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3区之前,所有人都服用了一支抗侵蚀口服液。

然后叶栖元在前面带路，沿着他记忆里的路线去寻找呼唤过他的那块巨石。

目前为止，13区只有他一个受害者,而祝云琦奉元帅之命在13区外率军驻守了近一个月都没蹲到半只畸变体，这意味着13区可能是个刚形成不久的风险区，连把虫族异化成畸变体的能力都还没有，风险级别不高。

这就是为什么这一次,莫逸海非但没有阻拦齐子晗，甚至没陪他进去。

事实证明13区的风险级别确实不高，这一路上,他们不仅没有迷路，也没有遇到半只畸变体,甚至几分钟就走到了那块巨石附近。

那是一块灰色的,三米多高的石头,说是巨石，但跟12区顶天立地的精神树比起来，都可以称得上袖珍了。

齐子晗甚至觉得自己能轻松爬上去,将这块巨石踩在脚底下。

俞臣宇让探索军原地待命，远远观望了一下那块巨石，能看到不时有“水”从巨石上流下,蒸发到空气里,形成一层薄薄的雾。

想必那就是谭凌纾分析过并为之命名的“精神侵蚀剂”了。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跟精神诱导剂区分开。

这种药剂虽然有着跟精神诱导剂相似的功效,但成分并不相同。

其最关键的组成部分是一股特殊的，可以通过口鼻入侵到精神世界里的精神能量。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在进来之前先服用谭凌纾上将在一周之内紧急研发出来的抗侵蚀口服液。

俞臣宇还在观察,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行动，身边的齐子晗忽然开口：“除我之外,还有谁的精神体能对实体造成影响？”

“如果你说的是把那块石头直接劈开，我的精神体就可以。”俞臣宇回答。

“行，你上吧，我看好你。”齐子晗边说边好整以暇地抱起了双臂。

俞臣宇：？

行吧。

解决影响源，这的确是他们这次探索的目的之一。

只是，俞臣宇率军探索了那么多个风险区，还是第一次直接以影响源为目标，并这么轻易地找到了影响源，总觉得有点不真实，这才没有马上做出决断。

在12区之前发现的11个风险区，俞臣宇几乎踏遍了里面的每一寸土地，愣是没找到类似影响源的东西，甚至至今都不确定那些风险区里是否存在影响源。

难道要齐子晗随行，它们才肯显现吗？

俞臣宇边想边释放了自己的精神体。

他这几天休息得很好，精神力充沛，刚释放出来的精神体就比巨石还高了。

原本需要人仰望的巨石，在比它还高的魔花螳螂的衬托下，看起来就像一颗干瘪的豆子。

然而，就在俞臣宇操控自己的精神体飞到巨石前，准备挥舞镰刀一样的前肢将它劈成两半的时候，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巨石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精神能量，将魔花螳螂弹开一小段距离的同时，覆盖了一定范围内所有的探索军。

齐子晗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侵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他听到了“声音”。

【有雌虫！】

【抓住那个雌虫！】

【啊啊啊好痛！】

抗侵蚀口服液开始发挥它的药效，攻击入侵本体的那股精神能量，借此对依附在巨石上的精神体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谭凌纾虽然不在现场，但他发动了持续性范围攻击！

然而，药剂的效用是有限的，哪怕是特效药，也只能缓解症状，而不是喝下去的瞬间就能痊愈。

齐子晗放眼望去，只见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痛苦或隐忍的表情，都在努力抵抗那股精神能量的入侵。

齐子晗分出一些意识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看了眼。

他的精神世界里，银日之辉一直照耀着结实的土地，平坦的大地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明亮又辽阔。

那股入侵进来的精神能量在银日之辉的照耀下痛苦地挣扎着，就像烈日下的雪糕一样迅速融化。

但是，或许是出于对雌虫的执着，类似的精神能量依然源源不断地入侵着齐子晗的精神世界。

齐子晗没有自己的精神屏障被突破的感觉，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入侵进来的，但他似乎不需要太担心。

在谭凌纾的药剂，和他银日之辉的共同作用下，这股精神能量，也就这样。

【雌虫！雌虫！雌虫！】

【雌虫真是这个世上最恶心的生物！】

【给我做精神安抚！满足我的欲望！】

听到这些“声音”，齐子晗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你们也是有意思，既然讨厌雌虫，就不能有点骨气，彻底远离雌虫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吗？说一句井水不犯河水我还能高看你们两眼，结果还是有求于雌虫，只是放不下身段罢了。”

