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没人, 李铭学和梁少大概搞完社团活动后就直接去上课了。
顾绒和沈秋戟都是艺术生,课比梁少和李铭学都要少,周三这天上完马克思后他们下午没课, 这也方便了顾绒单独将那个秘密告诉沈秋戟——他能无限重生复活的事。
可是话到嘴边顾绒却又说不出口了。
毕竟能够重生和复活都是在医院撞鬼时的事了,现在他也没死过,无法验证自己是否依旧拥有那个能力;而他如果再次死亡, 时间又会重置到哪个阶段?
最重要的是, 把这件事说出来……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拥有能够无限重生复活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的确可以保住他的“命”,从医院治好病出来的结果也明明白白地告诉顾绒,看似永远没有尽头的循环其实不存在, 医院红绿鬼廊和找替死鬼的老头那些普通人随便一碰就死得透透的事,在他这里却因为有着这个能力, 所以自己到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而过去的经历也已经教训过他——对自己全然没有好处的事,在考虑清楚之前不要去做。
顾绒垂下眼睫, 略微遮掩了下眼底黯然的神色,继而才抬起头, 望着沈秋戟说:“……我怕鬼。”
沈秋戟:“……就这?”
沈秋戟没想到顾绒神神秘秘拉着他回到宿舍, 先是检查了遍梁少和李铭学在不在,确认他们都不在后才坐下来,郑重要和他说的秘密就是这个。
他甚至忍不住问顾绒:“你怕鬼难道还是个秘密吗?”
顾绒也被沈秋戟问得有些无言, 半是羞恼半是嗔怒地看了他一眼,辩解说:“起码梁少和李铭学是不知道的呀。”
“呵呵。”沈秋戟但笑不语,握着扶梯爬上床躺下。
顾绒现在心胸宽广了很多, 也没被沈秋戟的“呵呵”彻底激怒, 抿了抿唇就仰头对着沈秋戟继续说:“我早上在明心楼又见到奇怪的事了。”
“那两个我看不到的打架女学生?”沈秋戟记得这事, 他衣兜里还有一把符灰呢, 抖都抖不干净,已经去拿水泡着了,打算等会洗掉。
“不止。你还记得朝我飞来的那支红笔吗?”顾绒摇摇头,眉头蹙起,“那支笔是没笔帽的,它的笔帽掉地上了,我去捡笔帽的时候看到一条像死人一样的胳膊,从俞金海座位底下伸出来,比我先一步捡走了笔帽。”
沈秋戟问他:“当时你怎么不说。”
“我以为我看错了。”顾绒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哪怕到现在,我也希望你告诉我一句,是我看错了。”
“不。”但偏偏沈秋戟这家伙就是坚定地告诉他,“你有没看错,那就是一条鬼胳膊。”
“……”
“俞金海不是说他鞋带老是散吗?我怀疑就是你说的那条胳膊给他解开的。”
顾绒也早就这个猜测,所以他心里头更怕了,不过却依旧姿态端正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和沈秋戟商量道:“沈秋戟,我真的很怕鬼,我们下周还要去明心楼上课,所以如果我们在明心楼碰到了什么,我希望……你逃跑的时候可以带上我。”
“我也会努力学习,不成为你的累赘的。”
“我可以天天请你吃饭,还是你要钱或者其他什么报酬的话都可以提……”
顾绒给沈秋戟列了一堆好处,结果沈秋戟后面什么都没认真听,只问他:“你学习什么?”
“我已经看完《各地民俗大全》了,现在在看这个。”顾绒愣了两秒,随后把自己的手机递到沈秋戟面前给他看。
沈秋戟从上铺探头过来瞅了瞅,发现顾绒手机屏幕里面是《民间驱鬼大全》的电子书。
“你学这些干什么?”沈秋戟只瞧了一眼就挑高眉梢,“你以为是个人学了这些就能驱鬼吗?那是得看天赋的,你看这些还不如像我一样,做到别怕鬼就行。”
“听过一句话吗?身正不怕影子斜。”
“鬼杀人往往都需要媒介,很少有鬼能直接要了你的命。”沈秋戟又从上铺跳下来了,走到顾绒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它们一般都是把你吓死,或者吓疯你,让你自.杀,比如咱们俩在市医院的鬼廊时,如果你被里面的护士或者那个鬼少.妇杀了,实际上等到第二天,你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尸检最终结果只会是:你是被吓死的,你心智足够坚定,不畏不惧,他们自然碰不到你。”
“你是活人,身上阳气那么重,鬼惧阳气,你也看了驱鬼大全了,你告诉我里面是不是有一招撞邪了要大声咒骂,还要解裤撒尿?就是这个道理。”
顾绒听得是一怔一愣,忽地想到当时沈秋戟和那个女鬼对喷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事实也的确证明了——女鬼想杀沈秋戟却没有杀掉,而是旁边这个怕得要死的他遭了殃。
想了想,顾绒又问:“那……如果他们能触碰到我呢?”
