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玩笑话,说话的人是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的。
但这又不是一句单纯的玩笑话。
“爸爸”指颜昊,那“妈妈”是谁?
颜昊当然很愿意和乌云成为伴侣,但这种带着亲昵的调侃,不应该是由一个下属来说,也不适合在工作场合说。
当着这么多公司高层说这个话,是把自己当成晚辈了?
普通长辈也不该说这样的话。
见颜昊不吭声,说话的那位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有别的意思。”
“工作场合,注意说话的分寸。”颜昊说了一声,“好了,下班了。”
说完,他就打开车门。
小动物们排着队上车。
红英胆子最小,主要是害怕狮子,往颜昊的肩膀一站,对着陈总一行人抬了抬翅膀:“拜拜。”
陈总还是一脸笑意盈盈:“拜拜。”
颜昊作为老板,也没刻意让员工们先走,开着观光车往宿舍方向开。
等看不见车了,陈总才对着刚才说错话的那位说道:“老苏啊,跟老板说话还是要注意点。”
被叫做老苏的中年经理脸上的笑已经彻底消失,看着陈总那张天然带笑的脸,感觉自己不笑像是弱了气势一样,硬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一看就特别假的笑:“都怪我嘴快,还以为小老板是十几岁的小孩儿呢。那会儿小老板跟在老板身边,在会议桌上写作业……”
不等他回忆完往昔,陈总打断:“现在不是小老板,是老板了。公司章程改了,法人也改了。”
颜昊回来本来就是继承家业的。
经过了一段时间,他把手头的工作都理顺之后,更改公司实际持有人的名字是理所当然的。
颜文英前段时间一直来农家乐,也不单纯是为了钓鱼,而是配合着办理各种手续。他人在的话,会便利很多。
除了农家乐之外,其它一些公司的名字也在陆续更改。
老苏被陈总抢白,一下像是被什么百年老痰卡住了一样,胸闷:“我知道了。”
陈总听着他干巴巴的话,也没再多说:“行了,下班回家了。”
老苏下班特意长了个心眼,从员工宿舍那边的后门开车离开,经过宿舍楼前,把车往边上停了一下,下车往食堂里去,一脸的笑:“今天有红烧狮子头啊,给我打四个,我带回家。”
打饭阿姨给他装了个一次性饭盒,递过去:“还要别的吗?”
“不用了。”老苏刷了卡,拿着饭盒自己放进塑料袋,提着出门,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停车场上刚才颜昊开的那辆电动观光车。
他脚步几乎没停,像是很正常地扫了一眼,就回到自己车上,开车扬长而去,到了路上才撇着嘴,“啧”了一声,哼笑着嘀咕:“□□崽子,不就是会投胎嘛。什么东西,玩得倒是挺花。”他想到乌云的长相,又“啧”了一声,“长着那么一张脸,还当什么兽医啊。”
乌云可不会知道也不会管老苏怎么想。
他对苏经理这个人几乎可以算是不认识。
听到颜昊敲门,他开门让人进来,用脚把准备好的拖鞋踢过来让他换上:“又不是不知道密码,你自己进来呗,还得让我给你开门。”
拖鞋是包头的,夏天穿着有点闷,但开着空调不会热。
颜昊换上拖鞋,在里面动了动脚趾:“我是来做客,肯定不能自己进。”哪天成了主人,就可以自己开门了。
不过他进了门之后倒是不用主人再招呼了,自己走去洗手洗脸,回来看到乌云已经摆好了桌子,给他倒了一杯加了冰块的乌龙茶。
他喝了一大口,抱怨:“那群家伙真的是,白天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在干嘛,尽赶着下班时间来找事。”
“哈哈。”乌云给他添茶,“还以为这是老板的操作。”
“你说得对,以后我也下班的时候给他们找点事。”颜昊是真的饿了。
他的作息比很多老年人都规律。
以前还有睡眠不好的毛病,自从和小八哥绑定……哪怕没有小八哥陪睡,他也有一抽屉的小八哥羽毛,睡眠质量就非常高。
农家乐这边的上下班时间又比较早。
他早就已经习惯早睡早起,每天10公里。
今天延迟了一个多小时下班,谈事情的时候不觉得,等事情说完,整个人都难受极了。
偏偏还有个没长眼的,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
一顿饭吃完,颜昊还帮着乌云一起收拾桌子。
乌云有点奇怪:“你还会做家务呢?”
