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生气了?”沈郁歪了歪头,“因为我伤到了自己?”
“是,”商君凛不否认,“朕知道阿郁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但朕还是希望下回,不,朕不会让同样的事有再次发生的机会。”
“这次是我的错,”沈郁抬起没受伤的手,抚上男人脸庞,“我知道陛下会护我……”
但是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选择了相信自己,他不希望给商君凛留下太多麻烦,他习惯了所有人都只能依靠自己。
“朕没有责怪阿郁的意思,”商君凛生硬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阿郁好好休息一会,朕去看看情况。”
这件事能怪沈郁吗?
不能。
商君凛关心则乱,他知道,若当时沈郁什么都不做,事情必定会发展向对他们不利的一方,知道是一回事,可看到沈郁受伤,他还是无法忍受。
他不能对沈郁说重话,一腔怒火也不可能朝着沈郁发,这件事,沈郁什么都没错,错的是幕后布下计划,试图拉沈郁下水的人。
商君凛没有久待,今晚的事他不可能全然不管,确定沈郁无大碍后离开了。沈郁靠在床头,望着头顶的床幔,目光有些许茫然。
今晚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沈郁手上受了伤,又受到香的影响,整个人都恹恹的,一直到天快亮,商君凛才回来。
沈郁眯了会觉,见商君凛走进来,从床上坐起来。
“阿郁怎么没睡?”
沈郁从男人身上闻到了血腥味,眉头微微蹙起:“陛下做了什么?”
商君凛脚步一顿:“没什么,看方均审问了一下刺客。”
沈郁狐疑看着他,严重怀疑商君凛亲自动手了。
沈郁不知道,他怀疑的,便是事情的真相。
他受伤后,商君凛一身戾气无处发泄,直接去见了试图刺杀他的舞姬,没人知道那舞姬遭受了什么折磨,后来方均进去的时候,只看到舞姬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服,和一身寒气让人无法接近的商君凛。
“朕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今日你让阿郁流了多少血,朕要你加倍偿还!”
登基这么多年,尤其是在沈郁进宫后,商君凛的脾气算是有所收敛了,方均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暴怒的君王了,没离开的大臣听到这边的动静,再也不敢提出任何怀疑沈郁的话,他们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沈郁是商君凛心中触碰不得的逆鳞,触之即死。
没有人敢主动招惹暴怒中的君王,他们都不蠢,事后也反应过来,看商君凛和沈郁在宴会上的互动,就知道两人私下是如何相处的,正如商君凛所说,若沈郁真想对他不利,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安排舞姬刺杀。
大臣们被暂时安置在皇宫里,好在皇宫够大,空余宫殿也多,大臣们被统一安置在一处,确定身上没有嫌疑之后方可离开。
商君凛亲自审问,在方均审问下死活不肯吐露实情的舞姬终于遭受不住,承认自己是在诬陷沈郁。
但始终不肯说出指使之人是谁。
方均怕舞姬直被接弄死,壮着胆子制止了商君凛的审问。
商君凛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到玉璋宫。
在沈郁的追问下,商君凛轻描淡写说了事情的进展:“和刺客有牵扯的人都被关押起来了,方均会安排人对他们进行审问。”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问完,沈郁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往床里靠了靠,“陛下要休息一会吗?”
商君凛走到床边坐下,为沈郁掖好被子:“朕等会还有事要处理,就不休息了。”
“慕汐,让小厨房准备点吃食。”沈郁不勉强,这次的刺杀发生在宫里,处理起来比上次更麻烦。
“阿郁饿了?”