“不可能。”沈秋戟直接否定道,“虽然如果你心志坚定不受恐吓,它们的确还能恐吓你周围人,让他杀了你;但就是很少存在能直接杀了你的鬼。你要记住,任何你觉得鬼碰到你了事,都是幻觉,那些只是煞,煞消失后会在你的皮肤上留下黑色的痕迹,像是淤青,等上十天半个月就会消失了。”
顾绒对沈秋戟的话半信半疑,不过这也解释了之前几次死亡里,他死于他人之手的原因。
但……那些被鬼碰到的感觉真的全部都是他的幻觉吗?那种感觉明明如此清晰。
“如果,如果我真的被它们碰到了呢?”顾绒着重强调了如果两个字,想再次和沈秋戟求教一下。
沈秋戟抱着胳膊睨了他一眼,随口道:“那就是你也死了,你也是个鬼,但你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但是同类可以碰到你。”
闻言顾绒眸光颤了颤,忽地觉得后脊一凉,然后四下看了几眼,走到阳台的阳光下站着——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温热,告诉他,他还活着。
这一幕尽数被沈秋戟收在眼底,他走到顾绒身边说:“你看你看,你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活人了,这就是知晓这类事的后遗症。”
他见自己说完那些话后,浴在阳光下的青年就仰头朝他望来,目光里忙是怔忡和茫然,阳光落在他的眼底,将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珠染成清湛的棕茶色,衬着糯如雪糁一般的白皙面颊,竟然格外地叫人想……欺负他。
于是沈秋戟就想到,第一次见到顾绒时,青年在气闷中脸色很难看,像是北地里最坚硬的岩冰,他很容易出汗的手要是碰上去肯定会被粘住,届时想要撕下来必定要掉一层血皮,所以他只远远的站着观望。
可等到顾绒第一次朝他露出笑脸时,他又觉得这人温驯又柔软,或许他的手抚上去并不会被粘住,只会摩挲到他微凉而细滑牛奶似的肌肤——哪怕离开时真要他掉一层血皮,他也是愿意的。
所以沈秋戟也的确这么干了。
“我帮你确认一下。”
他抬手,揪住青年的雪腮,然后往外轻轻一扯,青年回过神来后瞪着他,他也不松手,还勾起唇角,嗓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喑哑:“痛吗?”
“痛唔……”
顾绒被沈秋戟揪着脸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
“痛就对了,只有死人才不会觉得痛。”沈秋戟这才缓缓松开手,将手背到身后攥成拳,仿佛这样就可以握住指尖残留的温热和柔软。
他看着顾绒低头揉着被自己揪过的面颊,又想开口说“顾绒我帮你揉揉”,但他张了张唇还是没将这话说出口,因为沈秋戟觉得这样的话是不合适的。
即便他很想,也得忍住。
为了防止顾绒骂他揪脸这档子事,沈秋戟赶紧开口,先发制人:“绒崽你听我一句劝,别学了,普通人了解这些太多是要折寿折福的。”
这话听上去像是恐吓,但却是实话,所以他才不会和顾绒说太多这些事,因为知道这些事还能活得长寿的人,也只有三种,一是功德深厚,有祖荫在身;二是天赋匪浅,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人;第三种,就是命硬的人,诛邪远避,寿尽之前,怎样都不会死。
如沈秋戟本人——他自己都不会捉鬼,也不会驱邪,了解一些皮毛也是想着如果哪天真的撞邪了可以自保,有备无患而已,反正知道这些事又不会折他的寿。
果然,听见沈秋戟这么说顾绒就没功夫计较他揪自己脸的事了,反问道:“那你怎么会懂那么多这些事的?你不怕折寿吗?”
沈秋戟挑眉:“我不一样,我命硬。”
“但是你穷。”顾绒一针见血,煞有其事地点着头,“这应该就是折福,果然有后遗症。”
沈秋戟:“……”
顾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顾绒说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倏地亮起,对沈秋戟说:“我八字也硬啊,我和你一样,那就是可以学的!”
“你命硬?”沈秋戟目光在顾绒身上逡巡,随后侧身靠在阳台门上摇头,“不像。”
“真的,我命很硬的。”顾绒绕到沈秋戟面前和他说话。“我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和我妈说过,我命特别硬,要取个软和点的名字,不然容易早夭,不然你以为我妈送我来宿舍时为什么要叮嘱你们喊我小名?”
什么歪理?
沈秋戟听了顾绒的话脑袋里就这四个字,命硬本来就不容易死,怎么还会早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