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 顾绒感觉自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藻草裹住,湿润缠牵如丝絮的水绵侵入他的鼻间喉咙,堵得他难以呼吸。
他奋力的挥动双手, 终于像是离开了群体的魂魄, 冲出了这阵窒息难言的桎梏, 待顾绒睁开眼睛, 就看见一个白发苍髯, 身穿玄色法衣的男人背对自己负手站立, 而男人背在身后的右掌, 则握着个半透明的盒子, 面装满了七八根细小玉白、正散着茫茫霜雾的骨头。
这种骨头顾绒白天才在黑白无常手见过, 听说是什么叫冥骨的东西。
顾绒还知道教法衣颜色甚多,其中以紫色和黄色为最上,袖口衣角会用金丝或阴线绣各种在道教中寓意为吉祥的图案, 比如日月星辰,烟云仙鹤,但黑沉如墨的玄色却少见,而这个男人身上的袍,所绣纹案还格外特殊,像是几片……花瓣?
顾绒不禁朝前走了步, 想要将这些纹案看得更仔细些。
可是他走近之后,才发现在玄衣男人的前面, 还躺着一个脸色惨白, 唇无血色的小孩尸体。
那小孩从面颊到腹部,两手及双腿,都像是用刀划开了似的,肉片往两边翻开着, 头内脏肌理清晰可见,心脏甚至还在微弱地跳动——却不见骨头。
而顾绒上前,男人跟着迈步上前,抬手开盒子,将头那几根玉白色的骨头放入小孩的四肢和躯干,未几,那些玉白骨头便自发壮大填满了小孩的身体,自两边翻开的皮肉逐渐围拢愈合,没有留下半分伤疤。
小孩的脸色也从青白变得红润,胸膛渐渐有了起伏,最后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目,对上顾绒的眼睛——于是顾绒赫然认出,这个小孩,竟然是年幼时的自己。
梦境到这戛然而止,顾绒怔怔地睁眼,只见窗外曦光明朗,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沈秋戟没躺在他的身边,不过宿舍倒是能听见他的声音,沈秋戟在和李铭学和梁少讲话:“今天天气还不错,你们两个好点了吗?”
李铭学回答他:“感冒了。”
“鼻子塞,还头疼。”梁少蔫蔫的声音也自床底传来。
顾绒抱着被子坐起来,往床下瞧了一眼,发现这个人正围着一锅粥而坐。
“绒绒醒了啊。”沈秋戟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抬头发现顾绒睡醒了,就赶紧招呼他,“把粥弄好了,快起来吃早饭。”
顾绒刷了个牙回到书桌前,沈秋戟已经把粥盛好,还连着调羹一块递给了他。
不过煮粥这种事以前都是顾绒做的,今天沈秋戟竟然难得早起代劳,顾绒就问他:“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沈秋戟说:“醒得早,睡不着就起来弄粥了。”
实际上沈秋戟乎一整夜都没合眼,等顾绒睡着之后,他就拿了手机,试图联系七叔,想询问一下他有没有听过冥骨这种东西。
但是没成功。
他七叔依旧处于失联状态。
顾绒倒不清楚昨晚沈秋戟失眠是因为自己,他尝了一口沈秋戟煮的粥,发现味道竟然还不错。
他夸赞沈秋戟:“挺好吃诶。”
梁少附和着顾绒说:“是啊,以前怎么没发现沈老大这样贤惠?还以为就二绒心灵手巧呢。”
“区区煮粥,这么简单的事,还会做很多菜呢。”沈秋戟闻言又傲起来了,挑眉,“再说不会真的有男生连粥都不会煮吧?”