沈郁点头:“陛下也陪我用一点吧。”
商君凛没有拒绝。
小厨房动作很快,不一会,在慕汐的带领下,将膳食一一摆上来。
因为是早上,准备的食物以清淡为主,商君凛不挑,和沈郁一起用完早膳。
天光乍现,太阳缓缓升起,商君凛执起沈郁的手,漫步在小径上。
冬日的阳光带来融融暖意,沈郁抬手挡了下眼睛。
商君凛看着他的手,目光黯了黯。
他牵起的,是沈郁没受伤的手,沈郁用来遮阳光的,是受了伤的手,手掌被层层白布包裹,看不到横贯掌心的狰狞伤口,商君凛却永远不会忘记,这只手淌满鲜血的模样。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沈郁放下手,伸到商君凛面前晃了晃:“顾太医的药效果很好,已经不疼了。”
“阿郁下次不要伤害自己了。”商君凛目光复杂,语气里带着一丝低落。
“不会了,”沈郁不喜欢商君凛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保证。”
一阵微风拂过,沈郁颊边的发丝被吹散开,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商君凛:“若不是有这次意外,我也不可能和陛下一起看到这么美的日出,陛下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看前方,多美。”
一轮巨大的红日正缓缓升起——
距离刑部大牢不远处,一场无声的交战也渐渐落下帷幕。
禁军首领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哑声吩咐:“看看有没有活口。”
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解决隐藏在暗处试图救出越王的人,还要通过这些人揪出幕后指使者。
他们故意放松警惕,为的就是给幕后之人可乘之机,钓出背后最大的一条鱼。
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宅子。
身穿藏蓝色长袍的男人脸上带着能遮住整张脸的黑色面具,他身前恭恭敬敬跪着两个黑衣人。
“天亮了,他们还没回来。”身穿藏蓝色长袍的男人开口。
他的声音嘶哑,仅凭声音无法判断出大致年龄。
“属下已经排人去接应了。”
男人冷哼一声:“可别到时候人没带回来,只带了一些不该带的东西回来。”
“砰——”
说话间,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屋里三人表情微变,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属下出去看看。”
男人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祥预感。
这一趟,他本来不该来的,按他一贯的作风,不论什么事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但这次因为帮助越王谋反,他手里的人折损太多,再加上现在朝廷还派人不断抓捕他的人,不少据点都被捣毁,势力急剧缩减,一时间竟陷入无人可用的困境。
为了越王,他已经付出了太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越王被杀。他发展起来的势力被抓的被抓,被灭的被灭,能用的,已经不多了,就算他这次不亲自行动,用不了多久,那些人也会顺着线索找到他头上来。
权衡再三,唯一可行的机会只剩下一个,于是他带着残存的精锐力量,反其道而行之,来了京城,他手里能用的力量不多,但这并不代表,除了这些,他手里就没有其他可以用的力量了。
前提是他能将越王安全救出来。
没有越王,他无法启动那些势力,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救出越王的原因。
一炷香时间过去,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男人心中越发慌乱。
死寂蔓延,仿佛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男人坐立不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墙边,轻轻挪开摆在书桌上的花盆。
墙壁中间出现一道裂缝,慢慢的,缝隙越来越大,形成一个可容两人出入的洞口。
不等他走进暗道,书房的门被人从外暴力破开,来人穿着统一的黑色战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寒芒。
男人目呲欲裂:“隐龙卫——”
为首之人微微抬手,跟在他身后的人训练有素进入屋子,男人带来的人手大部分都派出去营救越王了,面对隐龙卫,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新年第一天,朝廷上下一片忙碌。
沈郁午睡了会,去御书房找商君凛。
丞相、方均等大臣都在,发生在刑部大牢附近的事已经传到了宫里,部分官员在确定自身没有问题后被放了回去,留下的都到了御书房。
孟公公守在外面,见到沈郁,忙迎上来:“贵君可是要见陛下?陛下正和诸位大臣在里面议事。”
沈郁想了想,没有进去,而是去了偏殿:“我便不打扰陛下和诸位大臣的正事了,等陛下忙完,劳烦孟公公帮我和陛下说一声。”
“贵君到来怎么会是打扰?”孟公公将人引到偏殿,打点好一切才离开。
沈郁进宫一年多,除了前段时间,来御书房的次数寥寥无几,前段时间为了督促陛下暗示用膳,沈郁去的是御书房,而不是偏殿。
即使来的次数不多,偏殿的布置较之最初还是有了不少改变,多了很多沈郁喜欢的小细节。
沈郁没有等多久,商君凛便过来了。
“阿郁要见朕直接进去就是,不需要在偏殿等朕。”商君凛走上前,抚了抚沈郁的脸颊。
“总不好打扰到陛下的正事,”沈郁不欲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我过来是想问问,那名刺客招了么?”
“她什么都不肯说,方均说让人先养养再审,免得什么都没问出来,人就死了。”
“与舞姬有接触的其他人呢,可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来的路上,沈郁听慕汐说过,包括昨晚献舞的所有舞姬在内,现如今都被扣押起来了,看守很严,外人打探不到什么有用消息。
沈郁想知道,直接问商君凛是最快捷的办法。
沈郁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声音很轻:“我总要知道,是谁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