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元壁？”何铮一愣，继而催促，“少废话，真当我不上网？”
“次元壁”即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的无形壁垒，通俗来讲，就是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隔着的一道墙。何铮常年混迹网络，又怎会不知道这个常用词。
草蟒英雄果然也不再废话，“一切二次元人物都是创作的结果，谢之……不，谢知微也不例外，先有设定再有他。他一切的一切，乃至性命，都必须符合设定。否则，就是崩人设。”
何铮似乎明白了几分，“所以，他只要做出违背人设的行为，就会遭到反噬？”
“对，他目前的症状只是一部分。”草蟒英雄顿了顿，加重语气，“二次元到三次元，是低级世界到高级世界，肯定难以适应。谢之作为一个创作出的纸片人，还是配角，性格难免有单薄之处。当他成为有血有肉的人，他的认知会让他逐渐怀疑自己的过去。”
“他要一直和我在一起，肯定也会一直完善性格，那他的病岂不是……”
草蟒英雄肯定了何铮的担忧，说道：“嗯，继续OOC下去，他会被高级世界排异，直至消失……也就是死。”
“不可以！”何铮一下子抓紧了手机，手机壳在机身上被挤压出轻微的“咯吱”声。但他随即瞄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努力压低声音说：“他不能有事，拜托你帮帮他，要我做什么都行！”
“啧啧这话，怎么跟电影台词似的。”听筒中，草蟒英雄的语气难得正经几分，“行，你就记住你这最后一句。”
等何铮回到病房时，谢之脸上已经不见病容，呼吸也平稳有序。
蓝以泽一见他，就皱起眉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谁的电话，能比谢哥还重要？”
何铮不想跟他掰扯闲话，可草蟒英雄的办法又让他心里没谱。他只站在床边，拉起谢之的手，陷入短暂沉默。
蓝以泽看着何铮这幅模样，气得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道：“你是不是男人，谁的电话都不敢说？谢哥病得这样，你都不在跟前，是不是打算等谢哥人没了，好去找别的……”
“呯！”
蓝以泽一言未毕，何铮就暴起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蓝以泽正滔滔不绝，这一下险些咬着舌头，往后趔趄几步，勉强扶着床尾站稳。待回过神来，下巴上像是被锤子砸了一般，几乎疼到耳朵根。
何铮眼睛发红，仿佛是咬着后槽牙才挤出几个字：“说什么屁话，给我咽回去！”
蓝以泽怒了：“何铮，你……”
“你们在吵架？”
谢之的声音轻轻响起，虚弱，却又一如既往地平稳。
剑拔弩张的二人一愣，硬生生收起眼神里的锋刃，抢着冲到病床前站好。
蓝以泽捂着下巴的伤，靠着桌子作托腮状：“没有谢哥，我们俩好着呢。”
何铮保持微笑：“嗯，特别好。”
谢之眨了眨眼：“那你们刚才是……”
“对戏！”“切磋身手。”
两句毫无默契的回答，成功引起了谢之的疑心。
“到底怎么回事？”谢之眼神凝了一下，就要起身。
何铮见状连忙弯腰，把谢之按回去，“你快躺好，我们真没事……这刚刚是在武戏，蓝以泽的新戏太穷，请不起武指，他又怕演出来不帅，就跟我随便套了两招。”
这回两人倒是出奇的默契，蓝以泽立马心领神会地重重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这垃圾剧组，经纪人给我乱接戏，回去就把他开了。”
两个人不遗余力地粉饰下，谢之总算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停了几秒，他看向何铮，开口问道：“我……可有吓着你？”
“是吓得不轻。”何铮瞬间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带了几分责备：“都这么严重了，也不告诉我。”
蓝以泽还在对何铮出去长时间打电话的行为耿耿于怀，在一旁插话：“别再说这些虚的，你灵力那么多，有没有什么法子救谢哥。”
何铮的面色一顿，“……也许吧。”
“什么也许？”蓝以泽是急性子，最看不得人犹豫不决的样子，“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救？”
“我们……”何铮坐在床沿上，轻声和谢之商量：“先回家？”
谢之自然是点头：“好。”
“回你大爷！”蓝以泽再次怒了，上前就拽何铮：“谢哥都快进icu了，你闹呢？你灵力给不了，还不让医院救人？你给我站起来，你有什么脸坐这？”
谢之本想拉架，可是抬头，却细细观察起蓝以泽的脸，担忧道：“以泽你的下巴，是谁打的？”
蓝以泽在气头上，也不装了，摊牌了，直接指着何铮说：“你问问他！刚才你就剩一口气了，他还有心思在外面打电话乱撩！我说几句戳中他肺管子了，他就动手打我！”