李铭学闭嘴不说话。
不知道他是被沈秋戟说中了,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没力气开口。
他和梁少是真的倒霉,明明下周就要考试了,却临时撞上这样的事。今天李铭学和梁少已经开始鼻塞头痛了,万一他们后面病情加,赶上下周考试当天发烧,估计就只能拿个及格分了。
所以李铭学和梁少不敢托大,吃完了早饭就约着去医务室开药看病,有必要的话还想吊个水,这样也好的快些。
顾绒和沈秋戟还想送他们两个去医务室,不过被婉拒了,李铭学和梁少说他们自己能去。
因此他们俩出门后,就只剩顾绒和沈秋戟待在宿舍。
这种难得的人时光,要是放在之前,沈秋戟肯定早就拉着顾绒偷起情来了,然而今天沈秋戟忙于思索有关冥骨的事,顾绒依旧沉浸在昨晚做的梦中,两人各自捧着一本课本坐在桌前,皆是沉默不语,看似是在为下周的考试做最后的冲.刺,认真复习,实际上却是在发呆,于心悄悄想着心事。
有很多人会在醒来之后渐渐遗忘梦里的事,除非那个梦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顾绒从梦醒到现在,已经过去快有两个小时了。
可是梦的一切他不仅没有淡忘,反而还越发清晰,就好像那一幕幕不是他的梦,而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
顾绒抬起头,看向坐在他身边在看书的沈秋戟,问他:“沈秋戟,你七叔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
“月白蓝青都会穿些,他喜欢穿浅色的衣服,不过新年会穿红,他说这样显得喜庆些。”沈秋戟先回答了顾绒的问题,才侧头回望他,双目紧盯着顾绒,问道,“你怎么会忽然问这种问题?”
顾绒没有管沈秋戟的询问,紧接着又说:“那他会穿黑色吗?”
“不会。”沈秋戟摇头,“他不喜欢黑色,从来不穿。”
顾绒垂下眼睫,又新恢复沉默,秒后才告诉沈秋戟:“你之前不是问过,记不记得小时候给算命的那位老先生长什么样吗?昨晚……梦到了一个穿黑色道袍的人,感觉,他就是那位老先生。”
沈秋戟闻言瞳孔缩了缩,声音带上了些焦急的情绪:“那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没有,是背对着他的,他袍上绣的图案很特别。”顾绒挥开面前的课本,翻出一张速写纸,用笔在纸面上勾勒,将袍上的绣样画出,“是这样的,觉得很像是某种花瓣。”
顾绒专业就和绘画相关,仅用了五六分钟,他就在纸上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身穿玄色法衣的男人。
沈秋戟盯着这幅画,按住画纸的指尖都摁出来了白,继而抬头,视线锁着顾绒问:“你确定?”
顾绒笃声道:“是的。”
“这个图案的确是花瓣,还是梨花。”沈秋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给顾绒解释,“是我七叔所穿长褂上绣的图案之一。”
沈秋戟现在这些话,乎就等于在说顾绒梦到的那个老先生是他七叔。
顾绒蹙起眉头:“可你不是说,你七叔年纪不大吗?”
梦里那个男人虽然没看见正脸,但他又是白发又是长髯,看上去真的很老了。
“是不大,小时候为你改名的那位先生,绝不可能是我七叔。”沈秋戟觉得谜团越来越多,“况且之前就问过他,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还梦到了什么吗?”顾绒更困惑了,“梦到了小时候,但却是具尸体,那个老先生将开膛破肚,将昨天们在坟山那见到的,什么所谓的‘冥骨’放到了的身体,然后我就活了过来。”
说完,顾绒为了缓解屋子越来越寂静的气氛,还扯了下唇角,像是讲笑话和八卦似的,把这个荒诞的梦境讲给沈秋戟听:“你之前还说过骨重和命相不符,而这个梦做得有模有样,好像真的发生过似的。”
沈秋戟默然不言,墨如点漆的双目凝望着顾绒。
顾绒愣了秒,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忽然在脑海中急速闪过,自己特殊的引鬼体质,诡异的复活能力,和他妈妈从小那样紧张他,近乎监视一般的态度,貌似也都有了答案。
他呆呆:“这不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而顾绒见沈秋戟没有流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就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沈秋戟承认,“你妈妈知道,不过她也不清楚那位老先生的具体身份,更不知道他是用什么骨头给你续命的。”
顾绒脸上的神情越发呆滞了,沈秋戟以为他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双眉自责地皱起,要和顾绒歉:“对不起,这件事帮着阿姨一起瞒着……”
“没事,不怪你们,只是有点震惊。”顾绒抬腕挥了挥手,拦下沈秋戟剩下的话语。
毕竟死亡的次数多了,顾绒现在的心态越发平和,这个消息于他而言不过是又多死了一次的而已,顾绒担心的是,这样来看顾香娘和黑白无常“举报”他的话,就不算是胡诌,而是事实。
“怎么办啊沈秋戟?”顾绒丧着脸和沈秋戟求助,“不会真的被黑白无常给抓走吧?”
