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门口亮着一展红灯, 像独眼的怪物挣着猩红眼睛死死凝视着众人。
沈伽黎垂着头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他今天穿了一件旧衬衫,是刚和南流景结婚时连穿两天的衬衫, 洗了后就一直放在衣柜最角落, 放得久了就有一股奇怪的甜味。
据说是细菌的气味。
打电话来的人说,南流景从公司大厅的俯瞰台上失足摔下陷入昏迷, 幸好落下时有轮椅帮忙挡了下,才不至于殃及生命。
沈伽黎记得那处俯瞰台, 大约六七米高。
至于怎么摔下去的,那人说目测是围栏支撑柱里面腐化断裂,外面看不出来, 可里面烂得厉害, 南流景可能刚好停靠在那处,栏杆断裂他也跟着摔了下来。
可事情的真相无从知晓,当时市政修路整个片区停电,保安准备启用公司的独立发电机, 路过时忽然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 赶紧过去查看就看到南流景已经摔在地上陷入昏迷,身边只有摔坏的轮椅和断裂的围栏以及一地玻璃碴,没有看到处南流景以外的其他人。
而说巧不巧,也正因为停电,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关闭,没有拍到当时任何画面。
警方已经赶到现场进行勘察,结果也没那么快出。
急救室门口,沈伽黎已经保持那个姿势两个多小时, 李叔踱来踱去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少爷平安无事,南丰一家也匆匆赶来。
“流景怎么样了。”南丰终于有了作为父亲的自觉, 急得双眼泛红,双手抖个不停。
李叔不敢妄言:“还在急救,情况暂时不清楚。”
“好端端的怎么能摔下去呢,就算围栏断裂,没人推他他会掉下去?”于怀素装得一脸义愤填膺,实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六七米高的位置摔下去,不死也残了,这下南流景可是残上加残,说不定这辈子都离不开病床了。
这样的残废,谁敢推举他为董事长呢,所有的好处还不都要落入斐遥口袋。
南斐遥跟在后面一声不吭,面露哀色,看起来,好像是在担心他哥,但也只是看起来。
而沈伽黎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保持低头的动作两个小时,没有像李叔一样哭天喊地,也没像南丰他们一样把所有祸端推为有人故意陷害,他只是很沉默,像是在思考。
众人焦急等待之际,手术室的灯灭掉,医生们走出来摘掉口罩,没等开口,一堆人冲上去询问情况。
“伤者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体多处有轻微骨折,等伤势暂时稳定后需要拍CT检查脑部受伤情况。”
于怀素:晦气,怎么没摔死你。
几人听到医生所言这才松了口气,不多会儿,南流景被护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沈伽黎终于抬起了头,朝着病床看过去。
一向盛气凌人耀武扬威的南流景,此时像个没有生命的假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一圈绷带还在隐隐渗血。
他被推进了重症监护病房,医生要求不能进去探视,只能隔着玻璃从外面看,伤者暂时未完全稳定,至于什么时候能醒,看他的恢复情况。
南丰唉声叹气:“既然这样,流景的工作暂时由斐遥接手。”
于怀素心里放声大笑,表面却还装出一副贤妻良母之态,郁郁寡欢道:“斐遥尚且年轻,经验不足,我很担心他接手公司后会不会出错,但现在流景出了事,也只能这样安排了。”
这个时候,从进医院起一句话没说的沈伽黎抬起了头,他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你很为难?”
于怀素哭相没来得及收回:“什么?”
“如果为难,正好。”沈伽黎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南流景写的信,他说他已经去公证处做了公证,也委托了信托公司,如果他在位期间发生任何意外,他的工作由我全权接手。”
这句话出口,不仅于怀素,就连李叔都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谁?沈伽黎?让沈伽黎暂时担任CEO?公司不想要了?确定沈伽黎不会做着梦签了字把公司卖了?