他要是讨厌一个人，不会再跟那个人有任何往来，哪怕偶遇也会当看不见。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加上性别后就变得这么矫情，矫情得引人发笑。

在这个雌尊雄卑的社会里，不喜欢雌虫的雄虫多了去了，祝云琦就不喜欢。

第一次进入祝云琦的精神世界时，齐子晗能明显感觉到他对雌虫的抵触。

但人家不喜欢雌虫，就坚决不提交结婚申请，早早地做好了将来有一天为帝国战死的准备。

跟祝云琦相比，这群雄虫的精神体可真是——高下立判。

本来齐子晗还以为这群雄虫跟叶栖元一样被雌虫欺负了呢，现在看来，欺负个鬼，它们有没有舔到过雌虫的脚都是个问题。

被雌虫欺负后的叶栖元，只想逃离雌虫，别说让雌虫给自己做精神安抚了，连一丝被雌虫温柔以待的奢望都不敢有。

但这群雄虫，他们这副想要却得不到，只能无能狂怒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一部分探索军被入侵的精神能量影响，看向齐子晗的视线带上了强烈的渴望。

一部分探索军勉强抵挡住了这股能量的入侵，觉察到战友的异样，连忙出手阻拦。

俞臣宇也受了不小的影响，他的精神体就在巨石附近，本人也离巨石很近，但是听到【抓住雌虫】之类的“声音”，他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底腾升而起，想要劈开巨石的冲动变得无比强烈。

【敢动我妻主大人一下试试？】

魔花螳螂飞回巨石前，看巨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它镰刀状锋利的前肢干脆利落地劈下，看似坚硬的巨石居然被轻而易举地劈开成了两半！

但俞臣宇还是不满足。

【什么垃圾也配打我妻主大人的主意？】

【既然讨厌雌虫，就离雌虫远一点！别用你们肮脏的思想玷污他们！尤其我的妻主大人！】

【不管放在哪个群体里都是失败者，没颜值没身材没工作没星币没战斗力的你们，不要把什么锅都扣给雌虫！别说雌虫，任何人都不会想跟垃圾一起生活！】

莹蓝色的魔花螳螂挥舞前肢，一顿利落的劈砍，镰刀在空中挥出无数道蓝色光弧，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只一瞬，巨石就变成了一地碎石。

齐子晗目瞪口呆，一度怀疑入侵俞臣宇精神世界的那股能量跟别人不同。

别人都把注意力转向了我，怎么就你砍石头还砍上头了呢？

然而这会儿，齐子晗顾不上询问俞臣宇，因为他发现，即便巨石被粉碎，那股精神能量也依然存在。

因为他依然能听到“声音”。

过滤掉一些脏话和骂人的话后，“声音”里传达的意思是这样的——

【为什么你们都帮着那个雌虫？】

【为什么同为雄虫要自相残杀？】

【你们这群叛徒！】

“辱雄虫了。”齐子晗觉得这是雄虫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说到底，雌雄不过是个性别，不同的性别群体里都有好人，也都有败类，不变的只有与生俱来的一些天赋和桎梏。

比如雄虫天生就有着比雌虫更为强大的身体能力和精神力。

比如雌虫天生就有着雄虫没有的安抚能力和生育能力。

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分工，不求相互理解，只求相互尊重。

齐子晗尊重所有“正常”的雄虫，尤其是为帝国出生入死的军人，所以他也得到了这些军人的尊重。

他们是战友，哪怕性别不同，在一个阵营里并肩作战有什么奇怪？

而13区的精神体们，恨不能雌虫从出生起就是一群没有灵魂只服务于雄虫的道具，这样就不会介意他们有多失败。

没有能力，吸引不到雌虫，也根本不懂尊重雌虫的他们，除了会给社会带来动荡和隐患之外，一无是处！

“还活着呢？那就由我来终结你们。”齐子晗说着就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

他现在无法入侵包括俞臣宇在内任何一名探索军的精神世界，但是13区的精神体，可没有服用谭凌纾研制的那种药。

顽固地附在碎石上不肯离去的精神体，精神屏障聊胜于无，被齐子晗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进去，就像用银针刺破一张薄薄的纸那样容易。