何铮才平复了不到十分钟的情绪，这时也再次被点燃，一下子吼出声来：“我没乱撩！我特么是和草蟒英雄说正事！”
“操……操什么东西？”蓝以泽听到了个陌生的词，还挺生气，“当着谢哥的面，你骂谁呢？”
“蟒英雄。”谢之接了后面三个字。
蓝以泽立马变了脸色：“谢哥你也知道？”
谢之点点头，此人毕竟是《仙帝再临》的作者，也是他诡异人生的始作俑者，理应宛如生身父母一般的记着。
蓝以泽往前凑了凑，想问问谢之“草蟒英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旁边的何铮却一把将他推开，抢先一步拉着谢之的胳膊。
何铮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蛛丝马迹，问谢之：“谢真人，你从来没有骂过人对不对？”
谢之不解他为何问这个，但还是点头：“对。”
“一个脏字都没有说过？”
“嗯，没有。”谢之答应得非常肯定。
蓝以泽在一旁不可思议：“谢哥，你真的没有骂过一个脏字啊？我……我佩服。”
何铮仿佛听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杂音，持续追问：“谢真人，你骂一句会怎样？”
谢之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几秒才说：“我……我不会。”
何铮言辞铿锵：“你骂一句我听听。”
谢之就不出一个字了，垂下眼睑看别处，面上难色显而易见。
蓝以泽看不下去，立刻制止：“何铮，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谢哥好脾气，有素质，不行吗？干嘛非得让他骂人？”
“你给我闭嘴。”何铮恶狠狠地给了蓝以泽一句警告，继续盯谢之，“谢真人，你要真的不会，我来教你啊。”
谢之额头上已经有了微微汗渍：“……为何一定要如此？”
何铮紧紧握着他的手：“你平时不能生气，一生气就犯病。从前没有欲望，爱上我之后，就病得要命。你一旦做出违背自己习惯的事情，就会出现排异反应，是这样吗？”
两个人离得很近，何铮明显看到谢之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缩小。
何铮松开了谢之的手，转而用温柔的力道拍了拍：“没事了，我相信草蟒英雄。我会按照他说的做，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不再追问，谢之反而坐直了身体，问何铮：“他不是已经死了？”
蓝以泽在旁边一头雾水：“谁死了？”
“就是那个……”谢之说到一半，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要把这个名字完整地说出来。
何铮立刻捂住他的嘴，摇头道：“我来说吧，是草蟒英雄。”
可是谢之也摇头，拿下他的手，生硬、却又义无反顾地说出了几个字：“草……蟒、英、雄。”
蓝以泽立刻被逗笑了：“谢哥，真是难为你了，四声的草可是脏字啊。”
可他笑完，才发现气氛不大对。谢之低着头，何铮则是一脸担忧地扶着他。
蓝以泽狐疑：“谢哥，你捂着嘴干什么？”
一时没人回答他，但他立马也看到了答案——在何铮怀中，谢之垂下手，手心里染着斑驳血迹，人也再次陷入昏迷。
夜半时分。
S市一间高档公寓里灯光昏黄，何铮和谢之坐在静悄悄的房间内，听着墙上秒针的滴答声，像是在等待什么东西到来。
“谢真人，这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连灯光的亮度，我都调的和当时一样。”何铮再次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到十二点了，去年今天的十二点，我们初次相见。”
“是的。”谢之机械地回答着，即将发生的事情，让他显得有些不安。
何铮攥紧了他的手，目光坚定：“我会不会离开你半步，加油，我们一起熬过今晚。”
秒针运转，像是永不停留的脚步声，终于指在了午夜十二点的数字上。
瞬间，谢之头顶亮起淡青色光芒，也是同一瞬间，谢之闭上眼睛，脑海中波涛翻涌，一股强烈的剧痛瞬间遍布全身。
“谢知微，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点事情算什么，白家把你杀了也不为过。”
“白师弟天资平庸，生性好强，要多照拂他。”
“堂堂碧虚真人，半仙之体，居然像狗一样被白家父子驱使，着实可笑。”
“谢知微死不足惜，玉京道宗，终究要姓白！”
“谢知微，你就是妖物！没有七情六欲的妖物！”
“要杀了他们，让所有人都消失，他们全都对不住你！”
……
这些声音嘈杂无比，震耳欲聋，像是要把谢之的天灵击碎。
但一声声的，又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在谢之的耳膜上摩擦，几乎要割断心弦。
