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污水”这个名字，何铮有印象。只是有阵子没有登陆绿江平台，他想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哦……是你。”

“记起来了吧。”对方不知怎的，突然得意起来，“不是我说，你能和谢之在一起，还有我的功劳。”

何铮不由冷笑出声：“是么？”

“回头再谢我吧。”对方似乎挺急的，“废话少说，我有件重要机密要跟你讲。谢之……他有病。”

“一头污水”和“莫可奈何”两位写手，曾经因为穆涸X谢知微的同人文结下梁子，一度骂得不可开交，这段暂且不提。何铮对外一向很有边界感，听到别人套近乎就烦，这会儿又听对方对谢之出言不逊，立马毛了：“你才有病，不骂你蹬鼻子上脸是吧？滚蛋。”

可是电话才被他挂掉几秒钟，就又打过来了，来电还是显示那串号码。

何铮不由分说，接起来冷冰冰地警告：“再打过来，我就报警了。”

似乎是威胁起了作用，手机在他手中再无动静。

抬头就瞧见谢之疑惑的双眼，何铮摆摆手，随手把手机扔一边：“一个神经病打的骚扰电话，不用理他。”

圈子里混的，或多或少都会接些骚扰电话，谢之见怪不怪。毕竟他在旁边，能稍微听到对方从听筒里漏出的些许声音。虽然不清晰，腔调有点自来熟，像是个狗仔私生饭之类。

“包饺子吧。”谢之说着，拿起一片饺子皮。

“……不热闹了？”何铮立马凑过来，试图将刚刚打断的氛围续上。

谢之笑了笑，把筷子递他手里，“太晚进食对脾胃不好，何况这还是肉馅，更难消化。”

“行吧。”何铮终究没能如愿，但却丝毫不失望，立马将饺子馅裹进皮里。能和谢之在一起平平淡淡过日子，就是他此刻最大的福气。

两个人都不擅长包饺子，好在熟能生巧，越包越像样。一锅饺子煮出来，竟是一个烂的都没有。

松云华庭背靠大松山，谢之和何铮在这里住着，靠灵气就能续命。食物对二人来说，只是尝个味道，不是用来充饥的。

两个人津津有味地吃着一晚上劳动的成果，有电视上喜气洋洋的布景衬托，偌大的别墅也不觉冷清。快九点的时候，有人给谢之打来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是蓝以泽。

他接起来：“以泽，你好。”

蓝以泽还挺客气：“谢哥，除夕快乐啊。”

“谢谢，同乐。”谢之说。

何铮听见蓝以泽的名字就凑过来了，“蓝大明星，除夕怎么过的？”

“啧，本来想去北欧看看海里那帮家伙的，可是外面暴雪，航班停了。”蓝以泽叹了口气，“陈金平忙着和女儿女婿团员，展导演又去了沈晨家过年。还有几个我提前打招呼说去北欧，活动直接就没安排我……现在就特么剩我自己了，孤家寡人的。”

何铮就笑：“独自美丽，多好。”

出于礼貌，谢之问蓝以泽：“我们包了饺子，要不要来吃？”

何铮脸色大变，立马去捂谢之的嘴。这可是他和谢之的第一个大年夜，绝不能让任何人来破坏气氛。

好在蓝以泽也没有要来的意思，“不去了谢哥，我已经在经纪人家蹭饺子了。就是问问你，《长生》的首映礼……听展导说，你们都不打算去？”

谢之予以肯定：“嗯，我们都不是重要角色，没必要去风头。”实际上，何铮现在这状态，也几乎无法立刻现身任何活动。

“害，没意思。”蓝以泽咂了下嘴，“我都答应展导站台捧场了，结果你们不去。那要不，我也不去了？”

“以泽，答应了就不要食言。”谢之劝说，“展导演把正片的光碟给我们送来了，到那天，我们会在家里同一时间观看。”

“行吧。”蓝以泽有点失望，但还是接受了这个建议。“不过你们一年下都闷在屋里，有年味吗？现在禁放烟花爆竹，要不我给你们整个大音响助助兴？能从村东头传到村西头，闹腾着多带劲。”

谢之不怎么爱热闹，就要回绝：“谢谢您的好意，我们不……”

何铮就已经将手机抢过去了：“烟花算什么，我们这就去天台放去。”

“全民齐禁放，守法正能量。”蓝以泽立马念起了禁放烟花的宣传标语，“何铮，你想大年初一让谢哥去拘留所给你送饭？”

“我乐意，拜拜。”何铮说着挂上了电话，拉起谢之的手就走。

谢之错愕：“碗还没洗，你要去何处？”

何铮脚步不停，“放烟花啊。”

谢之更不明白了，硬是停下脚步，“就算你要知法犯法……家里也并没有烟花。”