“切~小瞧谁呢?我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没确定关系,洗碗的时候不能抱抱,干脆还是他来洗碗得了。
反正就几个碗。
颜昊想想就有点不高兴,对直接到客厅里去的乌云抱怨:“我洗碗,你就算不能抱抱我,你也在边上陪着我说说话啊?”抱个猫干嘛?那猫20斤!
乌云把准备挠沙发的狮子抱开,捏着爪子还没教育,就听到他这话:“厨房那么小,我挤里面干嘛?”低头对狮子用一个玩偶示范了一下挠沙发,然后把玩偶暴打一顿,“不可以的,知道吗?”
狮子听不见,但低头看了看玩偶,又看了看沙发,端正坐好:明白。
旺财坐在猫爬架的最上层,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高贵冷艳,舔了舔爪子:“喵~”无聊。
布偶猫垂下来的大尾巴,一下就吸引了狮子的注意力。
它快速匍匐前进,往上一跳,没勾到。
旺财当然注意到了,有意用自己的尾巴钓猫。
大白躺在沙发上,拉长成一长条,完全不感兴趣。
超级感兴趣但是胆子小的红英,躲在大白的脑袋后面,探出一双豆豆眼,紧紧盯着。
狮子已经蹿到了猫爬架上。
颜昊洗完碗,出来的时候就看到16斤和20斤在猫爬架上下乱窜:“我感觉你这个猫爬架质量不太好。”分分钟要散架的节奏。
“拆了就拆了。买回来,大白一点兴趣都没有。”鸦鸦还站了两回,小八哥把猫爬架上的球球拆下来,之后家里就没人搭理了。
猫爬架说是摆在墙角,也是好大一块。
干脆拆坏了,他就能理直气壮扔了。
颜昊在大白空出的沙发边上坐下,指着满屋子的猫玩具鸟玩具:“你给它们倒是舍得买,给自己怎么不多买一点?”
“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要自己买的?”乌云指了指宿舍里的东西,“家具家电都是单位配的。本来想说我买点锅碗瓢盆,你让高阿姨他们给我弄好了。衣服什么的我妈恨不得天天给我买一堆。”
他也就自己偶尔买点菜。
还是给家里的刁民猫做猫饭,顺便买点自己的。
“日用品什么的,你还给我一堆。”
颜昊觉得这个思路不对:“那些属于基本生活用品,你给自己买点别的?”
“我买了啊。无人机什么的。”无人机真挺贵的。
还有一堆找猫找狗用的工具。
得亏他这几个月赚得不少花得不多,才能这么快就添置齐。
剩下的房子买不起,车子用不到。
别的吃喝玩乐的消费,镇上没有,得去城里。
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颜昊拉他坐到自己身边,无奈沙发大部分被大白占据,他自己坐的就只有一点点,剩下的地方压根不够一个人坐的,乌云反应快,直接就坐在了一旁的单人位上。
“干嘛?”
颜昊试图用金钱打动他:“你跟我在一起,我给你买房买车买亮闪闪。”
乌云盘腿坐好,接住飞到自己怀里的红英,给它挠脖子:“我和你在一起的话,那我就有你这个亮晶晶了,还要什么亮闪闪?”
颜昊一听就坐不住,站起来单膝跪在沙发扶手上,问他:“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了?不答应。”
颜昊失望地坐回去,郁闷地摸摸猫尾巴:“为什么不答应?”
大白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BIG胆!猫猫尾巴是可以随便摸的吗?
好在大白给他面子,没伸爪子。
“啪”一下,就是一个红印子。
颜昊吓了一跳,乌云也吓了一跳,拉过他的手看了看,看到没破皮就把手还给他。
没还掉,被拉着摇了摇:“嗯?”
乌云就撇嘴叹息一声:“因为我有个秘密。”
“秘密谁没有呢?不妨碍结婚找对象啊。”譬如说他自己就是个福瑞控什么的。
“不,我这个秘密不一样,不能找对象。”
什么秘密不能找对象?
颜昊看着他一脸严肃,狐疑的视线往他下三路瞟,马上脑门上就挨了一下:“嗷!”
好疼!
和被小八哥扇了一下平底锅一样疼!
“看哪儿呢?”
颜昊脑袋瓜子嗡嗡的,捂着脑门稍微让开一点。
大白嫌弃他挤占自己的空间,干脆跳下沙发。
这一下颜昊直接挪到了三人位距离乌云最远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不是那方面的问题,还有什么问题对结婚有影响?”
“说了是秘密,不能说。”乌云态度强硬。
颜昊还想追问,听到“嘭”地一声巨响。
墙角的猫爬架终于承受不住两只大猫的折腾,直接散架。
客厅里的三猫一鸟,四散奔逃。
住在隔了两个屋的老章也过来敲门:“小乌,你没事吧?什么东西摔了?”
