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寂静,路上只有零星几辆大货车经过,呼啸着要去往高速公路入口。
程逸不愿靠近虞见深和他车,但他的眼神里并没有出现厌恶或警惕,只有显而易见的慌乱和紧张。
绿化带里虫鸣不止,就是突然响起的窸窸窣窣声不像昆虫能发出的动静,还越来越清晰。
程逸都不由好奇地回头看,以为是绿化带里有野猫。
但他连一根野猫毛都没看见,就看见一条长得离谱的老鼠尾巴从灌木里伸出来,长长地落在地上,一圈圈暗纹油腻发亮。
程逸第一眼没有看清楚,第二眼看清楚了一股恶心就从胃里翻出来往上涌。
他扭头扶住路灯杆子埋头干呕,这辈子第一次看清楚老鼠尾巴的体验让他恨不得自己瞎了。
虞见深让他吓了一跳,急忙走过来扶他。
那只尾巴掉出绿化带的老鼠早就在程逸发出干呕声时吓跑了,一连串窸窸窣窣声响远去后又只剩虫鸣。
虞见深在给程逸拍背,温声问:“还好吗?”
“不好,呕——”
他根本吐不出东西,就是因为被恶心得头皮发麻才止不住干呕。
那只老鼠到底长多大一只才能有这么吓人的尾巴啊?
虞见深耐心地帮他拍了一会儿背,贴心地问:“要水吗?”
“要。”
虞见深转身去车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给程逸漱口用。
程逸背对他面朝绿化带漱口,漱完了也想起来刚才的事,不敢回头,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给自己找补:“我以前没见过老鼠尾巴。”
虞见深嗯了一声,轻声说:“我也没见过。”
“别好奇,超恶心。”
虞见深笑了一下,点头说好。
程逸听出他话音里的笑意,发烫的耳廓都跟着酥麻了一下,连到他心里去,心头鹿撞。
他这个人一向心直口快,喜欢有什么话大家摊开来说,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但眼下这好像有点不太适合,反正他不想开这个口。
“回家吗?”虞见深问。
程逸顿了一下,答非所问:“我不是同性恋。”
虞见深很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回家吧。”
说完率先转身上车。
程逸没上车他连车子都没有发动,坐在车里安静地等。
等到程逸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上车了再开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程逸回了房间一夜没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眠,心想“嗯”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是同性恋你就嗯?
他脑子乱糟糟,盘腿坐在床上,后背贴着墙眼看窗外天亮。
门外走廊响起一点动静,是虞见深醒了要出门上班。
再过几个小时他也该走了,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明天、后天……都不会再见面。
想到这程逸下床了,光着脚在地上走,打开房门走廊却空无一人。
他不知道虞见深是不是下楼了,站在门边踌躇不前,最后还是把门关上了。
几分钟后门又打开了,这次穿了拖鞋,走向主卧敲门。
敲了几下门没开,楼梯方向倒响起上楼的脚步声。
程逸吓得寒毛直竖,扭头跑回房间里,关门的时候没控制力道,砰一声虞见深想当做没听见都难。
他站在台阶上有些好笑地低头叹了一口气,继续上楼,路过次卧时停住脚,抬手敲门,问:“咘咘,你找我吗?”
门后的人说:“我没找你。”
虞见深就走了。
他回房间换衣服,打领带的时候想起刚才的事还一脸忍俊不禁。
他穿好西装出来,今天还是用了程逸送他的香水,走过次卧要下楼。
他刚走下两级台阶就听见身后响起开门声。
回头就见次卧的门开了,但里头的人没出来,就留一条什么也看不见的缝。
门缝不见人只闻声。
“你昨晚嗯是什么意思?”
虞见深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程逸在问什么,温声回答:“就是我知道了。”
门缝里沉默了一下,不说话又不关门。
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知道了又是什么意思?”
“你希望是什么意思?”
程逸不太高兴,“现在是我在问你,你不要反问我。”
“没有什么意思。”
程逸又顿了一下,说:“我中午吃完饭就走。”
“好,路上小心。”
……就这样?
你不回来送我吗?
