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入他的眼睛, 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
可从小接受的教育,那些关于礼义廉耻的字眼涌入脑海。我强忍着悸动,说:“可是……这里不行……”
“为什么这里不行?”他反问。
那晚在千年大榆树上, 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那时候他说, 没说不行。
是啊,榆树上都可以,马车上为什么就不行。
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无论我想要什么,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去摘给我。
我难耐地嘤咛了一声,攥紧了他的衣服, 用滚烫的脸蹭他的脖颈。他低头吻我的耳根,我全身颤栗, 口中吐出不成言的字句。
我们贴得这样的紧, 深谙彼此身体的变化, 一样的灼热, 一样的渴望。
他的手抚过我的腰,开始解我的衣服。我抓住他的手臂, 用尽毕生所有的克制力, 才堪堪推开了他。
我说:“不行……”
他微蹙起眉,不解地看着我。
“上回就害你生病了……”我艰难地找寻着理智, 不知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先回府, 点上热炭, 房里暖和。”
我说着与我想要的完全相反的话。我想马上和他亲近, 却被理智制止。上次他病了一整夜, 我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飞上云巅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可若每次都要以他生病为代价,那我宁愿不要那快乐。
季明尘微微一愣,随即无奈地笑了起来。他帮我拢好衣服,又帮我理了理弄乱的发,低声说道:“傻子。”
马车转过一个路口,缓缓停下,王府到了。
我被灼烧得浑身无力,宛如一滩烂泥,没骨头似的靠在季明尘怀里。我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哼哼:“不想走正门。”
不想被小厮和侍卫看见。
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抱着我起身。我只觉得身体一轻,便像落叶一般,从车窗而出,轻飘飘地落在了大街上。驾车的小厮丝毫没有察觉。
身体腾空而起,季明尘抱着我一跃,站上了王府又高又厚的围墙。又是几个跳跃,穿过后花园,穿过书房,向卧房去。
他似乎和我一样的急切。因为他搂着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呼吸急促,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边。
终于到了卧房,他带我破窗而入。
我们同样的急切,落地时站立不稳,黄花梨木的窗户被砸出巨响,惊动了门边的人。
门边的人猛然回过头,张大嘴正要尖叫,看见我后又硬憋了回去。
春梨满脸吃惊:“……王爷?”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抱着我的季明尘,讷讷地说:“王爷为何不走正门。”
一阵风吹来,身后的窗户摇摇欲坠,终于寿终正寝,落在地上发出巨响。
我尴尬地对她一笑,简直无颜面对姑娘家清澈的眼眸,便用手指悄悄戳了戳身后的人。
季明尘沉稳的声音响起:“麻烦准备浴桶。”
春梨恢复了平静,甜甜地一笑,退下了。
很快,双人大浴桶送了过来,水汽弥漫,水面上浮着一层玫瑰花瓣。
春梨手捧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檀木盒。她目不斜视地把檀木盒放到桌上,冲我一福身,微笑着说:“请王爷慢用。”
她红着脸离开了。
我疑惑地拿起檀木盒,里面是淡白色的脂膏,有一股很隐秘的香味。膏体抹在手心便化成液体,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应该不是吃的。
刚想问,却见季明尘脸红了,不自在地捻着浴桶中的玫瑰花瓣。
于是,我就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恍然大悟。
季明尘却突然开口:“不用。”
我纳闷地说:“为什么。”
“……反正不用。”他别开了脸,不愿意多说。
很快我便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确实用不着了。
温热的水波荡漾,我像是躺在柔软的泡沫中,一点也不想动弹。
季明尘帮我擦身体,我们视线交融,暧昧在水雾间流淌传递。
水面厚厚的玫瑰花瓣遮住了视线,看不见水下面。
我痴迷地看着他。玫瑰花瓣沾在他肩上,连打湿的发尾上也有,说不出的动人。
他变成满怀凡心的仙人了。
我看他看得入了迷,就在我毫无防备之时,他那只稳定的手,垂入了水下。
我被雷劈似的不会动弹了,呆望着他,瞠目结舌。
他……他居然!怎么可以……
他依旧懒懒地靠着浴桶,甚至抬眸冲我一笑,那笑里是明晃晃的戏谑。
他的姿势很正经,像在悠闲地泡澡。可只有我和他知道,在被玫瑰花瓣遮盖得密不透风的水面下,他的手在做些什么。
那只手修长骨感,握剑时的动作优雅极了。
此刻,他仍是优雅的,不紧不慢的。
我靠在浴桶边上,全身软得像煮得烂熟的面条。大口喘气,瞪大了眼看着他。
我快要晕过去了。
我的双眸失去焦距,什么也看不见,只剩雾一般的人影。下意识抓紧了浴桶边缘,徒劳地睁大眼睛。
他深深地望着我,勾唇一笑,声音沙哑:“好了。”
我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
宛如被山顶泄洪冲倒在地,被扑面而来的雨夹雪糊住了眼睛。我脑子一片空白,口中胡乱说着无意义的话。
不知是雾气还是泪水,氤氲在眼前,我眼前的景色扭曲了。
我苦苦地哀求。
“不行。”他说。
他任我从悬崖坠下。
我灵魂失重,几近晕厥。稍缓片刻,我抬起泪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凑近我,声音低沉沙哑:“我怎么办?”