沈秋戟安慰顾绒:“目前来说应该不会,不过要彻底没有后顾之忧的话,还是需要找到为你换骨续命的那位老先生。”
“真能找到吗?”顾绒问他,“黑白无常也说了,那个骨头活人都摸不着,那位老先生真的是人吗?”
沈秋戟闻言陷入了沉默。
敲门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顾绒和沈秋戟以为是去医务室的李铭学和梁少回来了,就先暂停话题去给他们开门,结果门打开以后,站在外头的却是俞金海。
顾绒觉得俞金海这厮遇鬼撞邪的频率和次数不比自己低,所以他每次过来敲门,还没开口顾绒就觉得肯定是又有什么怪事发生了。
而俞金海见门开了,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们:“顾绒,你们宿舍漏水吗?”
“不漏啊。”顾绒说,“你们宿舍漏水吗?”
“们宿舍都快漏成筛子了。”俞金海探头往他们宿舍看了一眼,发现里头整洁干燥,无比羡慕,“哇,你们宿舍真没漏水,为啥啊?”
“真的?”沈秋戟不信,拉着顾绒去418宿舍看了看,“去瞧瞧。”
进了418宿舍后,他们才发现俞金海的话虽然有夸张成分,但和事实差距不大——他们宿舍整个天花板,还有墙壁,都完全被水浸湿了,呈现出一种晦暗的灰色,与419宿舍干燥雪白的墙壁完全不一样。
顾绒用手戳了戳418宿舍的墙壁,指腹摁下去,再抬起来就能留下一个带着指纹的小坑,这墙上刷的腻子都被泡软了,天花板上还有块地方都出现了水迹莹润的反光,时不时就落下滴水珠,可见漏水有多严重。
“是不是上回修你们宿舍的浴室哪根管子没接对啊,怎么漏得这样严?”顾绒有些震惊,“你们和阿姨说了吗?”
“说了啊,结果你猜怎么着?”俞金海感慨道,“不止是我们宿舍漏,听阿姨说咱们这栋楼几乎每间屋子都在漏水,就你们宿舍,还有叶桦和他们隔壁的317,以及六楼的间宿舍没漏。”
听着漏水的范围那么广,顾绒倒是小小的松了口气,如果就单是418宿舍漏水,那他就需要考虑是不是俞金海又撞邪了。
不过按现在来看,现在特殊的反而是他们这间没有漏水的宿舍咯?
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想,可顾绒惦记着自己昨天在楼梯间见到的那个水脚印,思忖片刻后还是想提醒一下俞金海:“你们……”
“嗯?”俞金海闻声望向他,“咋了?”
