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没了下人,连打更的都下去睡早觉了,蘅霄院和落云轩彻底坠入静谧之中。
当坐在肩辇上的赫连曜被抬到存曦堂院门口,让青然叩门。
“咚咚咚。”小巧的铜环叩在门上,发出有点闷闷的声音。
刚才还从小门那儿,目睹了落云轩发生的一切的楚含岫正急得抓着脑袋,恨不得再揪出一个智商260的脑子,给他想出一个能够继续给赫连曜治疗,还全身而退的办法。
突然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来:“谁——”
猛地,楚含岫想到,不会是蘅霄院的人吧,来抓他去问代替楚含云圆房这件事的?!
他对平安道:“平安,你去悄悄瞅一眼,看看是谁。”
平安点头,一个纵身跃到墙上,他正往院门外看,就跟院门前的赫连曜,青然,易戚对上了视线。
平安浑身一顿,脑子里刹那间想到的,就是带着楚含岫和夏兰赶紧离开。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刚刚他和含岫少爷,还有夏兰目睹了赫连曜在落云轩做的事,赫连曜休了楚含云,但是并未要他的命,只是让他离开侯府回到平阳县。
那没道理会对楚含岫出手,毕竟比起楚含云做的事,被迫参与进这件事的楚含岫算得上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受害者。
平安木着脸,跳下院墙,回身对楚含岫道:“含岫少爷,是侯爷。”
楚含岫:“……”
呜呜呜呜呜,救大命了!
来的不是蘅霄院的人。
但来的是本尊。
好不容易苟到现在的鼠鼠我啊,要鼠了。
反正人都到院门口了,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了,楚含岫按住脑袋里吱哇乱叫的小人,相当“冷静”地道:“开门,让侯爷进来。”
“少爷……”夏兰身上的汗毛都要炸了,恨不得拉着自己少爷遁地而走。
楚含岫抓了抓他的手,递给他眼神,让他不要害怕。
“吱呀——”平安走到门那儿,伸手将门拉开,然后退到一边,弯腰拱手,“请侯爷安。”
门外,一身墨色衣裳的赫连曜坐在落地的肩辇上,长发高束,面容削瘦却俊美。
被存曦堂院门处的灯笼光亮映照着,让看见他的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带着夏兰走出来,离平安仅仅只有五六步之遥的楚含岫想到第一次圆房,他跟钱么么藏在净室里,看着赫连曜被健仆抬进落云轩的时候,他就觉得,赫连曜生得好。
是一点也不女气,属于青年的冷硬的俊美,放现代,那得是坐拥几千安粉丝的超级顶流。
所以他觉得,屁股啥的,不亏不亏。
但偷偷干的事儿,甚至打算一辈子不让别人发现的事儿,被另一个当事人发现,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楚含岫抿抿唇,微垂着脑袋:“侯爷。”
在发现他替楚含云跟自己圆房,就已经开始为现在发生的事打算的赫连曜颔首:“嗯,含岫,我与你有话要说。”
他抬手,让青然和易戚把他抬进存曦堂,抬到楚含岫住的主屋里:“你们都先下去。”
青然和易戚对他唯命是从,他一开口就走了出去。
平安顿了顿,看了看楚含岫。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楚含岫还是信得过他的,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对平安道:“跟夏兰出去吧。”
夏兰忧心忡忡,咬着唇小声道:“少爷有什么事,就大声叫小的和平安,小的和平安就在门那儿。”
好夏兰,当着赫连曜这个武安侯都敢说这话,好兄弟,一辈子!
楚含岫拍拍他的肩膀:“嗯,去吧去吧。”
主屋的门被青然关上了,一下子,屋内就只剩下楚含岫和赫连曜,那份尴尬biu地一下,从百分之四十,窜到百分之八十。
现在除了自爆有异能,再跟赫连曜说自己不但治好了他的玉屏穴和天钥穴,还想试试能不能治好他脊柱骨,让他重新站起来,楚含岫是真想不到有什么迂回的,不暴露异能,但又能继续给他治疗的法子了。
他摸了摸鼻子,望着赫连曜:“哥夫,我——”
啊噗!!!
喊了两个月,喊得顺嘴了的称呼一出口,楚含岫就恨不得把这两个字揪回来,嘎巴嘎巴嚼碎吞到肚子里去!
