己心绪缓和的时间。
到车身旁站定,以防时聆在里面空气窒闷,他下车时特地降了副驾的一道窗罅,此时窥见时聆透过它与他对视,他不由得叩响玻璃:“手还疼不?”
“不疼了。”时聆说。
商行箴宽心了:“到后座来一下。”
他率先开了后排的门坐进去,等时聆矮身探入,他轻拽时聆的右臂,把人揽至腿上拥紧。
时聆下意识扒拉他扣在腰际的手,触上了却又缩回:“叔叔,你手好冷。”
商行箴埋首于时聆胸前,咚咚心跳却不觉扰耳:“在取暖了,别动。”
--------------------
明天休息!
感谢:企鹅煎蛋的1袋鱼粮,青花鱼x9i4kfc6gnu的1袋鱼粮!!!
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海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