而且以他那懒劲儿,该不会要在家躺床上办公。
事实上沈伽黎也并不想接手这烂摊子,他只想躺平,而且他也深知像他这种废物点心不可能带领公司走向光明,很大可能要带着公司一个弯儿拐进沟里。
但南流景说,他任位期间享受和原CEO相同待遇,无论是工资还是福利。
CEO的待遇,听着很可观。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想有人觊觎南流景的位置,等哪天南流景回归,他可以轻轻松松毫无城府让还CEO的职位,但其他人未必。
人心复杂,永远不得满足,如果将来要让他跟着南流景遭遇更多麻烦事,他不愿意。
果然,于怀素起了疑心:
“伽黎,你是什么专业,公司管理你又懂多少,就算斐遥不坐这个位置还有他爸爸,退一万步讲还有多位股东,我想,流景应该不会这么傻,让一个门外汉去糟蹋他的心血。”
话没直说,但潜台词在质疑沈伽黎这封信是他自己伪造,或者是在南流景喝醉不清醒的状态下被哄着写下。
沈伽黎收起信封,看也不看她:“南流景的确不怎么聪明,但至少比阿姨你聪明。”
否则以他那傲慢自大的逼king人设,怎么会未雨绸缪写下这些东西。
于怀素刚要回怼,被南丰打断:“就这样决定了,既然流景这么做当然有他的打算,我相信流景的决定,至于工作上的事,伽黎要是哪里不懂可以和我商量,这几天我也会靠在公司帮你的忙。”
不出意外的,于怀素今晚回去又要拉着儿子发疯。
她甚至不肯多听一句解释就拉着儿子气汹汹离开了医院。
时候不早,李叔那边处理完南流景的住院事宜便打算先回家,因为医院暂时不让探视,他留在这也没地方睡,南丰也是一样的想法。
李叔要带沈伽黎一起走,沈伽黎道:“来来回回麻烦,不想动弹。”
“不想动也没地方住啊。”
沈伽黎身体一横躺在长椅上,用脑电波回应:给我个枕头,天大地大哪里都是床。
李叔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再强求,唠唠叨叨叮嘱半天,看沈伽黎闭了眼才只好离开。
人一个一个离去,昏暗的走廊上,只剩下沈伽黎和偶尔路过的护士。
护士见他可怜,还特意给他送了条被子。
深夜,医院似乎比任何地方都安静,安静到沈伽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睡不着,虽然困。
他坐起身朝着身后的玻璃看进去。
南流景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浑身插满管子,守着随时可能尖叫警报的仪器,那个逼他画画做饭的南流景,终于闭了嘴。
可这种安静,却令人心里不舒服。
良久,他再次掏出南流景写给他的信。
注意事项的排版序号很奇怪,不是1234,而是6178这种毫无顺序的排版。
除了一些工作上的注意事项,还洋洋洒洒写了些无聊的题外话。
比如一句“凌晨四点,我看见海棠花未眠”,书信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下面就是落款日期。
这句话没头没尾,不知道南流景想表达什么。他这人奇怪了又不是一天两天。
海棠花未眠,你怎么却先睡了。
*
医院的长椅睡着并不舒服,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凉意直窜脑门。
沈伽黎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
该去上班了。
他又最后看了眼南流景,他还在睡。
忽然有点理解每天南流景早起上班时看到自己幸福躺尸的感受了。
李叔带着早餐过来,沈伽黎不想吃,走得匆忙,李叔就跟在后面追,一手捧着碗一手举着汤匙,像送别孩子早起上学的妈妈,哄着他吃一口,不然上班没精神。
沈伽黎吃了一口,在医院里洗漱过,穿着昨天穿过的衬衫去了公司。
刚到门口便看见黑压压一片记者,一见到沈伽黎便扛着长.枪短炮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在中间,问他南流景的伤势情况,问他为什么南流景会选择让他一个专业不对口的人来代替工作。
问得最多的是南流景为什么提前知道自己会受伤,从而委托沈伽黎代理CEO。
每个字都在怀疑南流景的委托是子午须有的事,是沈伽黎想篡权。
沈伽黎也不知道,他没见过那些委托证明,南流景在信中也并未提到证明放在哪里。
记者一早蹲点,也是因为南丰昨晚在微博发表声明,称南流景因伤不能参与工作,暂由其妻子代理他的职务。
网友都在询问南流景的伤势,有人调笑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脑子真的没受伤么?该不会最后不光瘸了,还傻了。
沈伽黎被记者问得烦了,他只回问了一个问题:
“南流景不委托我这个家人,难道要委托外人?你的问题好奇怪。”
记者被怼得哑口无言,自讨没趣,乖乖让开一条路。
进门后,纵使迟钝如沈伽黎也察觉到了公司的压抑气氛。
除了因为群龙无首,还因为员工多日来无休止的加班,再想到明天周末还要继续上班,心情郁闷,一个个眼袋都快掉到地上,顶着国宝眼有气无力喊着“沈总早”。
