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渚清站在水池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冲刷着他的手,带来丝丝凉意,他感受着,忘记了关上。
镜子里的人容貌精致锐利,和姜莱的灵动可爱天差地别。
邹渚清想,他并不可爱。
他脾气不好,言语生硬,他很难被爱。
所以他抓住了周弑青的爱,就不想放手。
可周弑青是许多人的周弑青。
他再一次这么想。
水流跳动了下,发出有声抗议,贬斥邹渚清浪费水的低素质行为。他回神,赶快关了水龙头。
门在这时开了。
姜莱探头进来。
他看见邹渚清,稍微有点怵,犹豫片刻,还是推开门进来,并把门关在身后。
邹渚清自然看见了姜莱,可他并不想搭理。
继妖妃告状后第三个老土桥段——厕所警告?
他低着头,抽出纸巾擦拭着手,一个眼神也不分给姜莱。
可他不说话,姜莱也不敢说话。
背着周弑青偷偷过来找嫂子已经用光了兔子为数不多的勇气了,想让它主动开口?兔子也分会咬人和不会咬人品种的好吧。
邹渚清收拾完,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姜莱。
小明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瞥他,在对上他眼睛后又慌张地挪开。
邹渚清挑眉,又没别人,跟他在这儿装什么呢?
装的还挺像。
“姜莱是吧?”他忽然道。
姜莱突然被点名,吓得立刻答到:“对的嫂……呃,清哥!”
邹渚清下了最后通牒:“你年纪不大,我给你个忠告。”
“想在娱乐圈混出点名堂,只能靠自己才走的长久。”
“你听不听我管不着,但我话放这儿了。不该动的心思别动,不是你的人也别随便勾搭。”
他说完,耐心告罄,抬脚遍要绕过姜莱拉门。
姜莱回神,立刻闪身挡住门把。
“不不不不清哥你听我说!”
邹渚清皱眉,冷声道:“一边儿去!”
他抬手把姜莱扒拉过去,拉开门就要迈步离开。
姜莱绝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弑青哥是我表哥啊!表哥!我有努力工作的,我没靠我哥,清哥你可千万别讨厌我!”
姜莱欲哭无泪,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他没报希望邹渚清听完有什么反应,可结果邹渚清真就停下了。
他挪着步子过去,想悄悄看邹渚清的反应,走到邹渚清撑起的门后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周弑青就站在厕所门口,和邹渚清面对面站着。
看见他过来,周弑青开口道:“姜莱,回去找冯导。”
“这里有心思的人多,别再乱跑了。”
姜莱忙不迭的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就想逃离修罗场。
经过邹渚清的时候,他还轻轻拉了下邹渚清的袖子。
“真是我表哥。”他不懈解释道。
邹渚清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很尴尬。
他以为的妖妃告状情节,实际上是情敌竟是弟弟?
一样的恶俗,但后者更糗。
可邹渚清是谁?他尴尬,能让人看出他尴尬吗?
于是他自认冷酷的“哦。”了一声,语气要多生硬有多生硬,磨了五年的好演技这会儿愣是没派上用场。
姜莱目的达成,欢快地撤退。他一走,连带着被他活跃的气氛也宣布离场,只剩下两个主角不尴不尬的沉默着站着。
邹渚清终于受够了心情的跌宕起伏,他语气恶狠狠道:“让开。”
周弑青没动。
邹渚清于是暗骂不愧是亲哥俩,拦门的架势如出一辙。
“聊聊?”他听到周弑青说。
邹渚清又开始烦躁。
回忆涌如潮水。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邹渚清和周弑青在一起的第二年,他们频繁争吵。周弑青看似温柔,实则强势。邹渚清则是太有想法,脾气也差。
所以他们每次吵架动静都特别大,铺天盖地的吵。可身边人都不怎么担心,因为知道他俩吵着吵着,最后总吵回床上。
做完,周弑青总会撑起手臂坐起来,捏着他的脸说“聊聊?”,可邹渚清总是环着周弑青的腰把他重新拽下来,埋在他怀里说“聊屁。”。
周弑青喜欢把话摊开了理性分析谁错了谁对了,该怎么解决问题。可邹渚清不喜欢讲太多大道理,在他看来不再吵了就是问题解决了,至于反省过错和问题,那都是自己该干的事情。
他总是把争吵悄悄归结为自己的问题。周弑青没什么错,所以不用聊,他自己改了就好。
但一段关系里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出错。他自以为解决了的那些问题,变成了深埋的隐患。
而那些隐患,在地里融合成了一体,变成了捅向两人爱情的第一把刀。
邹渚清就算已经明白了症结所在,可这次,他依旧鼓不起勇气去“聊聊。”
他总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聊一聊不过是针对自己的一场批斗大会,他自尊心强,受不了这个。这次也一样。
他摇了摇头,想走。
周弑青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拽着他往走廊尽头的露台走去。
邹渚清阴沉着脸让他放手,周弑青变本加厉握得更紧。
上一次松手,邹渚清朝另一个人走去,这一次松手他又要跑去哪儿?