“走吧，我变魔术给你看。”何铮神神秘秘，朝着谢之一笑，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两人来到大雪覆盖的天台，在本来无痕的雪地上留下两对匀称的足迹。

松云华庭入住率不高，山中灯光稀少，更显得满天繁星格外清晰明亮，星光之外的夜色也格外纯净。

“谢真人，你看。”何铮没有放开拉着谢之的那只手，而是抬起另外一只手，掌心朝向夜空。

瞬间，一道淡蓝色的光芒由松云华庭而起，笔直地射向高空。在定格的一瞬间，飒然炸开，光华在天空中四下流散，竟是一朵烟花的模样。

何铮侧目看向谢之，后者正在仰头观望，眼中流光满映。

何铮俯身，在他额角轻轻吻下，嘴唇几乎暖热了冬夜的空气。他问：“谢老师，满意吗？”

谢之的睫毛微动，转而看向何铮，“这不是魔术，是仙术……你，用的很纯熟。”

何铮将谢之的手握紧了些，“谢真人是在肯定我吗？”

谢之嘴边出现一点弧度，下一刻，同样带着热度的吻落在何铮的嘴角。何铮微微一愣，就听谢之说：“是夸你。”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何铮的心跳却再次加速。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放在谢之脑后，稍微用力前推，使得两个人的嘴紧贴在一起。

与此同时，繁星缭乱的夜幕上，用灵力汇成的烟花再次亮起。只是不同于上一次刻板的样式，灵力绽放出的，是一行闪闪发亮的中文字题：

“真心感谢。”

大年初五这天，是电影开启《长生》首映礼的日子。

谢之拉着何铮去地头看了看越冬的小麦，确认长势正常之后，便早早回家做饭。然后按照首映礼上放映电影正片的时间，准时地在自家电视上，播放了《长生》的光碟。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谢之觉得，看电影的时候，他自己就是一名观众。过早或者过晚观看成片，对于广大观众都是一种不尊重。

何铮如今已经没什么事业心，只要能经常吃到谢之亲手煮的清汤面，就足够了。这会儿，他也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拿勺子专注地舀汤喝。

反倒是一贯佛系的谢之，盯着屏幕，眼睛几乎一眨不眨。他太关注仙人谷这一段的剧情了，也太想直观地看一遍自己的表现。

从捡到三皇子应淄，到带着长大的应淄出谷赏灯，再到送应淄离开仙人谷，神灵温和平淡，像极了另一世的那个自己。

最终，他被应淄背叛的命运，也几乎和自己的悲惨结局一样。

白家父子将他毒害，他默默死去。可神灵呢？

谢之微微睁大眼睛，终于看到了神灵诅咒王朝的那一幕。

铁蹄当前，悲愤、仇恨、决绝等情绪在神灵身上不断爆发。最终，诅咒落地，神仙一般的人物也陨落在流火中。

那样复杂又惨烈的眼神，烙印一般刻在谢之心里。

那是他演出来的吗？

他这一潭死水般的人身上，也可以拥有这般激烈的情绪？

那为什么，上一世不给他这种机会？

电影里，应淄在何铮的加戏之下，悔悟了。将他毒害的白家父子，却快活地活着，甚至对他的死拍手称快。

人有情感，被欺负了都会感觉不开心。

神灵能诅咒仇人予以还击。可为什么，他却甘心那么凄惨的结局？

究竟是什么，赋予了他如此压抑的一生？

这时，他听见何铮在一旁赞叹：“这里的眼神戏……我想，就是谢之本人的表现也不过如此的。谢真人专注修仙一百年，演戏也这么厉害，我真是更佩服你了。”

谢之的眼睛却只盯着屏幕，喃喃地说：“不……不是在演。”

何铮感到谢之的语气不太对，扭头一看，却发现谢之的脸色苍白，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仿佛眼前的人浑身的血液被什么抽干了似的。

何铮赶忙放下饭碗，扶着谢之不断颤抖的身体，“谢真人，你怎么了？”

谢之不知道此刻自己胸腔里充斥着什么情绪，只知道心头如同刀割，疼得眼前发黑。他一把攥住何铮的手，力气之大，纵然何铮已经超脱凡人，却还是疼得倒抽一口气。

何铮连声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有灵力，我可不可以拿灵力帮你？”

谢之张了张嘴，终于从剧烈心绞痛中挣扎着说出一句话来。“我……怎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何铮听不明白，着急地想再问时，谢之身子一歪，整个人已经重重地砸进他怀里。何铮赶忙接住，低头一看，瞳孔迅速缩小——谢之嘴角，全是吐出的鲜血。

