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野又在椅子上坐了五分钟,喝了路露帮他倒来的热水以后,傅骁才姗姗来迟。
“傅先生。”
路露先看见傅骁。
傅骁说:“嗯。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傅骁的声音近在咫尺,和刚才在手机里放出来感觉完全差不多,不知怎地,方清野总是想起早上在酒店傅骁对他说过的话,耳朵有点热。
路露和傅骁道别,先一步离开了。
方清野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清楚傅骁在哪个方向:“我们现在回酒店吗?”
傅骁的声音在左边响起,离方清野很近:“是。”又说,“先去车上。”
说完,方清野就感到脖子上有柔软的触感,什么温暖的东西将他圈了起来。
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的围巾。
接着,他左臂一紧,被傅骁不轻不重地扶住了:“抱歉,我来晚了。”
方清野摇摇头:“没关系。”
傅骁只执着道:“下次不会。”
等回到车上,帮助方清野系好安全带后,傅骁才告诉他:“今天早上保险公司打来电话,说绿地的房子至少还要一周才能住人。”
方清野失望道:“还要那么久?”
难道接下来他们要一直住酒店?
要是之前还好,经过早上那么一出,现在方清野觉得两个人长期待在一个房间里,略微有些尴尬了。
傅骁的语气很平:“是。”
等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才说:“我朋友在城郊开了一间民宿,交通方便,那里正好有空房间,我们可以过去借住几天。不能总住在酒店。”
“去民宿住?”方清野问。
“嗯。”傅骁说,“规模还行,靠山,有个不错的温泉。房子都是独栋,每栋有两个卧室,生活起来不会受打扰。来市中心的话附近就有地铁,也不会耽误你来治疗中心。”
方清野有一些犹豫:“其实我自己也可以住酒店的,有事可以叫客房服务,你不用担心我。”
“绿地的房子出问题,本来就应该我来负责你的住处,我们的合同上有写。”傅骁说完顿了顿,“而且,你不是说很想散心?”
方清野一下被问住,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片刻后,他微微笑起来,故意逗傅骁:“那我们一起去的话,你就不怕在朋友面前出柜啊。”
傅骁却说:“我朋友很早就知道了。”
方清野问:“什么时候?”
傅骁说是高中。
方清野便点点头,虽然自己也是高中就出柜了,但他的情况不一样。于是颇为佩服地说:“你真勇。”
过了一会儿,方清野忍不住问:“你的朋友……是什么样的?”
傅骁看了方清野的侧脸,分辨出一点紧张。
他中肯地告诉方清野:“都是不会冷场的人,你不用特地找话题,做自己就好。”
方清野不喜欢应付陌生人,虽然他很擅长。
但他没想到傅骁还记得他每一句随口说过的话,愣了一阵,才点了点头:“好。”
说走就走,他们回酒店收拾了东西,又利落地退了房。
傅骁驾车开往城郊,路上没花多少时间,只一个小时出头就到了。方清野看不见,无事可做,就在车上睡了一觉,被叫醒下车时,人都还有些睡眼朦胧。
傅骁还有一位朋友也要去民宿,他们到时,对方已经先到了。都是年轻人,傅骁的朋友很热情地和方清野打了招呼,但都没问他眼睛的事,应该是傅骁提前说过。
傅骁的这两位朋友一位叫谢九言,便是这个民宿的老板。另一位和他们一样过来小住的叫苏照,是傅骁的发小。
“苏照?”方清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我们是不是认识?”
苏照干笑道:“没有吧,是不是重名?”
方清野点点头:“有可能。”
圣诞节刚过,紧邻元旦假期,民宿的生意应该不错,但谢九言还是专门给他们预留了温泉水最舒服的一栋房子。房子只有一层,有两个带浴室的卧室和一个起居室。
听谢九言介绍,起居室的落地窗内就是天然温泉,属于私汤,外面有围墙阻拦,完全不用担心隐私问题,可以尽情享用。
“上次你姐姐来也是住的这一间。”谢九言说。
“你认识我姐姐?”方清野问。
他一直表现得很大方,似乎很随便的样子,但直到听见这一句,社恐症状才有所减弱。
谢九言说是。
他和宋丝丝认识,比认识傅骁的时间还要长,两人曾经谈过恋爱,但因为性格不合而分手了。谢九言说自己的性格比较散漫,喜欢过稳定无变的生活,而宋丝丝则一心只想拼搏,不喜欢他的不求上进。分手后两人尴尬过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恢复成朋友的身份了,宋丝丝还带过男朋友来这里。
“我听她提起过你。”谢九言对方清野说,“你们好像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
方清野点点头:“对。前几年才恢复联系,幸好我没搬家。”
姐弟俩的性格截然不同,但骨子都透着坚韧。
谢九言笑了笑:“天气干燥,我叫人送个果盘过来,算是先招待你了。”
另一头,傅骁与苏照在外面散步。
苏照没忍住道:“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方清野现在更那个了。”
傅骁皱眉:“哪个?”
