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谢九言开的民宿借住了八天, 期间,傅骁陪方清野去过三次治疗中心,两次甜品店, 还有一次书店。
去甜品店和书店的提议都是傅骁提的。
一开始傅骁只是问“听你姐姐说附近那家店的杏仁露不错, 想不想试试”,等吃完甜品出来,傅骁又说“对面有一家书店,想不想去逛一逛”。
方清野不知道傅骁是怎么想到这种约会方式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很合自己的性格喜好。
他看不见,无法观看电影和其它演出,也没办法去各种有趣的地方体验打卡, 但书店不一样。
在书店里,傅骁帮他念了最近的一些新畅销书的简介,让方清野挑选有兴趣的, 他们买回去后,由傅骁读给方清野听。
傅骁选的时间也很好。
他替方清野读书, 都是选在泡温泉的时候、篝火前发呆的时候,或者夜晚准备入睡的时候。
傅骁读书缺乏情感, 但声音好听, 很有耐心, 只要方清野不喊停, 他就会一直读下去, 像是决定了一件事,就一定会把它完成并做好。
方清野见过很多浮躁的人, 偶尔,自己也会变成其中的一员, 他没想到傅骁竟然会是那种沉静、踏实的人。这一点在现在的世界里其实很可贵。
“你累了吗?”方清野有时会问。
“不累。”傅骁翻页,答,“你想休息的话我们可以下一次再读。”
方清野便说:“没有,我是怕你喉咙会痛。傅老板,你去喝点水吧,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压榨你啊。”
“想读给你听。”傅骁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压榨。”
方清野于心不忍:“会不会很无聊啊?”
傅骁就说:“不无聊。”
随后便继续了。
往往这时候,方清野就会彻底忘记傅骁和程鸥有点像这件事,心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似的,觉得傅骁还是很会的。
两人回到绿地的房子那天,傅骁收到了失火邻居家送来的鲜花和果篮,物业也送了一套新年福气套装,表达对业主的慰问。
傅骁兴趣缺缺,并没发表什么意见。
钟阿姨与邹叔齐齐回岗,傅骁不能再继续休假,回到公司处理年前最后的工作,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唯一不好的是宋丝丝的回程计划被耽误,不能赶回来和方清野一起过春节了。
方清野提前请裴佳年买了回宁城过年的机票,这次没有再自己选择时间,任由裴佳年安排。
傅骁得知这件事后,询问:“不是说好了我送你回去?”
这情景和上次方清野要走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上次方清野不明白傅骁执着要送他的原因,而这次已经清楚明了。
“没关系的啊,你送我去机场就行。要是专程送我去宁城一趟,你还要买机票再坐回来,不是会很累吗?”方清野说,“而且裴佳年会在机场接我,很方便的。”
“不觉得累。”傅骁这么说道,对方清野的安排有点不满意,但并没有生气,“你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会在初八左右吧。”方清野算了算时间,“裴佳年年后一开工就要来江城出差,到时候我正好和他一起来江城。对了,你记得上次他说要请你吃饭吗?”
傅骁:“嗯,记得。”
方清野便笑着说:“那到时候你在机场接我们。”
傅骁说好。
小年夜的晚上,钟阿姨给他们准备了清汤火锅。
傅骁几乎没怎么过过小年,他对这些节日没什么概念,也并不看重。虽然还是只有两个人,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有了过节的仪式感。
方清野也和他差不多,只不过方清野一直都是有概念的,渴望的。
清汤火锅味道鲜美,傅骁布菜不疾不徐,方清野吃得很撑。他们在客厅里打开电视机,听着晚会的欢歌笑语,最后方清野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傅骁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小,陪了方清野一阵,但并没有在看电视。
方清野神态放松,脸偏向傅骁的方向,呼吸很轻,嘴唇柔软,让傅骁记起吻上去的感觉。
从少年时代起,方清野就是非常容易睡着的那种人。课间、公车上、便利店的桌子……他几乎是随处可睡。
傅骁一开始觉得方清野很没有自控能力,并对他这种随时都犯困的行为感到厌烦。偏偏方清野又总是在他的身边打转,所以他总是被迫注意到对方,并记住了那张毫无防备的脸。
“方清野。”傅骁会叫醒他。
方清野总是一叫就醒,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是朦胧的,似乎带着雾气,偏偏眼睛又黑白分明,让人觉得清澈懵懂。
“怎么了啊?”方清野会迷迷糊糊地念叨这句话,然后下意识看看时间,猛然清醒,“完蛋,我怎么又睡着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方清野就没那么容易被叫醒了。
傅骁没有耐心,不愿意花很多时间在这种事上,也不乐意方清野被困顿懒惰耽误学习,便采取更粗暴直接的方式——捏鼻子。
方清野呼吸不畅,一下子就会醒,这招简单有效。但是有一次方清野醒来后眼睛有点红,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傅骁:“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啊?”