蓝以泽下了首映礼，就着急忙慌赶往医院。

《长生》的首映礼反响不错。虽然是文艺片，但剧情跌宕起伏，节奏紧凑，全体演员的演技都很出彩。首映还没结束，微博已经有不少自来水开始安利了。

蓝以泽目测，这片不但能拿几个有名头的奖项，连票房也稳了。谢之的事业锦上添花自不必说，何铮也很有可能借着这波东风东山再起。

他兴冲冲地给谢之打电话，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谁知却从接电话的何铮嘴里，获悉了谢之急救的消息。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要不干脆劝谢之跟何铮分手算了。谢之对何铮用情太深，这今天一个激动，明天一个激动的，保不齐哪天，人就激动没了。

可当他赶到病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之双眼紧闭，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何铮坐在一旁，紧紧攥着谢之的一只手，目光涣散，眼角还挂着半干的泪痕。

前几天还生龙活虎跟他互怼的何顶流，像是换了个人。谢之生死未卜，他却像是已经死了，成空壳了。

蓝以泽满肚子的劝分言辞，到嘴边一转，就成了一句沉重的询问：“医生怎么说的？”

何铮缓慢摇头，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的，“拍了片子……医生说，从没遇过这种情况……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了，都……都变形了。”

说到这里，何铮仿佛已经干涸的眼中，再次流出泪水。

蓝以泽张了张嘴，再看看悬着口气的谢之，“这样下去，恐怕……”

后果谁都想得到。何铮向前俯身，把脸紧紧贴在谢之的手上，像是拼命地在挽留什么。

蓝以泽叹了口气，眼睛也有点湿润，“既然灵力不行，医疗技术不行，你要不……”

“节哀”这两个字他说不出口，只能深吸一口气，遏制自己呼之欲出的男儿泪。

可是下一刻，他听见何铮懵懂的询问：“灵力？”

蓝以泽也懵了，看向何铮，“啊，你没渡点灵力帮他平息心绞痛？”

一时间四只泪眼相对，何铮说：“……没有。”

蓝以泽瞪大眼睛：“怎么，谢哥没跟你说过，也没教你怎么渡灵力？”

何铮愣了愣，一下子站起来，抓住蓝以泽的领子，“你知道他的情况？他怎么了？到底怎么救他？”

“你就是个灵力暴发户，这么牛逼怎么连灵力都不会渡，一点修真界的文化底蕴都没有。”蓝以泽对何铮报以鄙视，“先放开我，缓解了谢哥的病情，再跟你说别的。”

“行、行、行！”何铮赶紧放开蓝以泽，哆嗦着两只手，把椅子给蓝以泽放好，“快救他！”

蓝以泽“切”了一声，高傲地落座，把一只手贴在谢之的胸前。蔚蓝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流出，不断渗入谢之的身体，而谢之的脸上，也肉眼可见地浮现出红润来。

何铮在一旁看着这异变，鼻子发酸。他固然诧异谢之为什么向他隐瞒这奇怪的病情，但更多的，还是心疼谢之默默承受。

这次还是他亲眼目睹的。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谢之又独自忍受了多少次这种剧痛？

这个关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何铮皱起眉，刚想挂断再设成免打扰。可是一看来电显示，号码有些眼熟。

何铮犹豫了两秒，接起来。

“一头污水”在对面发出一声叹息，“刚才微博上有人爆料说，谢之进医院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谢之有病你不知道啊。”

“我……”何铮刚想辩解，抬头看见蓝以泽警告的眼神，立马悄悄走出房间，不打扰对方施法。关上门后，才低声说：“我现在知道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对方语气突然得意，“你小子屡次冒犯，我本想让你好好猜一猜。看在谢之病重的面子上，就直接告诉你了。”

往常谁跟何铮说话这么欠揍，何铮早就挂电话了。但此刻，他耐着性子不计较：“嗯，你说。”

“我是草，记住啊，得念四声的草，才有那味。”对方罗里吧嗦地重审，“我是，草蟒英雄。”

何铮一下子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众所周知，草莽英雄是《仙帝再临》的原作者，由于写结局的时候心力交瘁，当晚猝死在电脑前。

对方居然说自己是草蟒英雄，是一个死人？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震不震撼？”草蟒英雄得意洋洋，“不过这没什么啊，谢之都能转世，我又为什么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现在的何铮，已经是见过大世面的何铮。死而复生，的确不算什么了。

“行吧……”何铮立马想到了草蟒英雄的作用，“你是创造谢之的人，那你知不知道谢之到底是什么病？”

“谢之……哦不，应该是谢知微，他仙风道骨、一代宗师、无欲无求、温和谦逊、游离于红尘之外，不会生气、不会皱眉、不会恨、也不会爱。”草蟒英雄说，“这是我当初给他的人设。”

“你逼逼这些废话干什么？”何铮有点心急，“他的人设，跟他的病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草蟒英雄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说，“愚蠢的人类，你知道次元壁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冲破了卡文的枷锁，下一章谢老师和木盒登场，结局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