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时间被无限放缓。
没有人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李垣眨了下眼睛,感觉面前周谦的神态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的脸有些红,额上有汗,耳朵上多了道可疑的伤口。
但他又实在不明白在那顷刻间发生了什么,只当一切都只是的错觉。张开口,他把要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当时做的举动,说的话,对我的意义太大了。总之——”
这一回李垣仍然没把话说完。
因为周谦忽然把他手里的玫瑰花抢过来,居然把它扔在了地上,开始放肆地踩花瓣玩儿。
“周、周谦你……”
心意被这么践踏,周谦竟然如此粗鲁无礼,李垣有些恼羞成怒。
他皱紧眉头,正欲说什么,却看见了周谦脸上带着一种既显迷茫、又显乖张的微笑。
李垣心里刚浮上某种不妙的预感,就看见周谦突然转向那一桌子菜。
大概他这会儿的神智多少是有些不清楚的。
他先是端起最近的一样八宝鸭把它打翻了,后是操起一整锅佛跳墙将它直接往地上砸去,滚烫的汤池在地上迸溅开来,一根海参在力的作用下在地上轻微蠕动着,有种由死转活的诡异感。
服务员懵了,不知道什么情况,面对一屋子大男人,她怕招架不住,选择先去求助经理。
李垣显然也懵了。但他很快明白过来,周谦大概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发作了。反应过来后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想离周谦远一些。
精致的布置与菜品,在周谦的破坏下,立刻变成了一地一桌的狼藉。
摔完所有杯盘后,周谦转过头,看向了李垣。
李垣对上了他的眼神,那个时候李垣感觉到他有了一刻的清醒。不过这个清醒的时刻相当短暂。
他看见周谦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开口道:“谢谢你啊李垣,你刚才的话让我很开心,以至于有些兴奋了。我得来庆祝一下……我疯成这样,居然还有人喜欢我。我真的要好好庆祝。”
那一刻李垣的第一反应是落荒而逃。
但他明白,这个举动会意味着他之前的表白全是一场笑话。
他声称等了周谦那么久,并且他又不是不知道周谦去过精神病院,本该对会发生的一切有足够的心理预期。
看到周谦发疯,他如果立马逃跑,这不仅显得他口中的“喜欢”太肤浅,还会显得他这个人很没担当。
于是李垣按捺住了,并没有真的掉头走掉。
他吸一口气,试着朝周谦走了一步。“那个,周谦,你听我说……”
却见周谦的神态越来越疯癫,他身上平时的挑剔高贵全都不见了,居然蹲在地上,毫不顾忌地将手伸进了油污中,从洒在地上汤水中找出一块瓷质的碎片,然后再笑着李垣走去。
“来陪我玩游戏好不好?你也捡一块碎瓷片,我们来比一下,一分钟后,谁能往自己身上划更多的伤口?”
李垣果断惊恐后退了几大步。
周谦拿起一个打火机,偏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哦,你不喜欢碎瓷片?那我们一起放火烧了这里吧。”
周谦迅速走到桌子边,打火机打了火,拉起桌布就往火焰上靠。
不过不知道这桌布是什么材质的,周谦并没能将之点燃。
尝试之后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瓷片,塞了一枚在李垣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块,想也不想就朝手腕上划去——
“当”得一声响,是李垣把手里的瓷片扔掉的声音。
他几乎拔腿就跑,非常仓皇。
在他看不到的背后,看一眼他逃跑的样子,周谦眼里的疯狂全部消失。
轻轻将瓷片放下,他要找纸巾的时候,白宙走了过来,拉起他的手,帮他一点点擦拭污垢。
周谦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疯,其实大脑的保护机制起了作用。
当年他太痛苦,怕他承受不住太多负面情绪而忽然崩溃,于是大脑构建了一个“盒子”。当然这是有一定后果的,后果是他会定期释放恶劣情绪,那个时候他会伤害别人,也可能伤害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理解,他的疯,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一把刀。
周谦把这刀握在了手里,本意是自我保护。
怕被他手里的刀伤害,诸如李垣这样的人看到了,会逃。
可只有白宙会上前,毫不顾忌地将他拥入怀中。
即便那刀会准确无误地扎进他的胸口。
“宙哥,所以你看,他连这几分钟就经受不住。可是你不一样,从我9岁到16岁,你守着一个精神病患者,不离不弃,日日陪伴了整整7年。无论我发病时做过多么自毁形象,又或者伤害你的事,你从来都没想过离开。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你看,我给过你的,从来没给过别人。而你给过我的,也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给过。你对我来说,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周谦笑着看向面前的白宙说出这段话。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正在帮他清理手背污垢的白宙的手指,竟有了些许颤抖。
一个活了万年的孤独机器终于有了魂灵。
他会哭会笑,也懂得了感知爱情。
他的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可在周谦,他又从来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
当人的时候、患渐冻症时,他担心被周谦看不起。
当“怪物”时,他怕周谦不喜欢他的外表、怕周谦会恶心、害怕。
后来找回从前的身份,他又怕周谦会惧怕、畏惧、会对他顾虑重重。
强大如神明,手指亦会颤抖。
其实他从来都爱得太过小心翼翼。
周谦看着他如远山、也如湖泊一样的眼睛,似乎看出什么来,然后笑着问他:“你看,你生气是不是生得很没道理?我扣分扣到负5000,是不是扣得非常合理?”
白宙到底笑了,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发,声音很沉地说道:“嗯。合理。”
周谦故作苦恼地:“哎,真是的,宙哥好难哄哦。”
言罢,瞥向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戏的隐刀和何小伟,周谦再道:“你们说是吧?”
隐刀:“……”
何小伟:“……”
——我好像搞错了,不是恶龙霸占了倩倩公主,是倩倩公主太会撩了,恶龙早就被吃得死死的了。嗯!
房门忽得被推开。
那是惊恐的服务员带着经理和一众保安冲了过来。
回头一看,周谦再向白宙看去。
“我来处理。”白宙朝他点点头,走向房门口,“不好意思,出了点意外。造成了多少损失,我们负责赔付。清洁工作,我们也会负责。”
白宙去和经理谈话了。
周谦眯着眼看向门口,眼里显然有着笑意。
叹为观止的隐刀实在没忍住:“你们这恋爱谈得真是——”
周谦赶紧打断他:“胡说什么呢。我们还没有谈恋爱。宙哥他最多也就是个准男朋友而已。”
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