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凯一行人率先抵达包间,挨个靠里坐下。
夏凯左边留了两个位置,虽然没人明说,但都知道是留给哪两个主演的。
大家一边点菜,一边等人。
几分钟后,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见陆玖年推门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各位久等。”陆玖年笑着道。
夏凯笑骂他生分,随即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只见陆玖年环视了四周片刻,朝着夏凯左手边的方向走去,和夏凯隔了一个座位坐下。
夏凯见他坐下后愣了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觉得不合适,什么也没说。
陆玖年落座后没一会儿,门再次被推开。
周弑青一手撑着门,邹渚清从他身后慢慢悠悠走出来,经过他时,还似有似无瞥了他一眼。
周弑青提了下嘴角,跟在邹渚清身后走了进来。
两个人抬头看向餐桌时,都怔住了。
夏凯身边留好的两个位置被占去了一个,此刻桌边只剩下紧挨着夏凯的和赵小婉左边的两个位子。
周弑青用肩膀碰了下邹渚清:“你去和小婉坐。”
邹渚清不悦地看向他,而后不情不愿地走向赵小婉。
周弑青淡淡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看似完全不关注局势的陆玖年,轻笑了声,抬脚走到他身边坐下。
都是熟人,能聊的不可谓不多。吃着聊着饭局过半,人渐渐分成了两拨。能喝的和不能喝的。
喝高的夏凯和贾平跟周弑青陆玖年畅聊人生,邹渚清环着臂冷着脸被赵小婉拉着和雅琼姐聊八卦。
“想想也挺不可思议,你说拍处女作的导演,那个能像我这样,有这么好的剧本、班底和这么好的演员。”
夏凯轻轻转着酒杯,看着纯白酒液沿着杯缘流转:“从前我总说,我打拼的那几年多么多么不容易,现在再看看,我还挺幸运的。还得感谢老师不嫌弃我。”
坐在桌上的人都或多或少受过方裘提点帮助,听他这一席话,一时间感触良多。
“方导是一个时代。”贾平叹了口气。
方裘以他的独特审美和拍摄风格,创作了无数经典,带出了无数优秀的演员。他带着一部《狂放》走出了国门,迈出了本土影视的一大步。
贾平这句“时代”,没有人会反驳。
而如今方裘躺在病床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繁华时代仍未落幕,后来者便叫嚣着想要打出新天地。
影视的河山就要变了。
夏凯抬手,干掉杯里的酒:“有我在呢。”
周弑青也端起酒杯,冲夏凯扬了扬:“夏导承方导衣钵。”
陆玖年也满上新一杯,仰头喝了干干净净:“致电影人。”
几个人豪情壮志一通,回过神来自己琢磨琢磨才觉得中二的要命。
夏凯笑着去夹盘里的肉:“年纪不小了,还跟热血青年一样。我喝高了,你们也喝高了啊?”
周弑青站起身,探身去够桌子中心的茶壶,一边往自己杯子里倒水,一边冲夏凯道:“我说真的。如果说现下有哪个导演我放心投资,你肯定在我名单里。”
夏凯乐翻了:“真的假的啊?”他侧身神神秘秘靠近周弑青,“那我下一部片……”
周弑青端起来杯子,往反方向躲:“你再靠过来我可不投了。”
夏凯立刻坐正:“好说,好说。”
另一边,邹渚清正被赵小婉逼问。
“你不是和程玉一起拍过戏吗?她和那个谁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邹渚清皱眉:“哪个谁?”
张雅琼“啧”了一声,打趣地看他:“可不就是那个谁嘛!”
邹渚清青筋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咱,能不能说人话。”
赵小婉推他一把:“就是网传的她和那个成裔集团的大少爷,是不是真的!”
桌对面,正吃着什么的陆玖年顿了下。
邹渚清思索了片刻,没在自己的记忆力搜寻出什么大少爷的身影,于是回道:“不是吧?没看过她有什么人来探班的。”
他说着,余光瞟见桌子转盘上飘过来什么东西,停在他面前。
他扭头去看,发现是个只盛满了水的杯子。他抬头,看见周弑青面前空空如也。
邹渚清弯了弯眼,捏过杯子放在嘴边。
赵小婉只顾心碎自己cp be了,完全没注意到面前人一脸荡漾:“你骗我,我不信!”