沈总,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怪。
还有红着眼圈的员工,和同事哭诉她昨晚加班到凌晨,回家路上遇到了流氓,差一点出事,还好有清洁工人出手相助,等报了案做完笔录回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她今早七点就起了,一边哭一边痛斥自己不想上班。
不想上班是所有打工人的心声。
沈伽黎也不例外。他也想哭,但哭不出来,南流景不在的话,他的眼泪起不到任何作用。
九点半,严秘书通知沈伽黎要去会议室开会。
他甚至不知道会议室在哪,也不知道进去后应该坐在哪,便习惯性往后走,想找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但被会议记录员通知必须坐上座,那个南流景一直坐的位置。
这么一出,领导层们表面无事发生,内心却在偷笑。
沈伽黎要暂时接手CEO一职的消息一出,所有人,昨晚集体失眠。
担忧公司的未来。
沈伽黎坐在上座看下去,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朝他行注目礼,他一眼便看到左手边紧挨着他的南斐遥和于金主,俩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某种嘲笑。
万幸会议记录员是南流景的心腹,兢兢业业详细告知沈伽黎今日会议流程,需要解决哪些问题。
“沈先生,刚才南董事长来电,说如果有不懂的可以记下来,等会议结束给他打视频电话,他会教你怎么做。”
于金主一听,乐了,看向身后的领导们,笑道:“这还真是奇观,不懂的要打电话回家问,南总在的时候我还真没见过这种场景。”
有眼力见的领导也没跟着笑,有句话说得好,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谁TM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时移世易,今非昔比,要做的就是谨言慎行。
沈伽黎也没理会这秃头仔,在记录员的一声“会议开始”下,翻开了会议文件。
第一件事要解决的是最近员工消极怠工的情况。
因为长时间工作加深夜加班,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意见,身体也受不了,精神状态不好也很难做好工作。
于金主翻着会议记录,又开始了:“关于第一条,员工消极怠工问题,沈总有什么高见?”
沈伽黎:问我?那我就实话实说咯。
“明天开始放假,加上正常的国家节假日,假期延长至七天。”
顺便也给自己放个假。
此话一出,集体震惊。
于金主一听,又乐了:“简直荒唐!国内所有的公司都是这种调休制度,何况幻海电子这种大企业,你知道员工休假一天会堆积多少工作量么!哦对,我忘了,你是门外汉你确实不懂。那我先发表声明,我不同意。”
其他人不敢说话,但又在看好戏。
沈伽黎斜斜瞅着他,答非所问:“你为什么是秃头。”
于金主:?
他默默摸着自己寸草不生的脑门,脾气上来了:“现在在说工作的事。”
一激动,整个头皮都是红的。他最恨别人说他是秃头,其实原本不是,好歹两边还有那么几根倔强的,为了美观才全剃光。
沈伽黎还是那句话:“你说啊,你为什么是秃头。”
其他领导已经隐忍不住,偷偷掩嘴发笑。
于金主脸红的像个烂番茄:“你这是人身攻击!”
沈伽黎:“没有人身攻击,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是,秃头。”
于金主听到别人在笑他,终于克制不住,一秒崩坏,大手愤愤拍案而起:“我秃头关你什么事!管得倒宽!”
沈伽黎漫不经心把玩着钢笔,点点头:“所以CEO的决定关你什么事,管得倒宽。”
沉默,全场沉默。
重点不是秃头,重点是沈伽黎在给他们下马威,宣示自己的权力。
还是闭嘴吧,免得哪天被清算。
于金主肉眼可见失去了颜色,只剩光秃秃的头顶比灯泡还亮。
旁边领导扯扯他的袖子:“算了算了,坐下吧。”
沈伽黎看向记录员:“记下,会议结束后通知各部门,明天起放假,十月六号正式开工。”
“收到。”
沈伽黎对于金主的印象仅停留在他包养了一个小明星,但是南流景写给他的信件中有提过于金主这个人,是这么写的:
【男,秃头,平时不来公司,来了就耀武扬威,别理他,视作空气就行。】
多么朴实且接地气的注意事项。
记录员:“第二项会议内容,是关于罗斯安德家族与幻海电子的铀元素合作事项,现在对方提出提高单价提供更好的铀,但是计算过总额度,超过预算百分之一,讨论内容是否同意他们的要求。”
生怕沈伽黎又先声夺人,南斐遥和于金主跳出来表示不同意。
“这批铀作为航空母舰的燃料,本就是做慈善替国家分忧解难,但也要考虑我们自己的利益。”
沈伽黎在心里玩起了天平游戏。
花更少的钱买一般的铀or超过预算百分之一买高级铀为国家做贡献。
沈伽黎没买过铀,只买过盐,花最少的钱买最差的工业盐,省了一大笔钱。
但他:“同意他们的要求。”
众人:???