“没事。猫爬架坏了。”
刚巧,施超送完魏老先生一家也回来了。
三个人一起把猫爬架收拾扔了。
颜昊依依不舍地上了车,无奈宿舍外面人太多,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场合,只能抱上旺财走了。
有人看到乌云把一只猫交给颜昊,等车子一走,就笑着说道:“小老板又养了一只猫?”
之前乌云帮颜昊养狗的事情,几乎整个单位上下都知道。
“嗯。”乌云随便应了一声,看到大白自己下了楼,竖着尾巴往外走,赶紧过去,问,“大白,你去哪儿?”
大白:“我去帮我女儿带孩子。”
“红英和狮子呢?”
“红英在阁楼房间里,狮子在纸箱里。”
“哦。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大白觉得可以:“省得我自己走路了。我女儿家还挺远的。”
乌云就开上电三轮,被大白带着走猫亲戚,临走还从食堂要了一个好一点的纸箱放在后面。
大白的女儿家确实不近,在镇上,是一个老小区没人住的一楼天井。
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
一只狸花猫在里面找了个角落生了一窝小猫。
看到大白到来,狸花猫立刻出来:“妈妈,你来啦。”
它和大白蹭蹭脖子,又低头让大白舔了舔头毛。
看到站在围墙上的大乌鸦,它也不害怕,很有长辈派头地坐下:“小乌大夫,你也来了啊。”
大乌鸦歪着头看了看,回了一声:“喵~”来啦~
很好,他也掌握了鸦科和猫的通用语言。
狸花猫借助周围的杂物,轻松跳上围墙,挨着大乌鸦蹭了蹭脖子:“你和妈妈帮我带孩子,我去打猎,一会儿就回来。”
大乌鸦一爪子摁住猫尾巴,然后快速缩回爪子:“等等。我来是想说,你要不要到我家去。我帮你带孩子,以后绝育,再给孩子找个好人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给你找个好人家?跟你妈妈一样。”
狸花猫看着他,很快就被饥饿消磨掉了有限的思考能力:“我可以先去你家吃个饭,吃饱了才有精神想事情。”
鸦鸦觉得这个说法有点耳熟,像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狸花猫的毛毛脸上,看不出真诚还是虚伪。
“咪!”
“咪咪!”
小猫叫此起彼伏。
两只猫和一只乌鸦,很快就把一窝五只小猫一起打包带走。
他没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
他给狸花猫开了一个大白不爱吃的鱼罐头,然后去给小猫咪们冲羊奶粉。
大白站起来,前爪搭在休息室的桌子边上:“也给我来一碗。”
乌云感觉有点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怪:“好。”大白本来就有喝夜奶的习惯,现在不过是提早一点,“先少喝一点,等睡前再喝?”
“嗯。”大白盯着他冲完奶,没监督他放凉,放下爪子,重新四足着地,回去看它的女儿和外孙。
颜昊把一窝猫放在原先狮子住的笼子里。
那真的是临时安置。
哈士奇的笼子能关得住20斤的缅因猫,但是对撑死不到五斤的狸花猫一点用都没有,更别说只会咪咪咪的猫猫虫。
笼子里还留着缅因猫的气息,狸花猫却很心大,只是进去的时候闻了闻,接着就吃饱喝足,躺下开始喂奶。
猫猫虫喝完就待机了。
乌云就把在舔爪子洗脸的狸花猫抓了出来,送进澡盆。
“哞呜!”杀猫啦!
狸花猫的嗓音一下就变了。
大白直接就是一巴掌:“叫屁!安静。”
狸花猫顿时就变成了飞机耳,发出小猫一样的委屈叫声:“咪呜~”
只要猫不反抗,洗一只一点点大的短毛猫压根不需要多少时间。
乌云洗动物已经是个熟练工,洗干净擦毛烘干一套流程下来,要不了多久就是一只新鲜出炉的大列巴。
毛毛蓬松的狸花猫完全看不出沾水之后的骨瘦嶙峋,被放出烘干箱之后,怒喝一碗奶。
妈妈可以喝奶,它也可以。
猫猫虫确实还太小了,眼睛都没睁开。
乌云把小猫一只只用清洁湿巾擦干净,放进垫了宠物尿垫的纸箱里,又把纸箱塞进笼子里。
狸花猫还没进去,大白先躺了进去。
乌云看了看,感觉已经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
大白也同样这么觉得:“你再冲一碗奶,开个罐头就走吧。”
乌云照做:“那我明天早点过来。”
办公室不比宿舍,是得锁门的,还好里面有监控,可以随时观察到里面的情况。
乌云做完客服工作,虽然在监控里看着挺好的,但还是不太放心,去办公室飞了一趟,别不耐烦的猫猫母女嫌弃多事,又飞了回去,落地就接了个电话。
“哇?”妈?