顾绒却想不出怎么要怎样委婉地暗示他们:“要考试了,少睡点觉,加油复习吧。”
其实顾绒是想说晚上不要睡得太死,可是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结果换了一种说法后好像也没正常到哪去。
“睡个屁呀。”躲在床底下书桌前坐着的邰一诚听见顾绒的话,指了指天花板说,“这水漏得这么严重,床一会就被搞湿了,怎么睡?通宵复习算了。”
谁知邰一诚的话给了俞金海灵感:“要不再去你们宿舍一次地铺?你们宿舍不漏水啊。”
“可以啊。”顾绒并不反对,“但是李铭学和梁少感冒了,冬天地上冷,他们应该睡不了地铺,而且有可能会把感冒传染给你们。”
“最近好多人和这个水过不去啊。”
邰一诚和俞金海记起来了,这两倒霉孩子昨天回学校的路上掉湖了,还来他们宿舍借了浴室洗澡呢。
“好,既然他们感冒了,们就不去你们宿舍扰他们休息了。”邰一诚和俞金海毫不留恋,将主意打向另一个熟人,“们去叶桦宿舍地铺。”
如此大范围的漏水宿管阿姨肯定不能耽误,当天就加急找来了水管维修工人,排查宿舍楼的水管问题。
可是水管维修工人们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将宿舍楼所有管道都排查了一遍,没找到哪里漏水,这样的潮湿程度又无法将所有原因都归结于冬天天气的湿冷,毕竟还有间宿舍是干燥的,简直奇了。
因为找不出原因,水管维修工人只能先回去,说是明天再带些工具过来检查,顺便观察一下没漏水的间宿舍到了明天会不会遭殃。
去医务室的李铭学和梁少天黑了才回来,两人手上都贴着挂水后用来止血摁压的医用胶布,所以不用问,顾绒都知道他们是去挂了水。
而他们两个的脸色,好像也比今天早上刚起来那会看着好些了,果然输液病情是会好的快些。
李铭学大概是从宿管阿姨那听说了宿舍楼漏水的事,所以一进门就问:“绒,沈老大,咱们宿舍漏水吗?”
沈秋戟回答他:“不漏。”
“哦,那就好,现在见了水就害怕,连澡都不想洗了。”李铭学把从食堂带回来的饭菜打开,在桌前吃着。
“是。”梁少同样带了一份饭菜,嘴里还嚼着肉呢就说,“水都不想喝了。”
顾绒听得乐了:“那你不是会渴死?”
“喝肥宅快乐水啊。”梁少把自己买的可乐拿出来秀了秀,然后打开咕了一大口,还发出满足的喟叹,“这不比水好喝?”
“你们不是还在感冒,这天就喝热水吧。”顾绒笑了笑,抱起睡衣和浴巾往浴室走去。
即便是冬天,他是每晚都要洗澡的。
再说冬天洗个热水澡多舒服呀,就是刚脱衣服那会有点冷,况且对顾绒来说,冷在洁癖面前不值一提。
进浴室后,顾绒先把浴室通风的窗户关上了,然后开始脱.衣.服——不关窗的话,冬天的冷风嗖嗖地往屋子灌,吹在人裸.露的皮肤上很冷的。
加上宿舍又没有浴霸,所以顾绒冬天每次洗澡都是先把窗户关上,然后等脱.完衣服放出热水后,再把窗户打开通风,这样既不会冻到,不会因为空气不流通而在浴室里闷晕过去。
顾绒按照惯例做了,再次把窗户打开后站到淋浴头底下,开始往头上抹洗发露。
他听着淋浴花洒中的水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见蒸腾出氤氲的雾气很快就把浴室弥漫成茫然的一片白,视线被雾气阻挡,逐渐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不过顾绒始终睁着眼睛不敢闭眼。
背疴那回的经历,让顾绒对洗澡闭眼这件事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现在只有在用洗面奶的时候会闭一下眼睛,但是闭眼持续的时间很短,为此他还特地换了更温和的洗面奶,可以在洗脸过程中睁眼的那种——就是怕再有个鬼洗澡时绕着他踩水转圈。
不过冬日洗澡是真的很舒服,顾绒被温暖的水流冲刷着全身,渐渐的放松了心弦,到了冲洗头发的时候,顾绒特地往后仰高了脑袋,就怕水和泡沫进了他的眼睛。
谁知这一抬头,顾绒透过朦胧的白雾,忽然间看见浴室通风的窗户,不知何时又被关上了,以至于浴室的雾气越来越浓。
可是顾绒记得,他明明在放出热水后就开了窗户的啊。
难道今天他忘记了吗?