张雅琼笑着道:“我说什么来着?这种炒作假的真不了。我在娱乐圈呆了这么久,这点东西还是看得明白的。”
邹渚清闻言,喝了口刚拿到的水:“那也不一定。”
赵小婉眯了眯眼:“比如你和周老师的炒作是吧?”
邹渚清淡定放下杯子:“我可没这么说。”
另一边,周弑青见邹渚清喝进去水了,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谈话上。
“下一部我打算拍爱情喜剧,有兴趣没?”
夏凯两眼放光,那样子就差告诉周弑青“投我,快投我”了。
周弑青点头:“可以考虑,到时候把策划还有剧本递给杜金,如果能成的话我电话联系你。”
贾平一拍巴掌:“我写出来的东西,我现在就能跟你掰扯明白!”
周弑青笑了:“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夏凯听出了点猫腻:“你这投资不是说是投着玩儿吗?我怎么看这意思是有点规模啊。”
周弑青低头,拿起筷子,夹了盘里冷透了的食物送进嘴里:“小打小闹而已。”
他看了眼对面一脸无奈看着赵小婉的邹渚清,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嗐,”夏凯一抹额头,“只要给我投,谁管你小打小闹还是大张旗鼓呢。来来来接着喝接着喝!”
他重新拿起酒壶,准备给几个人满上,转到周弑青那儿才发觉,周弑青统共也就喝了两三杯,暖场的酒量也赶不上。
夏凯疑惑道:“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少?”
他喝多了嗓音不自觉地提高,对面的邹渚清听见了,下意识停下了谈话,听着这边的动静。
周弑青曾经的酒量邹渚清是见识过的,那是能把整桌人喝趴下的存在。
他想起上次他带着红酒去找周弑青,周弑青也没喝一口。
而周弑青闻言只是笑笑:“这几年喝的少了,没什么多喝的兴致了。”他向邹渚清投过来个安抚的目光。
邹渚清心中疑惑,见周弑青没有回答夏凯的意思,便也不打算在众人面前询问。
一顿饭吃完,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到剧组住处。
邹渚清和赵小婉推着醉醺醺的夏凯和贾平往外走,周弑青则和张雅琼走在后面。
张雅琼没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她扭头问周弑青:“小陆呢?”
周弑青把手里的大衣抖开,披在身上:“姐你先走,我去找他。”
张雅琼点点头,跟着大部队往外走。
周弑青目送人上了电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沿着走廊直直往前走,脚步声回响在寂静的长廊。他经过一个拆卸电梯井结构的死胡同,随意瞟了一眼。
然后退了几步,走了进去。
他面前,陆玖年双手插在兜里,直视着他。
周弑青侧靠在墙壁上,臂环了起来。
“等我?”
陆玖年嗤笑一声:“你有话要对我说不是吗。”
周弑青不置可否。
陆玖年口袋里的手指焦躁地搓了搓:“今天下午在车上,你是故意的。”
“是。”周弑青居高临下的看他,“你猜的没错。我是故意的,现在也的确有话要跟你说。”
“我跟小清之间分也好和也罢,那都是我们的事。既然这三年没勇气试着把他从我身边带走,那么今后就别再妄想尝试。”
陆玖年嘲讽地看着面前强势的人,充满恶意的话说出口毫不犹豫:“是吗?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听你的?”
“这三年我没有坦白我的心思,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我给他时间消化掉这根刺,我想要完完整整的他。”
“如果我真的行动了,周弑青,你以为如今他还会站在你身边吗?”
陆玖年等着看周弑青恼怒的样子,隐隐期待这个人因为被自己戳中痛处而怨恨愤怒。
可周弑青没有。
周弑青只是歪着头,好笑道:“所以,我要谢谢你的不行动。”
陆玖年忽然伸出只手猛地砸向墙壁。
“你是觉得这一切很有意思吗?”