他于是连拉带拽,把邹渚清推进了楼台,转身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你有病?”邹渚清忍无可忍。
周弑青答:“嗯。”
邹渚清无语。
他现在是真觉得周弑青有病了。
邹渚清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破罐子破摔靠在栏杆上。
他等着周弑青发问,可周弑青什么也没说。
他看着他走向自己,站在自己身侧,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介意吗?”周弑青没扭头。
邹渚清说不,周弑青于是熟练地点上。
上回周弑青抽烟,说想要冷静。这回也是吗?
邹渚清眯眼,穿过烟雾去看周弑青的脸。
他听到自己问:“什么时候会的抽烟?”
周弑青回得很干脆:“三年前,你走以后。”
邹渚清嗤笑一声。
他什么时候走过?
明明关上门,只留下背影的那个人一直是周弑青。
“哦,”他无所谓道,“挺好。”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一起,享受同一片宁静。上一次他和周弑青这样静静地呆在一起,什么也不干就发呆,甚至也不是三年前。
那是五年前的雨夜。
他在阴暗的便利店里盯着周弑青的唇想发疯,被周弑青毫不留情拍开脑袋。
他又在雨小了一点以后拉着周弑青发疯,想要淋着雨开着红色敞篷车回到漂亮的村庄,周弑青却陪他疯。
他们一路笑着骂着开回村庄,回到了温暖安全的地方洗了个澡喝了姜汤,便裹着毯子又坐回一起看雨。
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雨。
再想起当初,邹渚清恨自己没看清感情。在周弑青答应陪自己发疯的那一刻,他就该知道爱会刻骨铭心,他就该将萌芽掐死。
很可笑,两个爱过的人回忆同一段曾经,想的都是“不要开始”。
邹渚清忽然不想再在露台呆下去了。
说是来聊聊,实际上什么也没说。说是不想来,这么久了也没提过走。
周弑青和他都挺傻逼的。
他正准备告辞,周弑青却忽然开口。
“厕所门隔音不好,我能听到。”
邹渚清僵住。
周弑青转头看向他,以视线牢牢禁锢住邹渚清,要他一个答案。
“你跟姜莱说不是他的人别惦记。”
“我不是他的人,那我是谁的人?”
“谁惦记我?”
邹渚清不明白周弑青的刨根问底。
他们不适合在一起,这是两年岁月教会他们的。
既然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为什么一定要一个答案?
他铁了心不回答。他想无情地说,“爱谁惦记谁惦记”,可话在嘴边,他说不出口。
他舍不得。
所以用沉默拒绝。
周弑青看懂了他的沉默。
“邹渚清。”
周弑青第一次如此一板一眼地叫他的名字。邹渚清感受到心脏的紧缩。
“有些话你不说,我就不明白。所以你想好了这次是不是还不说。”
“我再问一遍,你想要谁惦记我。”
邹渚清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看不清周弑青了。
周弑青的话,像极了当初他高高在上冷睨邹渚清,质问邹渚清他究竟是谁。
可这次邹渚清没有给他他想要的答案。
他只是拼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一句:“你可以是很多人的。”
自重遇周弑青后,他说了第一句真心话。
周弑青那么好,周弑青那么好。
他可以是很多人的,唯独不能是邹渚清的。
“好。”
周弑青像一个缓刑犯人,苦苦等待着铡刀落下,于今日获了死刑执行。
他呼出一口解脱的气。
“我明白了。”
周弑青转身朝门走去,他没有再看邹渚清一眼。
邹渚清不懂自己的慌张。他没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感知到,他真的要失去周弑青了。
周弑青会彻底放下他,拥有崭新的生活,向前看,从此生活里不再给叫邹渚清的人留下任何位置。
这是他想要的啊,这不就是他邹渚清想要的吗?
各自安好,互不打扰,默默怀念。
可身体的本能却从心,没遵循大脑。他慌张下抓住了周弑青的手。
周弑青投过来的眼神里有疑惑,有不解,有嘲讽,却不再有温情。
邹渚清艰涩地开口:“你的烟,还戒吗?”
周弑青定定看着他,没选择挣开他的手,只是轻轻道:“今天以后就不抽了。”
邹渚清在周弑青的目光里拷问自己。
你究竟想要什么啊。
我要周弑青快乐、幸福、再不会难过痛苦、有很好的人共度余生……
放你妈的狗屁。
我要周弑青。
管他结局如何,管他能不能善终,他邹渚清想疯就疯了。
所以他看着周弑青的眼睛道:“我后悔了。”
周弑青很好,很温柔,他总是给邹渚清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所以他站在那里,如同曾经一般冷睨,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邹渚清,谁惦记我?”
邹渚清抓住周弑青的衣领,恶狠狠把他往门上摔,他勾下周弑青的脖颈,逼迫他为自己低头。
“我惦记,你听好了周弑青,我他妈惦记。”
“让你那些莺莺燕燕滚远点,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周弑青眼底深红,胸口剧烈起伏,他笑道:“这么凶?”
邹渚清的呼吸喷洒在周弑青脸上,他道:“不喜欢就滚。”
周弑青没说喜不喜欢,他只是如同曾经无数次那样,在得到答案后,给了邹渚清一个疯狂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