像是很多人的声音，又像是只有一个人在讲话。时而是哭着说的，又时而是笑着说的，情绪万千，变幻莫测。
可听来听去，某一瞬，突然觉得那是他谢之自己的声音。
这是人性至暗面的声音，可以是任何人的想法，也可以……是谢之自己的想法。
谢之猛然警觉这一点，立马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前方。
而正前方，正坐着何铮。
何铮被谢之的反应下了一跳，而谢之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刺穿一般的锐利眼神，更是将他吓了一跳。
他忙轻声问：“谢真人，你怎么样？”
不知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是看清了他的脸。
谢之眼中充斥的戾气，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肉眼可见地烟消云散。
他清醒地望着眼前之人，终于吐出几个字：“你……是我……”
可是声音太小，何铮没听清楚，忙将耳朵凑过去：“谢真人，再说一遍？”
谢之表情莫测地望着何铮，嘴角刚露出一丝弧度，整个人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重重砸进何铮怀中。
何铮慌忙去捞，这一捞不打紧，他整个人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谢之浑身冰凉，竟然连呼吸都没了。
何铮险些栽倒，医疗常识也全忘了，不要命地摇晃着谢之：“谢真人！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谢之软软地躺着，双眼紧闭，几乎真的成了一具尸体。
只有额头上一点竹叶般大小的光芒，还在微微闪烁。
何铮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伸手就去扒拉那光芒，嘴里喊着：“我们不治了！草蟒英雄，给我把它灭了！”
谁知，何铮手指触碰到光芒，就像是碰到了吸盘似的，牢牢贴在了上面。
何铮前一秒还想着收手，下一秒，就也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坠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睁开眼，直射的光芒让他险些失明。
好容易适应过来，何铮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房间里，身边也没有谢之，只剩下头顶圆滚滚的日头刺眼夺目。
周围竹林茂密，碧翠如洗，如屏如障。脚下是茵茵草地，前方是青堂瓦舍，俨然身处古代的环境里。
何铮心急如焚。谢之生死未卜，他怎么到了这种鬼地方？
“谢真人！”他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却没有人回答。
他随即明白，谢之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可能就算也在这里，也无法回答他。
何铮擦了擦眼角，咬着牙推开院门，纵然和风扑面，也抚不平他心里的焦灼。
可是下一刻，他眼神就直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子中央，背对着他往池子里里撒鱼食。
何铮一颗心心都快跳出来了，忙又喊了一声：“谢真人！”
可是对方依然没有回头，甚至连抬头的动作都没有，气定神闲地低头看金鱼。
何铮干脆上前抓起对方的胳膊，一叠声地说：“谢真人！你换上道袍了！你病好了？”
对方还未转身，先抬手。
“啪。”
何铮头上不轻不重地被拍了一下。
何铮捂住头，不可置信：“你、你打我？”
“啧，打不得？”对方终于回过头，眼睛眯起，竹林间的光影在脸上微微晃动。
这张脸这身段，再加道袍，绝配。
如果不是对方眼里的光芒太刺人，何铮几乎就要失神了，“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以前从不打我……”
“打得太轻是吧。”对方冷冷一笑：“真是能耐，敢叫我谢真人。”
何铮有点懵：“那不然，叫你什么？”
刚说完，头上又挨了一下。
这一下，力道似乎比刚才的要轻几分。
可对方一下子把鱼食全砸在池子里，脸上见了怒意：“叫师尊啊！昨晚没答应你，竟敢跟我赌气？”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啦，下一章在这周末！请假条为证！感谢在2022-05-13 19:54:33~2022-08-01 01:1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