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哪里还有兵增援!
大越地势如此,东来国和齐国上百年来一直被挡在霁州和永州外边。
赫连曜未掌管兵权前,大越的兵力没有这么多,且较为零散地分布在各处,那时候,跟东来国和齐国毗邻的霁州永州连年被两国劫掠。
朝廷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
但是先皇,周行,都觉得那是两权相害取其轻,他们更担心打不过东来国和齐国,让两国抓住机会侵入大越腹部。
相比之下,只是让东来国和齐国劫掠霁州和永州,这个损失他们觉得十分轻微。
直到赫连曜进入军营,以数场胜仗让自己在霁州的声望如日中天,再以势迫人,看似顺理成章,实则十分强硬地掌管了霁州军。
从那时候起,大越零散的兵力被他攥到了一起,不仅让霁州和永州面对东来国和齐国的劫掠数次胜利,也稳住了大越各处蠢蠢欲动的某些人。
周行无数次想过,要是赫连曜这个子侄和前朝那个立下赫赫战功,却英年早逝的离北侯一样就好了,那他一定对赫连曜大封特封,嘉奖他为大越做的一切。
可是——
赫连曜偏偏不死。
不仅不死,他还年轻,二十四岁的年纪,意味着他还可以手握兵权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
到那时,大越的天下还会姓周吗?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周行对这把龙椅的渴望超乎一切。
所以,他默许了朝堂里那些人对赫连曜的抹黑攻诈,甚至在察觉到他们有人想做局杀死赫连曜时暗中出手。
可是现在周行忍不住想,要是他再多留赫连曜一年半载,眼前的祸事是不是就能化解……
从霁州赶来的小兵目光急切地望着殿内的周行和众大臣,他此来,肩负着带去救援的重任。
远在千里之外的霁州,有跟他同一个军营的兄弟,有家人,有相熟的霁州百姓。
然而他话音刚落,以马大人秦大人为首的一帮大臣面色苍白,立刻高声大呼:“陛下,永州霁州相继失守,京都危矣,请陛下为我大越江山社稷着想,尽快撤离京都!”
“是啊陛下,只有踞凌江这条天险,才有换气喘息之机,以图后事!”
“……”
“荒谬!”兵部尚书徐达头顶轰隆隆作响,面色难看得能拧出水来,“永州虽失守,但拿下永州,齐国大军必定也不能立即侵占徐州潞州,他们是人,是跟我大越将士一样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不是鬼神!”
“当务之急,是立即派一个有经验的将领,沿路征集各州府守备军,奔赴徐州潞州,查看情况,若能正面战更好,不能正面战,边撤边打,沿途阻击,给霁州那边减轻些许压迫也是好的。”
另外一个跟他同样想法的大臣也道:“这一步要是退,将京都拱手让人,百姓军民可就失了主心骨了!没了士气,想要再打回京都谈何容易!”
殿内吵成一锅粥,传信的士兵孤零零地跪着。
——
靖国侯府,一辆马车风驰电掣一般往皇宫跑去。
而侯府后院,好不容易把侯夫人逗笑的楚含岫站起身,道:“那我先去阿泽和静哥儿他们那了,过会儿我还来打扰您,跟您用午膳。”
“去吧,那几个小子可黏糊你,你去忻州,他们反应不会小。”
“跟他们说完了,也把他们带来,咱们一起用膳。”
楚含岫心意已决,侯夫人纵使万般不舍,也没有理由强行留下他。
那就只能在最后相处的日子里多看看他,日后见不到了,能回想的相处时光也多一些。
楚含岫望着侯夫人有些微红的眼睛,胸口酸涩难挡,点点头去后院找赫连泽赫连静他们。
还是熟悉的侯府后院,水榭的假山没有丝毫变化,唯有花木在这个季节已经凋零,不再是楚含岫刚到侯府那会儿郁郁葱葱的模样。
跟侯夫人,楚含岫他们预想的一样,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一听到他要去忻州,几人都炸了,把他轮番轰炸了一遍。
哪怕楚含岫说了理由,跟他走得最近,情绪也最直白的赫连泽还是抓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留在京都。
直到发现没办法改变楚含岫的想法,赫连泽才安静下来,坐在凳子上,面色沉静。
他一向是急人里最跳脱的那个,他一安静,楚含岫的身体就顿了下,把椅子搬到他身边,坐在他旁边。
一会后,赫连泽在沉默中抬起拳头,捶在楚含岫的肩膀上。
一下。
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他的拳头迟疑着,轻轻地挨到了楚含岫的肩膀。
他也终于说话了:“你从前可从来没说过要去忻州……”
“嗯,没说,但是一直有这个想法,”楚含岫把他抵在自己肩膀上的拳头拿下来,道,“虽然我没在京都了,但是咱们两个的比试还没分出输赢,你要好好练武,别以后见面打不过我了。”
说着的时候,楚含岫也看向赫连静:“平时多跟静哥儿练练。”
坐在一旁的赫连静:“……”
赫连泽也看着自家二哥,不是他自傲,他的根骨和天赋比自家二哥好一大截,加上他用的剑,自家二哥用的是鞭子,现在他已经可以随随便便吊打自家二哥了。
望着面色认真的楚含岫,赫连泽嗯了声,“我会的,至少以后二哥要能把你揍趴下。”
赫连静:“……”
楚含岫唇角微勾,露出些许笑意。
侯府各处院子都是主人的小天地,楚含岫跟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他们到侯夫人的颂和苑用了午膳,才跟情绪依然难以平复的他们道别,去找最后一个道别的人,赫连曜。
只是他刚跟蘅霄院院门处的侍卫说了这事儿,侍卫就道:“楚大夫,侯爷他方才出府了,您看看,您是在院儿里等一会儿,还是……”
楚含岫有些诧异:“侯爷不在?”