“哇什么哇?”关丽姝干脆点了一下视频,看到儿子果然一副鸟样,“刚干完活,还出去飞?”
“没。”大乌鸦变成人,走下阁楼,看到狮子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笔直的猫条瞧着好像和大白差不多长,感觉有点奇怪。难道是动作不够舒展?
“妈,什么事?”
关丽姝显然也是刚回到家里:“我和你爸打算招个员工。”
“招啊。招一个够吗?”
关丽姝搓搓手:“先招一个试试,以前没管过人,有点紧张。”
以前家里说是开养猪场,但说白了就是个家庭作坊。唯一招聘的外人,后来还成了他们妹夫,也变成了自己人。
养猪场确实需要管理,但都是老爷子说了算。
平时家里这点人手够了,遇到特别忙的时候,就临时雇几个。
现在她是打算长期雇佣:“得给人交金吧?我们还打算搬到H市去,总不能我们搬了,让员工跟着搬?”
乌云这方面就更加没经验了,想了想说:“要不我问问颜昊?”
在关丽姝心目中,颜昊已经是自家准儿媳了,听到乌云这么说,一下就松了一口气:“好,小颜确实有经验。你多听听他的。”
“哦。那挂了,你早点睡。”
对于关丽姝这个决定,乌云倒是不意外。
他基本下午都闲着能补个眠,还不是天天晚上都陪着当客服,都觉得有些累人。
他爸妈可是实际直播的人,白天还要开店呢。
本来乌云觉得第二天上班就能抽个时间跟颜昊说,结果颜昊没进公司:“对哦,今天周六。”
万恶的资本家是要周末双休的。
作为服务业的从业者,别人休息的时候,是他们最忙的时候。
马场的知名度提升,来骑马的人越来越多。
农家乐更是不用说,很多人都办了个卡,每个月都会带着家人、朋友来玩。
周末的客房有点一房难求的意思。
乌云这个兽医倒是事情不多。
中午看别人在食堂里吃饭都急匆匆的,还有人直接打电话过来,让送过去,实在没时间吃饭。
乌云想到财务那边叫他过去一趟,就主动请缨:“行政中心那边我来送过去。”
食堂也不跟他客气,把一车饭盒交给他,看他直接开过去。
乌云到了行政楼,前台看到他过来,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拉着他一起发盒饭,指着一楼的小会议室,小声说道:“有两个投诉的。”
客人多了,总有出纰漏的地方。
客人多了,也总有见识人类多样性的机会。
别的不说,乌云就被投诉过两回。
一次是投诉他不给宠物做绝育;一次是投诉他不能陪同骑马。
他一个农家乐的宠物医生,做绝育的技术当然有,可谁上农家乐来给宠物做绝育?
不过有一说一,宠物猪倒是可以。
陪同骑马那个就更扯,他穿一身白大褂又不是陪客人玩什么PLAY的。
“这次是什么?”
前台小声说道:“说是果园的警示牌不够显眼,农家乐没有尽到提醒义务,让他们孩子爬树摔了。”
“爬什么树?”
“桃树。”
乌云无话可说。
农家乐的桃树全都修剪地矮墩墩的,基本没有一个成年人高,有家长带着还能从桃树上摔下来,伤得最重的肯定是脸面。
乌云推门一进去,发现处理事情的果然不是陈总,连副总都不是,就是面容很慈祥的肖主任。
肖主任看到乌云有些意外,不过没吭声,招呼他拿盒饭进来:“先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了再说。”
肖主任对面坐着的是一家五口,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小孙子。
只是年龄看上去不太对。
尤其是“爸爸”,这不巧了嘛。
“许建茗。”乌云就像是选择性失明一样,没看到许建茗手上和“妈妈”同款的婚戒,“真巧啊。休息天陪姐姐和小朋友来玩?”
板着一张脸的一家人脸色各有变换。
倒是“妈妈”落落大方地站起来:“你好,许建茗是我先生,我叫向梦。”
许建茗看着乌云的脸色有些扭曲,赶紧站起来介绍:“这是我同学,乌云。”他故意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乌云,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在做兽医吗?干不下去,当服务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