于金主气笑了:“门外汉就是门外汉,咱们是企业,所有的分公司林林总总加起来几万的员工要养,沈总该不会不知道超百分之一的预算具体有多少钱吧。”
他看向领导们:“你说他可笑不可笑,超预算的钱他能出?”
沈伽黎依然漫不经心:“嗯我出。”
众人:?!
“我有幻海电子百分之一的股份,大概十几亿,够么?”他说得云淡风轻,尽管心在滴血。
沈伽黎也明白这就是在为国家做慈善,他自认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热血爱国青年,但也明白,他这条命是国家的医疗福利帮忙救回来的,虽然说不上感激,但如果不是国家他也看不到这秃头的大笑话,也见不到妈妈。
知恩图报,就这么简单。虽然他的套娃风豪华大地宫要少几层外墙。
“你要疯别拉着人跟你一起疯!”于金主拍案而起×2
不为别的,他不信沈伽黎真能拿出股份变卖,到头来还不是要收回他们的股份维持正常运营,这人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都敢说,怎么不去死?
沈伽黎抬眼懒散地撇了眼于金主的秃脑门:“别人都说头发长见识短,今天看来这句话是悖论,一个人的眼界和头发长短有什么关系。”
“你!”于金主气的鼻子都歪了,拍案而起×3。
“你什么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闲人,你该感谢国家养着你,现在国家有需要,我们鼎力相助有错?国家还养着你呢你就开始端碗吃饭放碗骂娘,把你的福利待遇全给你撤掉你哭都没地方哭,养条狗还知道汪汪叫两声,扭头反咬饲主的狼心狗肺倒是少见。”
嗯,也是南流景写给他的,要他把这段话背下来。
虽然背了半天还少背了几句,但足够了。
至少他见识了,一个中年领导被刚毕业的大学生骂到哭着夺门而出。
是真的哭了,跟泥石流似的,出了门还在那捶墙发泄,委屈的不得了。
玻璃心一个。
沈伽黎不管他:“别理玻璃心,会议继续。”
众人不敢在说话,低下头满脸虔诚。
沈伽黎看向记录员:“于总监拍桌三次,哭着夺门而出一次,记上。”
记录员默默在电脑中打出“于金主总监哭着夺门而出”几个字。
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沈伽黎一改刚才雄姿,萎了,人也瘦了,不行了,得赶紧找个地方躺五分钟。
能去的地方只有南流景的办公室。
会议结束,南斐遥虽然当时没说,估计也是怕自己和于金主一样被骂到崩溃,因此结束了才敢说:
“不要以为自己的决定正确,我哥都不敢在公司搞独.裁,就是怕有一天被反噬,到时才真有你哭的时候。”
他在等,等员工丢下工作放大假,回来后为了堆积如山的工作继续加班到凌晨,怨气颇重,精神萎靡,进入无限死循环。他们开始质疑沈伽黎的能力,质疑他的真正目的。
到时自己要做的,就是笑,放声大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沈伽黎已经学会不听狗叫,连个眼神都没给,幽幽回了办公室。
一回去,他一头栽入沙发中,疲惫地闭上了眼。
好累,才第一天就这么累,什么时候才是头?南流景什么时候会醒?
虽然在会议室中他一副气势磅礴之态,其实面对那些质疑的目光时,真的很害怕。
但南流景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莫名其妙带他进公司,又莫名其妙让他看那些公司文件,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不是莫名其妙,一切早有绸缪。
他虚虚抬眼,看向对面办公桌。
之前没发现,原来这房间这么大,大到让他感觉他就是天地间一只渺小的蝼蚁,只因为原先那个位置坐着南流景。
沈伽黎迟滞许久,缓缓起身坐到办公桌前。
南流景的桌子整理的干净整齐,文件分类一目了然,除此之外,右手边摆着一本书。
书名叫《花未眠》,是川端康成的散文集。
沈伽黎看到满屏违和感,散文集这种优美的文学和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显得格格不入。
闲极无聊,他随手拿起书随意翻了几页。
在某个瞬间,翻书的手倏然顿住。
他终于知道了南流景写给他的信中那戛然而止的结束语是什么意思。
【凌晨四点,我看见海棠花未眠。】
原来下一句是:
【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
沈伽黎幽然一笑,真会抄。
*
“姐妹们!快看群通知!明天开始放假!”