苏照找了一会儿形容词,觉得用阴柔、娘炮等形容词来说法方清野都不太合适,只能用了生硬的两个字:“漂亮。”又说,“有个说法是怎么说来着,哦,他这长相差不多就是基圈天菜。我觉得他和之前的变化挺大的。”
傅骁也是人,有正常的审美,当然知道方清野很好看,也知道了方清野受欢迎。
因此没有发表意见,只道:“他长高了。”
苏照反应过来:“对哦,是长高了不少啊。”说着比划了一下,“以前就只到我这儿。”
傅骁:“嗯,长了六公分。”
苏照:“你记得还真清楚。”
“你不是说方清野检查完就会走?”苏照八卦地追问,“上午你说要带他一起过来,我替你想了半天理由。”
傅骁将那天飞机返航的事情说了。
苏照“啧”了一声:“方清野是不是和公共交通过不去啊?我就没有遇到过比他运气更差的人。”
苏照第一次见方清野,就是他去宁城找傅骁的时候。方清野从附近的书店急匆匆地赶来和他们会合,脚上只有一只鞋子。
“车上人太多,下车的时候被踩掉了。”方清野欲哭无泪,“我拼命地喊,司机也没听见。”
方清野满脸通红,又急又囧,几乎脚趾抠地。
傅骁有严格执行的时间表,距离他的吃饭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但只皱了皱眉,就打算带方清野去附近的商场买鞋。
方清野一路跑过来,脚已经很痛,傅骁还脱下了自己鞋。
“穿我的。”傅骁似乎展现了男友力,但一秒破功,无情地说,“你走太慢。”
“哦。”方清野就穿上了傅骁的鞋,将另一只扔掉了。
不管怎么样,那是苏照第一次看见傅骁为别人做出考虑。
苏照问:“他的眼睛能好吗?”
傅骁说“能”,又告诉苏照:“他不太分得清手里的东西,现在留在这里的治疗中心做恢复训练,每次间隔一天。”
那傅骁为什么把出国度假的计划取消,临时选择在谢九言这里住几天就说得通了。
苏照看向傅骁那张没什么人情味的脸,能明显感觉傅骁变了很多。
当然,这几年傅骁一直都有不停地变化,但相对较为缓慢,没有这一次这样突飞猛进。不理解傅骁的人往往都有点怕傅骁,可能背地里还是说他一句“冷血怪物”,但理解他的人,就会不自觉成为他的朋友,例如苏照谢九言,例如宋丝丝。
这次不用傅骁说,苏照便知道他想什么了。
可能是还想追求方清野的。
苏照问:“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是还没告诉他你就是程鸥的事?”
刚才他一作完介绍,说自己叫苏照,方清野便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很显然他记得苏照这个名字,只不过被苏照强行糊弄了过去。
苏照不喜欢骗人,尤其是欺骗一个盲人。
这事要是被宋丝丝知道了,他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傅骁:“嗯,我不知道怎么说。”
苏照奇怪道:“他就一点也没察觉?”
按照常理,好歹也是相处过三年、耳鬓厮磨过的人,怎么也该有一丝丝既视感吧。
方清野那么敏感细腻的人都没察觉傅骁就是程鸥的话,那么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傅骁的改变真的太大,另一种是方清野已经把程鸥这个人彻底抛诸脑后了。
傅骁说“之前有一点”,告诉苏照:“先不要和他说这件事。”
苏照咋舌:“我才不管你们。但是我还是建议你早点告诉他,这都第二回了,你别又错过了。”
傅骁情绪不明:“不会。”
两人在人工湖边停住了脚步。
有那么一瞬间苏照觉得傅骁还是不会爱一个人。
但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看法。
他希望傅骁这次能成功,因为天底下会想和傅骁谈恋爱的人只有方清野。
一方面,苏照觉得方清野挺倒霉的,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是遇到傅骁。
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们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方清野的的话,那么傅骁只能孤独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