我一下子又精神了:“我还可以。”
他目光深深,轻声中带着蛊惑:“还记得多少?”
温泉池边他教我的事情,我其实全部都记得。可是我撒谎了,我说:“不记得了。”
我想让他再教我。
他简直像是最好的太傅,身体力行,手把手地教学,那样的耐心和包容,我爱极了那份温柔。
还有便是,我实在没有力气动了。
他的手让我连骨头都酥了。
他没有拆穿我的谎言。
那檀木盒里的东西确实没有派上用场,温软的水流便是最好的媒介。他没有上回那么痛了。
我放下心来,吻着他优美的下颌线,不时用牙齿轻轻啃咬。
他再一次地带着我,去往那曲径幽处。庭院深深,草木繁盛。偌大的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人。我想沉溺于此,永远不出去。
水渐渐凉了,我的嗓音也哑了。
烛火熄了,纱帐也垂下了。
第二天,我去父皇的寝宫探望。
父皇依然虚弱,但精神好了一些,他微笑着问我:“有喜事?”
我说:“日常的事。”
昨日我几近崩溃,先是大哭一场,后又发泄似的对季明尘提出想亲近。他温柔地包容了我的情绪,经过一夜的安抚,我的情绪好了许多,虽然仍会担忧,但不会再轻易崩溃了。
父皇又说:“你自灵山回来,也该去拜见你大哥。”
说到这个,我的心情又不好了。
使团一事让我和楚竣之间有了隔阂,那方送错的蠢砚台,又进一步加剧了矛盾。回京前张辉和许清泽的咄咄相逼,更是让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可没有给我躲避的机会,东宫派了太监来请我。
我去灵山前,曾和楚竣见了面,那时的他颇为郁郁,总在偶然间露出不得志的失意。可现在他又变得意气风发。
他穿着华丽贵气的黑底红色蟒袍,头戴红珠白玉冠冕,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
那成堆的奏折过去堆在父皇案前。
我规规矩矩地行礼,他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放下笔冲我走过来,温和一笑道:“你我兄弟间,何必多礼。”
他转向殿中,脸色沉了下去,对跪在大殿中间的人说道:“还不向三殿下认错?”
跪着的是礼部左侍郎张辉。
张辉满脸颓然,他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白布,吊在胸前。他艰难地单手支撑着地面,对我磕头,口中说道:“下官那日多有冒犯,但凭三殿下责罚。”
时隔好几日,我当然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生气,于是道:“起来吧。”
“你啊,就是太心软。”楚竣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瞥了一眼仍跪着的张辉,冷声说道,“三殿下让你起来,没听到?”
张辉用右手撑着地面,艰难无比地爬起来了。
楚竣走回案前坐下,喝了口茶水,笑着对我说:“下面的人就是这样,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讨好主子。可这马屁拍到马腿上,自作聪明得很。我嘱咐他们路上好好照顾你,他们就非得过度解读,曲解我的意思。小三儿,你不会生大哥的气吧?”
我呆愣地盯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简直把我绕糊涂了。
我做出送砚台的蠢事,他不是应该兴师问罪吗,怎的还对我这么温和。
可我看不透他,他是雾做的人。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掩藏在浓厚的雾气后面,不容人窥探。
“不会。”我没有七窍玲珑心,只有一腔老实和诚恳,想试着和解。我说,“是我做错了。”
我在对他服软,对那些事情道歉。母后想让我和他斗,可我斗不过他,也根本不想去斗。我只想和他回到曾经,找回那份兄友弟恭。
楚竣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他果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对我一笑,带着成功后的上位者的包容。
他轻斥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大哥,还会怪你不成?”
他顿了一下又说:“再过一个月你就要迎娶…王妃,后天休沐,你把那位北鄞太子带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