“卧槽真的假的!”
“连放七天!公司这是良心发现了?!”
“不是啊!是南总夫人帮我们争取来的,他们今早开会就是在讨论这件事,我听到于总监好大声地骂他。”
“天啊,听你这么说我都想哭了,南总夫人什么也不懂硬着头皮接下工作,老公还在医院躺着,所有人都不服他的管理,但他还是尽力帮我们争取来了。”
感性的员工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真心实意觉得沈伽黎太不容易,悲惨当头,独自一人抗下一切。
“别说了别说了,好好工作,今天务必保持最高效率把后两天工作都完成,一定不能辜负南总夫人的期望,别让他这骂白挨!”
原本精神萎靡的员工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眼睛瞪得老大,打字的手指如疾风势如闪电,午休时间一向好犯困,但今天却意外的精神奕奕。
休息时间不要了,重要的是要端正态度做出表态,让那些喜欢挥斥方遒的老梆菜心服口服,让他们知道沈伽黎的决策才是金玉良言。
沈伽黎这波PUA的很成功。
不到下班点,各部门负责人都收到了员工的工作文件,以为他们为了早下班随便糊弄,但仔细一瞧——
好家伙,连着三天的工作计划都做到如此完美,挑不出任何差错!
领导们想哭了。
幸好今天早会他们没吱声,否则现在岂不是要被啪啪打脸。
沈伽黎眼见到了下班点,看完最后一点文件关灯走人。
他思忖着是要走回去还是豪气一把打车回,不过考虑得很多余,杨司机已经在外面随时待命。
因为南流景还在公司时,杨司机听过最多一句话就是“不用考虑我,按时接沈伽黎下班就行”。
往外走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南斐遥。
南斐遥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放眼望去,见公司门口黑压压一群人,明嘲暗讽道:“记者来了,你现在想想该怎么向他们解释那封未卜先知的书信吧,记者们可都轴的很,不得到他们满意的答复,接下来一个月你都要天天看见他们的脸。”
算他走运,成功PUA了无脑员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一直这么走运。
沈伽黎:看见他们不要紧,主要是不想看见你的脸。
两人并肩而出,立马涌上一批人将沈伽黎团团围住。
沈伽黎还没想好要不要像骂于金主一样给他们骂哭,一个女人递过来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眼圈还红红的。
“沈总。”她轻声道。
果然这个称呼不管听多少次都觉得很怪。
“沈总,这是我刚才去买的礼物,麻烦您替我送给南总,祝他早日康复。”女人说着说着,泪崩了。
后面的男人抱着一束花上前一步:“沈总,这花是送你的,感谢你的深明大义为我们争取了两天假期,大家都很感谢你,说实话我们都特别讨厌调休,这两天太累了,我感觉人都要垮掉了,但是幸好有你在。”
女的哭,男的也跟着哭。
沈伽黎受不了煽情,赶紧接过花,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不是记者是幻海的员工。
以往下了班就飞奔回家的员工们却齐齐聚在门口,等沈伽黎出来,想亲口向他道一声感谢。
“我还听说,你为了帮我们争取假期,被股东好大声地骂,我们很心疼,但是你放心,我们每个人都会无条件支持你的工作,哪怕今晚通知不能放假也没关系,我们明白你是在乎我们员工的,就足够了。”
沈伽黎: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骂,是在无能狂怒。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感动与感激,听的南斐遥想吐。
没见识的猪头们,屁大点事就恨不得以身相许,眼界也就这样了。
员工们齐齐往沈伽黎怀里塞礼物,上千份礼物他根本拿不过来,杨司机也颇有眼色的帮忙往后备箱装,一车不够,还要再开一车来。
沈伽黎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他只觉得累,想快点回去躺平,于是对大家道:
“好好休息好好玩,别想工作回来再说。”
员工们感激涕零,不停鞠躬道谢。
沈伽黎又双叒叕上热搜了。
#上千员工门口感谢沈伽黎#
和早上还没降下热度的热搜“门外汉接手幻海电子?”并排在一起,极度讽刺。