这倒奇怪了。
他来侯府这么久,赫连曜出府的几率十分小,不用一只手,两根手指就能数过来。
现在可是赫连曜双腿恢复的关键期,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中断恢复出去。
楚含岫想不明白里面的关节,也不想了。
左右他去忻州还有一个多月,有的是时间来告诉赫连曜。
他对看守院门的侍卫道:“不用了,我就先回去了。”
“是,”侍卫可不敢在他面前托大摆架子,恭恭敬敬地道,“楚大夫您慢走,侯爷回来后小的会如实将您来过一事禀报给侯爷。”
楚含岫点点头,转身回楚大夫那边。
这么会儿功夫,平安已经帮着邢大夫收拾了好几口箱子的药材。
这些药材不是市面上的大路货,全是邢大夫自己采摘,或是去集市上买的质量很好的新鲜药材自己炮制的,哪一样都十分珍贵。
看到他回来了,邢大夫直起腰,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回来了,怎么样,侯夫人他们是不是说了好些办法,想让你留在京都?”
楚含岫:“跟侯夫人他们用了午膳,师父您呢,用膳了吗?”
邢大夫指了指旁边的小厮:“你让他天天盯着我,我还能不吃?”
“好了,让平安就收拾到这儿吧,你那儿要准备去忻州的事,应该更忙,回去吧,剩下的我一个人慢慢理。”
这些东西就是邢大夫的命疙瘩,要不是平安跟着楚含岫学了几手,也让他见识到细致的一面,绝对不会允许平安碰。
楚含岫颔首:“那师父我和平安先回去了,大后天我来接您去四方街。”
“去吧去吧,来的时候多赶一辆骡车,我这儿东西不少,一辆装不下。”
“好。”
冬天天色昏暗,黑得比夏天秋天更早,楚含岫和平安从侯府出来的时候偏下午一点,天色就已经能跟夏日的傍晚相媲美。
且天空没有夏日绚丽灿烂的霞光,灰扑扑,阴沉沉的天穹仿佛一个厚厚的盖子盖在众人的头顶上,叫人觉得压抑。
楚含岫特地让平安绕去集市,买了一整头弄好的猪,扛着两扇猪肉回到四方街。
“东家回来了?”老院子里的王婶子郭夫郎看到他回来,十分高兴地迎上来。
楚含岫跳下骡车,指着后边绑好的猪肉:“咱们这边留一只后腿和五花肉,晚上做了吃,其他的分一分,送到两边院子。”
楚含岫不抠,也知道锻炼的人得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才能更快地成长,所以手底下的奴仆练拳脚的时候米面足量,三五不时地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大家伙都不会像一开始那么大惊小怪了。
郭夫郎力气大,举起菜刀三下五除二就卸下一条猪后腿:“是,东家,咱们晚上吃锅子吧,这腿蹲软烂了,拆成坨坨肉放汤里,煮萝卜都香!”
“你和王婶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去找我阿爹他们。”
楚含岫刚离开的侯府后院跟此刻回来的四方街,都一片安宁,而皇宫内,气氛比一开始那会儿更加诡谲紧绷。
两边大臣争论不休,各有各的说辞,但随着被召去的赫连曜亲至,老侯爷和兵部尚书徐达语气比刚才硬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