赫连曜同样也因为他这句哥夫怔了怔,他们两人,有肌肤之亲。
但这份肌肤之亲,名不正言不顺,甚至一旦在这个时候传出两人有所牵扯的消息,都会引起许多人恶意的猜测。
望着看得出来有些尴尬的楚含岫,赫连曜率先道:“你大哥楚含云与三皇子的事,我已知晓,休书也写好,明日你大哥就会离开侯府,回平阳县。”
“你和你大哥互换……圆房一事,我亦查清。”赫连曜将楚成业寄出,被侯府暗探拦截的信递给楚含岫。
“……”尴尬,非常尴尬,尴尬值已经突破一百的楚含岫赶紧把信接过来,刷刷打开一顿看。
当看到他那便宜父亲在信上说,要楚含云尽快料理了他,以绝后患时,楚含岫脸色冷下来。
上辈子,侯府因为老侯爷身亡,赫连曜缠绵病榻,也许连身都起不来,楚含云和三皇子周滓启的奸情还有半个多月才会被发现。
那时,楚成业的这封信,应该顺利地到了楚含云手里。
所以上辈子含清遭了楚含云的算计,死在侯府的莲花池里。
而这辈子,因为老侯爷没死,赫连曜也因为玉屏穴和天钥穴的恢复,身体比他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也有更多精力处理侯府内外的事,所以不仅这封信没有送到楚含云的手里,楚含云和三皇子周滓启的事情还提前败露。
楚含岫的理智已经把那些尴尬全部压下,他大脑飞速转动,不死心地想,继续给赫连曜治疗的可能性。
突然,赫连曜叫了他一声,道:“内力臻至化境者,将内力注入双眼,可透物而视。”
“昨日你为我按摩后腰,我虽蒙着眼,却看见你——”
楚含岫神情一下子绷紧,想也不想地倾身捂住赫连曜的嘴,目光看向屋外。
他拥有异能三辈子,末世时,因异能比别人多活了几年,但也因异能,见识了究极的人性之恶,那是他再也不想经历的噩梦。
这样的异能,在末世让他陷入那样的境地,在相信鬼神之说的古代,也不会改变半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不管是上辈子,还是重活的这一世,他都不打算透露自己的异能。
赫连曜被他捂住嘴的时候,连身体都顿了顿。
看到他脸上的紧张和恐惧,立即道:“我已用内力将主屋覆于其中,他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他这样说,楚含岫绷紧的神色也没有放松,只是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微凉的唇时不时地擦到手掌心,放下了手:“多谢侯爷,保守了这个秘密。”
话说到这个地步,楚含岫自知在赫连曜面前没有半分秘密,他望着赫连曜,“侯爷现在,对我有什么打算?”
被人揭穿异能这张最大的底牌,且这张底牌还没有绝对的武力保护,楚含岫的防备之心达到了顶峰。
而不管在霁州雍州,还是朝堂上,见到了人心能够贪婪到何种程度的赫连曜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他凌厉的凤眼软了几分:“纵使我倾其所有,也无法答谢含岫你治好我玉屏穴和天钥穴的大恩。”
“你拥有的这股神异之力,除了我,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楚含岫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你不想治好你的腰,重新站起来吗?”
“这个世上,除了我,应该再也没有人能治好你。”
赫连曜目光冷然,没有偏移半分地迎着楚含岫的目光:“我想站起来,想再度骑马上阵,驰骋沙场,但若治好我,会损耗你的身体,那便……罢了。”
伤病衰老,是人最恐惧,也绝对不能摆脱的东西,古今多少帝王将相,都梦想着借神力,以求年轻的身体,百病全消。
像赫连曜这样,明明只要给他健全的身体,他就可获得无上荣耀的天之骄子,他对重新站起来的希冀和渴望,一定更高,更深。
这一瞬间,楚含岫的脑子里闪过他获得异能时的高兴,救了第一个人的满足,在末世里身亡,以及上辈子含玉死在乱军的马蹄下,阿爹被东来国的敌军一箭射穿胸膛,临死前还让自己赶快跑的场景。
他想,武安侯赫连曜,自己果真治对了。
楚含岫的神色缓和了些许,道:“那我明天早上,就跟楚含云回平阳县呢?”
赫连曜放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薄唇轻启,道:“我已让人传话吏部,革除你父亲的官职,你若是回平阳县,除开给你准备好的银两,还会有五十个侯府侍卫。”
“有他们奉你为主,又有银钱傍身,你父亲再不能奈何你。”这是赫连曜最先想好的计划。
但是,也是他不想实行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