明天还要苦逼上班的网友看到后嫉妒疯了:
【幻海电子还招人不?哪怕是食堂掌大勺的。】
【以我的能力是进不了幻海了,但是我们公司董事长能不能想想办法把黎宝挖来当CEO?我一定当牛做马好好工作。】
【我去啊,连休七天太爽了吧,沈伽黎这是什么神仙下凡,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资本头子们看到要骂人了,沈伽黎这是在破坏行规,但他能不能来我公司破坏下行规?】
【幻海员工真幸福T_T每天能欣赏到这样一张伟大的脸,更可气的是,他们不用调休我酸了[柠檬哭脸]】
沈伽黎个人微博粉丝也在以一个恐怖速度直线上涨。
【沈伽黎牛逼!!![震声],老公还在医院躺着,排除万难接手工作,带领员工完美超量完成工作,我宣布,他是我本世纪最佩服的人。】
【哎,虽然我讨厌那个又老又丑的家伙,但不想看到黎黎伤心,祈祷南流景早日康复吧。[双手合十]】
【南家真是挖到宝了,又美又有能力的儿媳妇,所以当初那些说他嚣张跋扈人品恶劣的谣言到底怎么来的?】
【楼上的姐妹,很明显,有人嫉妒他。】
很快,热搜又多了一条:
#不想黎黎伤心,所以衷心祈祷NLJ早日康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扒衣案还没个头绪,又来了颗重磅炸弹——备受瞩目的幻海电子CEO离奇坠楼。
作为南流景的合法男妻,警方一有眉目会首先通知他。
现在的疑点有二:
南流景坐着轮椅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俯瞰台的围栏上,即便围栏断裂也没有充足惯性致使他坠楼。
保安称听到女人的尖叫,但过去查看却没看到任何人,那个女人是谁,她是否看到了什么。
现场脚印多且杂乱,无法提取到有效脚印痕迹,所以现在,只能从当晚值班的员工中一一做排查。
沈伽黎听完,默默放下手机。
他今天一天没吃东西,没胃口,尽管李叔来哄了很多次。
今天,南流景的各项指数恢复正常,只是人还没醒,但医院通知可以在规定时间内探视。
李叔收拾着东西唠唠叨叨,说要去医院看看少爷,问沈伽黎要不要一起去。
沈伽黎现在浑身软的面条一样,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他说不去。
白薇接到消息,原本预计后天回国,但她担心,提前两天订了回国机票,明早就到。
她说了很多安慰沈伽黎的话,可沈伽黎却像没事人一样只会“嗯嗯嗯”。
挂了电话,沈伽黎看到员工群里不断弹出消息,那些员工罔顾公司群规,齐刷刷@沈伽黎,告诉他要坚强,说他们会一直支持他。
于金主跳出来让群管理集体禁言,说公司群只能讨论工作。
管理员:【@代理CEO沈伽黎:沈总要坚强,我们一直陪着你,我还折了千纸鹤,写下给南总祝福的话,祝他早日康复。】
没有组织自发性的,所有员工都拍下了自己折的千纸鹤发到群里,背景有在家里的,有在火车上的,有在马路边的。
他们知道这很幼稚,但希望他们的举动能给沈伽黎带来一点安慰,顺便为南总祈福。
看到千纸鹤,沈伽黎想起了纯爱战神南流景的那一万只千纸鹤。
李叔回来了,又开始唠叨少爷的情况,结果在沈伽黎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推门一看——
空荡荡的房间哪里还有沈伽黎的身影。
此时的沈伽黎已经到了医院。
医院的走廊很长,他每次都要走很久,而今天,步子更加沉重。
他想探视,但值班护士说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沈伽黎不能进病房。
他望着那条狭长寂寥的走廊,怔怔问:“那我在外面等总可以吧。”
护士小姐对他无奈又心疼,去阳台抱了条干净被子给他,全程没说一句话。
沈伽黎抱着被子缓缓在病房前的长椅上坐下,侧目望着房内的场景。
南流景挂着吊针,靠着葡萄糖维持生命,他的姿势从昨天起就没变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沈伽黎觉得好累好累,睡多久都无法弥补的累,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的疲惫。
他这一天处理了太多事情,很多都是他不懂的,他只能去翻阅以前看过的文件找答案,可有些答案不会写在纸上。
比如,南流景什么时候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