顾绒有些疑惑,他蹙了蹙眉刚垫起脚尖,要去把那个窗户打开,结果从淋浴花洒喷出的水,陡然间变得寒凉无比,像是才融化的冰水兜头泼下。顾绒被浇得透心凉不说,淋浴花洒水流还突然变大了,像是利箭似的往顾绒眼睛射.去,瞬间就浸得顾绒睁不开眼。
这是没热水了?
顾绒被冻惨了,不断抽着气哆嗦,这种没热水的情况夏天时也出现过,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但是这一回顾绒还没睁开眼睛,就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
——他听不到水落在地上时哗哗的声音了。
自己的脚踝像是被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如同踩在能没过脚踝的水里似的,而且水上涨的速度还异常之快,一吸气的功夫就到了膝盖,再呼气,那水又没过了他的腰部,等到顾绒睁开眼睛时,水已然漫至他的胸口。
原本用来下水的侧坑仿佛失去了功效被堵住,所以水流不出去,顾绒立马伸手要去开门,然而他们宿舍浴室的门是向开的,当浴室积满水时,水的压强便使得顾绒乎无法从里面将门打开。
“沈秋戟!”
“梁少!李铭学!”
“救命啊——!”
顾绒一边喊着室友们和沈秋戟名字的求救,一边拿了洗发水的瓶子去砸门,可这时水已经多得能把顾绒浮起,他连地都快踩不到了,水的阻力那样大,顾绒光是摆动手臂都很困难,更别说要用洗发水瓶子把浴室门玻璃碎。
外面也没有任何人给予顾绒回应,此时的浴室就像是一个密封的空间,没有任何声音能够传出去,淋浴花洒中还在不断喷洒出极冷的冰水,冻得顾绒浑身麻木。
他着哆嗦,靠墙上的壁架努力让身体浮起来,呛了好几口水的同时竭力伸手朝浴室通风的窗口探去,想将这扇窗户打开,这样的话水就始终无法灌满浴室,顾绒还有自救的机会。
这一计划施展的很顺利,这扇平时轻松一推就能打开的窗户几乎耗尽了顾绒所有的气力,不过好歹是打开了的。
源源不断的冷风夹杂着些许腥气自窗外灌入,扑到顾绒脸上,冷得人牙齿上下架,他却贪婪地深深吸着这些能够让他活命的空气。
顾绒扯了扯唇角,刚要露出一个暂且得救后的轻松笑容,结果唇角才扬至一半,他就看见一双被水泡得肿胀不堪,呈巨人观的肥大手臂自面前的水里伸出,移向窗户。
然而把这扇顾绒用来救命的窗户给再次关上了。
顾绒睁大眼睛,唇瓣颤抖无声了喃了句“不要”,求生始终是人的本能,顾绒顾不上去管这只多出的手是哪里来的,急忙再次朝窗户伸手要开窗。
但那双关窗的手岂能如顾绒所愿?
它转了个弯掐住顾绒的脖颈,一个长满黑发的头颅从水探出,水面下,的头发顺着水流荡漾,像是水藻一样裹住顾绒往下沉;而水面上,顾绒却自湿漉漉的发丝中对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尸体的主人双唇大张着,像是死前曾拼命的呐喊求救过但是没人听到它的呼唤——就像这时的顾绒一样。
它的手摁着顾绒朝水下压去,被压进下去的刹那,顾绒透过不甚干净的水,看见自己面前漂浮着一具极其庞大的尸体,它跟着顾绒一块沉了下来,而它那张原先大张的嘴巴,此时却往两边高扬着,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窒息的感觉使得顾绒肺部如火烧般炙痛,这样的折磨中,顾绒恍恍惚惚想起昨天李铭学和梁少回来后还劝过他学游泳,彼时他说自己不会游泳,就不会靠近能够淹死他的地方。
而顾绒是真没想到,在浴室洗个澡能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