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艾叶眨眼看清人影,且再是咣当一声,神殿整个大震三下,素曜被那银甲擒着脖子狠撞到盖红布的神像之上,不断有碎石从红布下泼落。
素曜反手抓住子毋手臂,咬声道:“吾知你当恨天界,死不瞑目,但也无法挽回,你一生坦荡,不当是个执迷不悟遁入迷途之辈,清醒!”
那银甲非但仍做不理,反而低头朝下睨去。
倏然对上一双凛厉逼人的眼,艾叶顿感心头猛地下坠,像是有人往心肝脾肺里捏了一把,整个人都在往胃里缩紧,脚步顿如灌铅,再是没法动作了。
好似大脑也没法思考一样,瞳孔木然倒映出那银甲长刀像自己闪刺而来!
转瞬间刀尖只离眼球毫分之距,发虚的冷汗蓦地从额角滴下。
哒。
哒。
他觉着好像一切都止了。
——“闪开!”
倒是素曜难得发出那么大一声吼,艾叶骤地回了神,数根白纱死死纠缠住子毋躯干后绷紧,若是再有个分寸只差,自己恐怕就该血溅当场了。
艾叶也不知适才为何突然身体僵硬,反正眼下吓得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拼了命往那神像脚下钻。
“不可伤人!”素曜大呵,再施神力将其整个缚住:
“吾断是不能放任你一无神智之缥缈怨念犯下大罪,毁你英名!
言罢白纱内赫地闪出夺目银辉,岂料那银甲猛然全力炸开白纱,试图重新冲上云霄。
素曜神色深压,朝半空推了一掌,无情将银甲狠狠推撞神像之上!
早是个岌岌可危的石制神像彻底扛不住几番连击崩塌,连带红布一并轰然塌陷。
神像脚下的艾叶见状慌忙抱头逃窜,连召冰墙挡住碎石,嘴里念叨着星君到底是心疼我还是不心疼啊,知道我在下头还这么乱砸,
忽觉头顶一阴,下意识跌退半步,那神像头颅的咚地跌落到脚下!
滚上几圈之后,整个面部开始稀碎地开裂。
……
背后汗毛一根根竖起,阴冷的恐惧感从头皮扩散开来,如同坠入冰窖,牙关发抖。
神像上这张脸……
怎么…
怎么会……
是我。
与此同时再是一道强光闪过,艾叶骇然抬袖遮目,勉强睁眼时面前的一切都在迅速化作细沙散去。
无论碎石,神殿,白雪,还是不远处诺大的大安城。
白钰踩一地石灰跑到艾叶面前:“喂喂喂,没事?!刚那一刀——!”
大安城主没有刺下去。
白钰在侧看得清楚,子毋刺向艾叶的速度快得惊人,星君尚未来得及出手相助,那些捆在他身上的白纱,并没有绷紧。
好在很显然,这妖仙只是单纯吓坏了,没有受伤。
素曜自空中缓然落下,仔细将艾叶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朝他伸出手去。
“既然无事,起来吧。”
艾叶惊魂未定抓住他的手,木然抬头,天际间不知何时起泛了些许鱼肚白。
大荒之地仍是一片深靛色的荒芜,望不见边,望不到活物,死沉沉的阴冷笼罩不散。
好容易借着力气站起身,半晌才道:“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不清楚。”素曜摇头道:“总之他自愿散去便是好的。”
“想来也真是可怕,千年过去了,仍能有不散之念落在大荒地便算,甚至还能以残念造幻城,甚至法力不减,跟您战成那个样子。”白钰摆手道:
“三界之上真是无他了。”
“只是不知他为何会成这个样子。”素曜叹道:“分明魂魄散尽,肉身不在,什么都没有留下,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怨念,执拗如此。”
“自愿散去?”艾叶又开始听不懂那两个说话:“不是您一掌推散的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素曜负手转身:“他子毋不愿意的,任天帝也轻易拦不住。罢,也算赶在天明前了事,回去吧。”
“等……等等!”艾叶一把捞住素曜胳膊,总是这般没遮拦的举动,可把一旁白钰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大荒地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们为何可以大摇大摆入城,子毋又是谁,他为什么不杀我,还有那石兽,那神像……”
“神像怎么了?”素曜道。
艾叶未敢妄言,毕竟那神殿不过幻像,神像的脸长成什么样子说不定完全取决于自己脑子里想的什么。
白钰有些不耐烦:“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子毋就是大安城城主嘛。”
“妖仙驺虞一族族长。”素曜肃然道:“既然这么好奇,说与你听也未尝不可。早年妖仙两界关系想来紧张,唯大安城因城主是三界唯一妖仙之身,才使得大安城成了是三界连通、自由和平之地。”
“然好静不长,因益州妖门破漏之事,天帝大怒,与妖王宣战于大安城近郊,却不想失手扯开天漏——换句话说,益州妖门只是个微小漏洞,而当年大荒之地上则是直接开了大门,顷刻间生灵涂炭,祥和之地一夜间城了大荒。”
“危机中还是子毋与全族舍身殉道堵门,大荒地才之是你我眼前所见这一片荒芜,否则整个人间怕全都要成这般模样。”
艾叶听得云里雾里,唯有 “益州”二字被耳朵捕捉正着,顿时手脚一麻,瞳孔紧缩,喉结咕咚咽下口水:
“您到底记得哪些……?何来益州之说?”
白钰在旁边听到这话心差点从喉咙蹦出来,三两下跑过来杵到二位中间:“不是回去吗,走走走走,我马上带您走——!”
说罢摇身化成巨龙形态,张口巨口就要往艾叶脑袋上吞。
“你吞他做什么?”素曜眼疾,推着龙头把艾叶扯到身边:“我话还没说完。”
白钰咬了个空,开始呼呼哈哈往俩人身上喷雾,试图遮挡视线。
“不记得什么,本座不过是下凡渡过益州二次开妖门的劫,”他翻身跃上龙背,身子一定,想到些什么:
“话说那日藏书阁天书在你手中自焚,而今你又莫名问我这个。难不成你我曾是有过前缘,见过面吗——诶!白钰,白钰!他还没上来!”
白钰哪儿容得素曜问完那话,只心觉天雷已经在自己脑袋上蓄势待发了,慌里慌张丢下艾叶就往天上飞。
“见……”
徒留艾叶在地上被喷了一身湿淋淋的雾气。
见过啊。
他长叹一声。
“臭长虫!不用你那么担惊受怕,我自是不会开口惹来天罚,白惹他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