在这个堆满垃圾的肮脏世界里，齐子晗看到了这群失败的雄虫对精神安抚和性的渴望，却唯独没有对自己的反思。

为什么明明那么失败，却自信地觉得自己有资格拥有雌虫？

这群雄虫，到底来自哪个时代？

雌尊雄卑的社会可养不出这群只会伸手的巨婴。

【雄虫天生就比雌虫强，弱者就该臣服于强者！】

【十个雌虫也打不过一个雄虫，他们凭什么给雄虫脸色看？】

齐子晗翻了个白眼，冲向那个因为承载着无数意识，所以根本没有固定形态的精神体，一顿拳打脚踢，然后狠狠踩在自己脚下，居高临下道：“弱者就该臣服于强者，这可是你们说的，来，叫声‘汪’给我听听。”

【……】

“你们几个人啊？一千个有没有？一千个雄虫打不过我一个雌虫，凭什么在我面前狗叫，嗯？”

【……】

13区的精神体不知道是不是被齐子晗打懵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这不可能！一个雌虫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精神体？】

【雌虫不配拥有这么强大的精神体！】

“哈，开始逃避现实了是吧？”齐子晗用力踩着脚下的精神体，来回地碾，“我还想说，你们不配生而为人，啊不，生而为虫呢，这么喜欢弱肉强食，怎么不去史前社会当个恐龙？”

【你不是雌虫！你是军雄伪装的！】

“牛逼，我都没想到这么牛逼的借口。”齐子晗叹为观止，“所以被雄虫踩在脚下就没关系是吧？也对，你们被雄虫踩惯了，从雄虫身上找不到优越感，才会拿自己与生俱来的优势跟雌虫的劣势比，果然是只有失败者才会有的心态，真正的强者只会挑战更强者，保护弱者，只有自以为强的弱者才会拔刀向更弱者。”

齐子晗自顾自地发泄了一通，觉得没什么好跟这团垃圾说的，于是根本没给它回应的机会，紧接着就问起了自己想问的：“是什么把你们这团垃圾凝聚到了一起？是什么在幕后操控这一切？回答我。”

这两个问题问出后，一个画面出现在齐子晗眼前。

他看到了一颗深红的星球。

黑暗沉寂的宇宙中，一颗深红的星球安静地存在于那里。

即便距离十分遥远，齐子晗也能从那颗星球上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那颗星球像是死的，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那颗星球又像是活的，它像是某种怪物的眼睛，在深邃的宇宙中安静地窥视一切。

又或者，它就是怪物本身，在等待一个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的机会。

齐子晗一阵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惊悚的。

最让他惊悚的是——他居然觉得这颗星球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一定是他的错觉。

星球都长得差不多，都是球体，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

齐子晗记下了这个情报，然后一只脚踩着失败雄虫们的精神体，将自己的右手掌心对准下方，刺出细长的尖刺，赐予了这团精神体永恒的死亡。

13区的精神体消散了，入侵所有人精神世界的那股能量消失了。

齐子晗收回自己的精神力，转头和身边的俞臣宇对视。

俞臣宇担心地看着他，正要询问他有没有受伤，就听到他平静地开口：“任务完成，下班回家。”

俞臣宇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点了下头。

他宣布任务结束，率军离开了13区。

这是继12区之后，又一个被彻底解决的风险区。

回去的路上，齐子晗什么也没说。

虽然被他一顿暴揍，踩在脚下狠狠碾压的那团垃圾，连俞臣宇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不，光是拿它们跟俞臣宇比，就是对俞臣宇的一种羞辱了。

但是，刚物理践踏完雄虫的他，走在同为雄虫的俞臣宇身边，心里总有一股微妙的不舒服。

怎么说呢，哪怕雌雄只是性别，雌雄之间的差别可能还没亚雄和军雄之间的差别大，但雌雄各成一个群体也是事实。

不过，就因为都是雄虫而迁怒俞臣宇，那俞臣宇也太冤了。

齐子晗很快就自己消化了这股不舒服，回到家后，主动凑近了沙发上的俞臣宇。

俞臣宇正在写13区的探索报告，看到凑过来的齐子晗，立刻停下手上的工作，给了自家妻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饿了？”

齐子晗在俞臣宇身边坐下，抬起一条胳膊搭上他的肩，全身放松地靠在他身上，然后再说：“被13区雄虫的精神体恶心到了，让我感受一下正常的雄虫是什么样子。”