他走上前几步,和周弑青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仰着头,眼里闪着怒火。
“你没有见过他最颓废痛苦的时候,可我见过。”
“那么耀眼的一个人,就像折了一样,被抽了骨头,成了一滩烂泥,我都快要不认识了。”
“他变成那样是因为你,我不忍心看到那样的他,所以我等,我等时间带走一切,我等他重新振作起来。”
“我好不容易看到他再次夺目,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他妈走了就是走了,带给他那么深伤害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什么感谢!”
周弑青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猩红着眼,像是质问他,又像是拷问自己。
他忽然觉得陆玖年可悲。
“你是个懦夫。”
陆玖年一怔,他不可置信抬头:“你说什么?”
周弑青离开倚靠着的墙,正声正色:“我说,你是个懦夫。”
陆玖年整个人定在了原地,浑身变得僵硬。
“你不仅是个懦夫,还无比自私。”
知道周弑青在邹渚清心中无可替代便不敢迈出那一步,还冠冕堂皇的用等待作为怯懦的借口。
“我的小清,无论耀眼也好,是你口中的烂泥也罢,都是我所钟爱的,我最热爱的,我最珍视的。你喜欢他夺目,而我喜欢所有的他。”
“你只想拥有他,却不愿意陪他度过最低迷难过的日子。”
周弑青眼神里的寒意再不愿掩饰,他对陆玖年的厌恶此刻到达顶峰,温和理性的周弑青剥落,露出傲慢的内里。
“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迷恋的是仰望他却求而不得的过程。你喜欢的是那个可怜的自己。”
陆玖年忽然感到很疲惫。
搭在墙上的手轻微下滑,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没有说话。
他无法反驳。
周弑青不愧是那样好的演员。
他在周弑青眼里就像一个苍白单薄的剧本人物,逃不过被他看穿,批判的宿命。
他听到周弑青下了最后通牒:“别的我不想和你再多说。但接下来我说的,你记好。”
“透露我和小清复合这件事给你,我有我的私心和目的。”
“我不管你当时答应我的保密是否出于真心,但只要我从第二个人那里听到有关我和他的风声,我会让你知道我能做到多少事。”
陆玖年深深吸了口气,将他们化为轻轻一声叹息。
叹息里有自嘲,有不甘,有无奈,有迷茫。
他将手收了回来,重新放回口袋里。站直了腰,他努力找回神魂。
“周弑青,我真的很讨厌你。”他苦笑道。
讨厌周弑青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自以为是,讨厌他风轻云淡,讨厌他太过清醒敏锐。
陆玖年抬头,看向让人晕眩的昏黄长廊灯光,在迷离中努力寻求清明。
他说:“你大可放心。我知道事情传出去对他有什么影响,我不会做不利他的事。”
“至于对他……”
陆玖年恍惚间又感受到了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他下意识握紧。
“或许你说的对,但我喜不喜欢渚清,已经不重要了。”
“我以后不会纠缠他,也不会打扰你。”
“因为我要结婚了。”
饶是周弑青想了无数种陆玖年可能的回答,也从未设想过会有这种答复。
他空白了片刻,随即憋出一句:“恭喜?”
陆玖年像是觉得周弑青的样子很有意思,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地笑。
“不用恭喜。这也算不上什么喜。”
“我本身接这部片,也是为了跟渚清告个别。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跟我对他的情感告别。”
“跟渚清说一句,我祝他幸福。”
周弑青点头道:“谢谢,我会的。”
陆玖年听见他肯定的回答,随即便抬脚,不愿再多停留一秒。
可没走几步,他又忽然停下,微微回头,冲周弑青道:“我听到的消息,和夏导不太一样。”
“我听说你入股了一家影视公司。”
周弑青缓和的神色再次冷峻起来,他沉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陆玖年耸耸肩:“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别瞒着他。他不会乐意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的。”
说完,他抬脚,留下周弑青一个人站在原地。
狭窄的空间里响起微信的提示音。
周弑青摸出手机,眼神在触及来信人姓名时变得温和。
他轻敲屏幕,打道:“这就来。”
他抬脚,消失在暖黄的灯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