傅骁不会温柔,往往只是皱着眉,希望方清野能自己调整好状态。但是红着眼睛的方清野,只会让傅骁更加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弄不明白方清野的想法,体会不到方清野的心情,更不理解方清野为什么总是提出抽象的、他学不会的无聊要求,只能把人抓过来,按在怀里亲吻。
每次这样的时候,方清野都会挣扎几下,但很快就会被吻得浑身发软,重新露出乖顺的样子,手臂揽着傅骁的脖子,滚烫的脸贴在傅骁的颈侧,用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撒娇的语气说:“你怎么总是这样啊程鸥。你这样是犯规的,你知道吗?”
傅骁想要一直犯规。
看着方清野窝在沙发里的睡颜,他也只想低下头去,把方清野吻醒。
想亲吻方清野的唇瓣,扫荡方清野的每一寸口腔,掠夺方清野全部的呼吸,让方清野重新赖在自己的身上,软软地讲一些琐碎的、没什么用的话。
或许作为傅骁他可以做到。
但作为程鸥他不可以。
偏偏他们是同一个人。
因此,傅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仿佛被分开成了两半。
“小野。”傅骁很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客厅里没有开灯,电视机的光影变化投射在方清野的脸上,让他睁开眼睛的神态展现得很清楚。
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聚焦,显得瞳孔大而黑,并没有看着傅骁或任何一处。
傅骁有话要说出口,却压在喉咙里。
“我又睡着了啊。”方清野揉了下眼睛,“不好意思。”
傅骁说“没事”,然后对他说:“去床上睡。”
方清野就乖乖点头,并习惯性地伸出了手,傅骁马上就握住了他。
*
对方清野来说,在江城的这一个多月多得很充实,仿佛过的很快,细细想起来又觉得很充实,几乎没有一天是浪费掉的。
在去机场的路上,他一直都在和傅骁说话,但傅骁这几天话都比较少,好像有什么心事。方清野觉得傅骁可能是在为去疗养院这件事挂心。
等拿了登机牌,准备去候机的时候,傅骁的话又变多了一点。
“进去以后不要乱走,有事就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傅骁说,“上飞机后觉得不舒服就睡觉,两个多小时很快就到了。”
“好。”方清野浅浅地笑了一下,“我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了。”
傅骁“嗯”了一声,仍不太放心的样子。
分别前,方清野以为傅骁还会对他说点什么,毕竟上次傅骁提出“在一起”的建议后,还对他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考虑太久”,但方清野一直都没有给出回复,傅骁也没有催促过。
一般来说,这次要分别半个月,作为追求者会讲一些话以便于刷刷存在感,或者干脆就把关系确定下来,但傅骁也没有。
只是在送方清野进候机厅时,傅骁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小野。”
方清野回头,手里紧紧抓着盲杖:“怎么了?”
傅骁低声道:“等你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方清野问:“什么话?不可以现在说吗?”
傅骁只重复:“等你回来。”
“好。”方清野的心跳得快了一点点,想了想,又试探着走过来几步,“不抱一下吗?”
等了大约五六秒,在方清野以为傅骁没有那个意思的时候,迎面被傅骁搂进了怀里。年轻男人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将他包围,让他脸颊有点发热,身体里已经沉睡某些因子也有苏醒的迹象。
傅骁比方清野高很多,是方清野喜欢的身高差,方清野还算过,有九公分。
所以傅骁的肩膀比他要宽大,胸膛也更为宽阔,方清野虽然看不见,触觉也不灵敏,但还是能感到对方的身材较为坚实硬挺,立刻在脑中勾勒出一位高大寡言的成熟男性形象。
激情是真的可以培养的,在已经有不少好感的情况下,身体的接触更富直接性的吸引力。
方清野无法在看不见的时候立即给予答复,但还是大胆地对傅骁说了句:“希望明年春节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回家。”
分别在即,傅骁似乎也有点动情,但只克制地在他耳郭上方应了一声:“好。”