程逸拧眉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比以前还不如,昨晚还在百乐外等他,今天就剩下路上小心了。
他心头不悦,有故意招惹虞见深的嫌疑,“我走了以后就不来了。”
等你看不到我就知道后悔。
他说完门外没有声音,过没一会儿脚步声不下返回,竟然是走回来了。
程逸吓得想把门关上,但门外的人预判了他的动作,先用脚抵住了门。
程逸关不上门恼羞成怒,“你干吗?”
不算大的门缝外出现虞见深的脸,把程逸看得心脏猛跳,倒不是怕。
“以后不来了?”
虞见深问这话时脸上没有笑意,像凉了一半的开水,温温的没有情绪。
程逸也在看他,抿了一下嘴唇还是没敢再说,怕虞见深当真了。
可他不说话也不行。
因为虞见深把抵住门的脚收回来,转身就走。
他走得那么干脆,程逸看得心底蓦地一慌,把门打开了,“那你想怎么样啊?”
虞见深走向楼梯的背影头也不回,“不怎么样。”
程逸走出房间,站在楼梯口的栏杆边看台阶上的人,眉头紧蹙,“你就这样喜欢人的?那不如别喜欢了!”
虞见深站在水晶吊灯下,西装笔挺,一丝不苟,他抬脸看向程逸,无可挑剔的骨相还是具有一定的冲击力。
他眼神安静又专注地看了一会儿程逸,什么也没有说,低头继续下楼了。
程逸气得脱了脚下一只鞋从上面扔下去,室内拖鞋掉在台阶上,躺得东倒西歪。
已经走了的虞见深突然去而复返,把歪歪扭扭的拖鞋摆正,再转身走。
程逸见状把另一只鞋扔下去,但没有人回来捡了。
他光脚跑下楼,捡起后扔的那一只往客厅里丢,再把虞见深摆好的那一只踢出去。
若此时有人在客厅,一定会看见两只拖鞋自己飞出来的奇景。
程逸大发臭脾气,“我现在就走!”
还在客厅里的虞见深也没有说什么,把被程逸踢飞出去的拖鞋一只只捡回来,整齐地摆在台阶下,再转身走。
他刚走没几步,程逸噔噔跑下来,把摆整齐的拖鞋踢乱,有一只还飞到虞见深前头去了。
他踢虞见深就给他捡,什么也没说,脾气好得过头。
程逸以前还会痛一下的良心这会儿一点不痛,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是心情不好,胸口憋得慌,加上一夜没睡,他现在就像个煤气泄露的煤气罐,等一点火星子马上爆炸。
但虞见深就偏不给他火星子。
眼看虞见深又要把拖鞋给他摆整齐,程逸没等他直起身就过去要踢拖鞋,却没想到脚刚伸出去就被虞见深抓住脚腕子。
掌心温暖的大手牢牢抓着他的脚腕,程逸被他手心温度烫了一下,拧眉说:“放手!”
虞见深没有放,反而是蹲下,帮他把拖鞋穿上,穿好一只脚了,轻声说:“我比你大八岁,还是个男人。”
程逸心脏重重跳了两下,看到虞见深蹲在他面前拿起另一只拖鞋,下意识配合他抬起另一只脚,让他帮自己把踢来飞去的拖鞋穿好。
虞见深站直身体,眉眼温和地望着眼前人,“我什么也不会做,你允许我就继续,你不允许我也还是会一样疼你,和以前一样。”
程逸鼻息稍重,胸口用力起伏了一下,“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我要走了,今天就搬回学校,你下班回来就看不到我,可你都没想过要来看我一眼。”
如果不是他主动,两人现在能见着面?
屁的和以前一样,根本不一样。
“我会去找你。”虞见深说:“你不来,我会过去。”
“什么时候?”
“你希望我过去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希望你过来?”程逸不解地问。
虞见深则低头看表,温声说:“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说完转身朝玄关走去。
程逸站在原地看他,不乱踢拖鞋了,但有些气他这意思就是要自己主动联系他,不满地说:“那你别等了。”
虞见深穿好鞋开门,出去前还是回头看了眼程逸,“我想你了也会去找你。”
程逸和他对视,感觉血往脸上冲。
虞见深转头走出去了,只有声音留下来。
“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