俞臣宇也想知道正常的雄虫是什么样子？

是亚雄那种会使出浑身解数讨好雌虫，在雌虫面前没有一丝尊严的样子？

还是工雄那种努力赚钱给雌虫花，一周只回一次家让雌虫给自己做精神安抚的样子？

军雄……军雄从来都不是雌虫结婚的首选。

俞臣宇感受着肩上属于齐子晗的重量，希望自己的肩膀再柔软一点就好了。

他想对齐子晗好一点，再好一点，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和幸福。

尤其是在听说了叶栖元的遭遇之后。

军雄从来都不是雌虫结婚的首选，所以第一个伴侣就选军雄的雌虫，可能就是看中了军雄的身体结实，经得起折腾。

然而他的妻主大人一直都对他很好，从不伤害他，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最终，俞臣宇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我不知道正常的雄虫是什么样子，但这不重要，因为大部分雄虫都没有接触到你的机会，而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绝对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我会用我生命保护你，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让你快乐，给你幸福。”

“哪怕我跟你离婚？”

“……”俞臣宇觉得自己一口气没上来。

“哈哈哈哈哈！”身边的罪魁祸首一阵幸灾乐祸的笑。

“好啦，开个玩笑，我仔细想了想，离了之后万一后悔，再结也怪麻烦的，万一手速不够快，让别的雌虫把你捡走了，我就同时损失了一名厨师、一名保镖、一名司机、一只观赏性很强的螳螂……和一个人形抱枕。”

齐子晗掰着手指，勉强凑出了五大损失。

他说要跟俞臣宇离婚的时候没认真，他罗列损失的时候也没认真，他就是随口一说，他就是随手一撩。

然而他话音落了，身边的俞臣宇非常认真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你跟我离婚，我不会再提交结婚申请。”

齐子晗愣了一下。

俞臣宇接着说：“在遇到你之前，没有能给我做精神安抚的雌虫，所以我才能顺利地等到你，但现在，距离我们结婚过去这么久了，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有第二个跟我匹配度超过50%的雌虫出现，所以你跟我离婚后，我不会再提交结婚申请——我不会允许自己被你以外的任何雌虫捡走。”

“法律规定雄虫不能干涉雌虫的婚姻自由，无法拥有你的我，无法阻止别的雄虫拥有你，那么，只能阻止无法被你拥有的我，也无法被其他雌虫拥有了。”

“这不是威胁，我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阻止你跟我离婚，也不会在你跟我离婚后，因为难过而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

“我会努力振作起来，然后继续为帝国做贡献。”

“至于精神安抚，虽然你说就算离了也愿意给我做，但我……我真的不知道到时候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接受你的精神安抚。”

俞臣宇不敢面对那样的场景，不敢面对那个因为爱而不得而苦苦哀求，可能会让齐子晗觉得困扰甚至厌恶的自己。

就算他面上稳得住，他心里也不可能稳得住。

齐子晗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这段话，突然放下搁在他肩上的那只胳膊，转而勾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他肩上：“我知道了，离婚的事，再也不提了。”

一次离婚，就再也不提交结婚申请吗？

还说这不是威胁……

齐子晗不想承认自己被威胁到了，说完那句话就默默地开启自己的个人终端，把已经用精神力凝聚好，但还没来得及发给莫逸海的图像发了过去。

那颗深红的星球。

俞臣宇见他自顾自地用起了个人终端，便也重新开启自己的个人终端，把写了一半的报告写完发给了莫逸海。

最终，是齐子晗率先收到了莫逸海的回复。

莫逸海：这是什么？

齐子晗：宇宙中的一颗星球，可能跟风险区的形成有关，是我从影响源的精神世界里提取到的。

莫逸海：好，我会尽快搜索并锁定这颗星球。

莫逸海：另外有件事想要询问您，请问齐子晗大人，您对自己刚苏醒过来时所处的风险区有什么印象吗？

齐子晗：没印象。

齐子晗：说到这个，我是在哪个风险区里被发现的？

莫逸海：第9区。

齐子晗：什么级别的风险区？

莫逸海：高风险区。

齐子晗：没印象。

齐子晗才不会说他那时候刚穿越过来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等，莫逸海刚才说了什么？

“刚苏醒过来时”？

为什么那么肯定他是在第9区苏醒过来的，而不是突然出现在第9区，或者迷路误闯了第9区？

齐子晗：怎么？你的人在第9区发现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