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搜寻我们的人似乎变多了。”

雨夜雷鸣,夜枭声寒，邻近人魔边境的破庙内，虞渊靠在稻草堆上望着门外倾倒而下的暴雨，若有所思。

“十三日前,魔界发生了叛乱。”

出去打探消息的剑灵将斗笠摘下,褪去伪装,漆黑的眸发一点点变红，眉头却紧紧皱着，

“据说是小璧崽子终于造了他舅舅的反，联合魔界近三分之二的势力发动政变，北原边境那边消停了,找我们的人手自然就多。”

更何况虞渊为免祸及昭明,还得时不时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把追兵往自己这边引,以至于他们一路从西到东，步步凶险。

“好在快到达魔界了,到时候魔界越乱,越方便我们浑水摸鱼。”

裹挟潮气的风将干燥稻草吹湿，虞渊重新披上斗篷，心里却不像表面上那般乐观。

这一路下来虽然凶险,但对他来说,这样到达边境终究太过轻易,他总觉得扶旸还有什么后招在等自己。

剑灵道：“但魔界的混乱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修真八卦报上说，就在三日前,魔帝动用最强力量将叛乱镇压,小璧崽子重伤,生死不明，现在整个魔界都在搜寻他的下落，一旦找到，乱象很快就会结束。”

虞渊惊讶：“不可能啊，段成璧敢造反，必然做了万分周全的准备，这样也只撑了十天？”

“据说是魔族小殿下，你从前的七师弟，临到关键时刻反戈一击，背叛段成璧投靠魔帝，再加上厉善塔的妖魔也在帮魔帝……这背后肯定有扶旸的推动，他做得越多留下的马脚也越多，但是，虞渊，我们真要去魔界吗，扶旸一定能猜到你想去魔界浑水摸鱼找证据，他不想暴露，会花大力气拦你。”

虞渊摸了摸剑灵的脑袋：“你要是害怕，可以……”

“小爷才不怕！”

剑灵飞快打断虞渊未尽的话语，攥住他的衣袖，恶狠狠道，

“大不了就死在一起，小爷连鬼都不怕了更不怕死！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小虞子……你当初已经抛弃过小爷一次了，我在枯井里等了你三百年，一直一直等也没有投靠扶旸背叛你，所以你也不许不要我第二次，好不好？”

这是习惯给自己找下家、留后路的剑灵为数不多的坚决。

虞渊轻叹一口气：“地瓜，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当初神殿认定他与段平旭勾结，已迫不及待地要诛杀恶神，再将他的神力渡给扶旸，对他的追捕由小打小闹转为生死相搏。

而扶旸无意从神殿长老口中得知善恶双神必有一死的秘密，误以为虞渊带走穷碧落，在人间随昭明斩妖除魔积攒声望是为了将他代而杀之，兄弟俩的关系格外紧绷。

虞渊离开神殿时，心上有九长老设下的禁制，随着在人间滞留时日的增加，每多动用一分神力，疼痛就加剧一分。他面对猎杀尚且自顾不暇，甚至预感到了自己的死局，再带剑灵在身边只会害了他。

穷碧落毕竟是创世神的佩剑，还是被他绑架来的，此番回归，神殿不会对剑灵怎么样的。他这么想着，终于在某日前往夜云崖躲避追杀时，将剑灵困在了自己曾经住处的水井中。

他告诉剑灵，自己知道他数次将自己的行踪出卖给神殿，之所以还留着他，只是为了好好享受这种一追一逃的游戏。

而现在，他彻底玩腻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当扶旸的剑吗？恭喜你，终于摆脱我了，我现在将你还给扶旸。”

“永别，穷碧落。”

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剑灵，

“此后上穷碧落，下尽黄泉，你我不会再见。”

“虞渊，你混蛋，你回来！”

“小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向神殿透露过你的行踪了，我不要回神殿，也不当扶旸的剑！我有亲口告诉传世以后再也不要见面！”

“我再也不敢了，你回来好不好，我可是你的剑啊，大不了以后我不抢你糖葫芦了，我把我的也让给你，你回来——”

“……”

身后传来剑灵的哭吼，虞渊狠了狠心，没有回头。

剑灵嚎完后便一遍遍尝试离开，然而他始终一动不能动，等能动的时候，他先等来了扶旸和神殿长老。

“虞渊居然没把穷碧落带走，天助我也，终于可以将剑请回神殿了。”

“都给小爷滚，我是虞渊的剑，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剑灵手持比他还高的穷碧落，挥舞着逼退上前夺剑的众人，神态愤怒。

“孽障，你被恶神蛊惑，是非不分。需知扶旸大人才是你未来的主人！”

“小爷只认虞渊，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跟从扶旸。”

“那好，便抹除你这孽障的灵智！”

大长老心中虽然可惜，但一把失去灵智的剑总比誓死不屈的剑强。

正当大长老要动作时，扶旸阻止了他，对剑灵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了你的性命着想，我不杀你，只会封印你脑中一切关于小渊的记忆。你且留在井中，镇压万鬼，改过自新，也算为小渊赎罪。”

说罢，扶旸的手指点在剑灵眉心，剑灵避无可避，坠入井中。

他察觉自己脑中有关虞渊的一切都在飞速消逝，于是嘴里不住地念叨：

“我不要忘记虞渊，我要等虞渊回来，他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剑灵，不要忘记虞渊，他是你的主人。”

“……”

“不要忘记虞渊，不要忘记虞渊，不要忘记虞渊……”

他举起穷碧落，一边刻字一边念叨：

“不要忘记虞渊，不要忘记虞渊，虞渊，虞渊是谁？”

他挠挠头，眸中逐渐浮现出困惑，看着地上没刻完的字，自言自语：

“我在做什么？‘不要忘记’……不要忘记谁？”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苦思十天十夜，终于拍手叫道：

“我知道了，我是一把剑，我一定是在等我的主人！”

“可我的主人是谁，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不管啦，反正他一定会回来找我，我等就是了。”

知道剑灵怕鬼，井内三丈是虞渊留下保护他的禁制，只要他待在里面，诸邪不侵。

禁制外的恶鬼在不断诱哄：

“穷碧落，快出来啊，我是你的主人。”

“你的主人来接你了。”

“为什么还不出来，你不要主人了吗？”

剑灵闻声惊喜，立刻出去，然后被恶鬼一拥而上杀死。

第二次，他还是被骗。

每多死一次，他的记忆就躲丧失一点。

枯井幻地三百年，他被厉鬼杀了一次又一次，也一次又一次杀死厉鬼。

他终于不再怕鬼了，他成了万鬼之王。

他的主人依旧没有回来接他。

他还在等。

直到三百年后的某一天，一个少年误打误撞进了枯井。那天似乎与平常任何一天并无不同，那个少年似乎也与别的求剑者并无不同，但他们确实在命运的指引下重新相遇。

剑灵对虞渊道：“我是你的剑，注定要与你同进同退，你去魔界，我也去，虞渊，这次你不会是一个人，永远也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剑灵语录》之那些年剑灵是如何和神殿断关系的

传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怕虞渊误会。

如果你们实在不想失去我，不如把你们的明抢，化为对我和虞渊暗中的照顾，不要再争谁是剑的主人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